程琰的面色不变，心里却沉了又沉，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到临珰跟他说可以走了，他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可以看到她圆润的后脑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的后脑勺也很可爱。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呢子外套，衣服边缘处绣着简单的花边，下面是校服裤子，把她的小白鞋挡住了一半，看着很干净，很整洁。

而自己...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袖口，还是初中时的那一套，有些短了，露出一截手腕，冻得青紫；腿上的校服裤子当初买得大，现在刚刚好，还没有露出脚腕来，只是膝盖处磨损，有些泛白；再往下是那双有些开口的帆布鞋。

“快进去吧。”临珰站在门口喊他。

他缓缓走进去，哐当一声拉开椅子，坐下。

医务老师上前检查，又照例询问几句。

“宋阿姨，他的头还有问题吗？”临珰屏着气，有些紧张。

“后脑勺的包消下去了，也没有头晕眼花，应该就是没问题，不用担心了。你的手呢，让我看看。”

临珰走过去一点儿，伸出手掌，上面的伤口已经结成了软软的痂。

“痒不痒？”医务老师问。

“还好。”

医务老师点点头，叮嘱她以后多加注意，目送着她出门。

这一回，程琰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学校里的广播还在播放体操的声音，教学楼空空如也，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下，她可以清清楚楚听见前方的脚步声，原来他们没有隔得很远。

这些天，她对这人的观感好了好多，她其实有点想去问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但在加速了几步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他们也没有那么熟。

他救过她一次，就算是和那四百八十块钱抵消了，以后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

一路走到教室，外面的广播声还没有停，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临珰不怕他来做什么，拿出耳机，开始听歌。

耳机里是悠扬轻快的钢琴曲，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直到外面一阵嘈杂，她才收起耳机，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

陆陆续续有人进了教室，安静的教室吵闹起来。

“在笑什么？”

“没什么。”程琰看了一眼同桌，压下嘴角的笑意，他只是才发现，原来乖兔子也没那么乖。

临珰还不知道自己在程琰眼里已经变成一只动物了，她正在和宋暖说话。宋暖说和盛夏还有李槐安商量好了，叫她下午放学后留在学校，她们可以一起去排练。

中午放学后，她和姥姥说好，下午放学后留在学校里，和朋友们一起去排练。

下课铃声过去好一会儿，她被三人簇拥着一起朝食堂去，准备先去办个饭卡，不然没法在学校吃饭。

“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当时不在教室，后来才听说的。”李槐安在一旁叽叽喳喳地问。

宋暖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是珰珰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来，结果被程琰给接住了呗。”

“原来是这样啊。”他点点头，挺直腰，拍拍胸脯，“以后我和你们一起上计算机课，我扶你上下楼。”

“那不用了吧...我以后不去计算机教室就行了。”临珰就算对这个世界了解的不多，但还是知道男女有别的。她不太好意思麻烦李槐安，也有点难以招架这种热情，只能悄悄扯扯宋暖的袖子，向宋暖求助。

宋暖清了清嗓子，正经道：“行了行了，还是想想我们的节目吧，听说下星期就要上报了。”

盛夏附和：“是听他们这么说过，而且我还听说，下个星期要月考。”

“月考？！”宋暖和李槐安异口同声，声音大得吸引了周围好多目光。

宋暖左右看了两眼，压低了声音，一脸苦涩：“真要月考啊？”

盛夏耸了耸肩：“不然呢？上学期你们又不是没经历过，这学期只是稍晚了一周而已，所以我才提议咱们课下去排练，晚自习还是用来临阵磨枪吧。”

宋暖抱着头，一脸痛苦：“天呐，我不想月考，上节课数学课教的内容我都还没弄懂，我该怎么办？盛夏你数学成绩好，你给我讲讲呗~”

“给我也讲讲~”李槐安凑过来。

“行，晚自习最后一节，你们找我同桌还有临珰的同桌换位置。”盛夏一口应下。

临珰弱弱道：“你们讲，我就不听了，听也听不懂，而且我也参加不了考试。”

这可把宋暖给羡慕坏了：“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隐隐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思呢？”

临珰嘿嘿一笑，连道没有没有。

“那你不参加考试，也不高考，毕业以后打算干什么呢？”李槐安有些好奇。

“可能会去国外吧，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安排的，自己也没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

以她的视力状况，几乎没有可以做的工作，甚至连一个人出门都很困难，姥姥想让她去当音乐老师，可她连门都出不了。

出国这样的事对于其他三人来说都太遥远，根本想象不到那样的生活。他们问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带着临珰去办了饭卡。

抢饭的黄金半小时过去，食堂空荡起来，四人办完卡后直接去窗口打饭，说说笑笑间，另外三人忽然停了下来，临珰有些奇怪，歪着头问：“怎么了？”

宋暖凑到她耳旁，低声道：“是程琰，他也在打饭，刚刚迎面走过来，我们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临珰应了一声，没太在意：“他走了吗？那不理他就行了。”

宋暖和盛夏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说话，分别去帮临珰点菜端饭。

气氛骤然低沉起来，临珰感觉不对，直到坐下吃饭时，才开口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宋暖悄悄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年，压低声音，有些纠结道：“你知道他吃的是什么吗？”

临珰不知道人在哪儿，也不敢到处乱看，怕被发现，她偏头看着宋暖，摇了摇头。

“他就买了两个馒头，自己带了一瓶那种酱，好像是自己做的...”

“这怎么了吗？”临珰懵懂地看着宋暖。

她看不见，对这个世界也不太熟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暖抿了抿唇，道：“就是，一般人不会这样来学校吃饭，除非家里特别困难。”

临珰愣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每天吃饭有些做，上学有人接，兜里的钱随时都会被补上。想去学校了，就叫上许伏朝一起学校，不想去学校了，请个假就行。

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一团，想象不出白馒头就酱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但她知道现在不适合开口问什么。她也像他们一样，沉默着，慢条斯理地吃下碗里鸡腿。

鸡腿做得很好，软嫩入味，可她却感觉一点儿滋味儿都没有。

吃完饭，她被搀扶着往琴房去。

轻快的曲调响起，带走她繁重的思绪，所有不愉快被抛之脑后，只剩下欢声笑语。

晚上，回到家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姥姥递来的牛奶，吃着陈姨切好的新鲜水果，忽然想起来宋暖的话：

没有人会在学校吃这个，除非是家庭条件非常不好的人。

她迟疑了会儿，开口问：“姥姥，我们家是不是很有钱？”

姥姥愣了一瞬，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临珰摇了摇头，垂着眼睫没说话，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她特意注意了早餐的内容，有虾仁馄饨、蟹肉汤包还有皮蛋瘦肉粥，除此之外，还有餐后水果，车厘子和青提。

吃完饭，她照旧和许伏朝一起去学校。

到了教学楼下，她故意没从前门进，而是绕了路，从后门进，再走去前面，途中经过那阵柠檬香的位置。

程琰来得比她还早。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想看清楚那个坐在座位上的男生，但怎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他的后脑勺。

两列座位的中间小道上，不知道谁没收好椅子，她没注意路，腿磕在了椅腿上，疼得低呼一声。

斜后方的座椅哐当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少年清冽的声音：

“你没事吧？”

临珰吓得呼吸都停了，连连摇头：“没事没事。”

她撑着盲杖绕开椅子，快步朝前去，逃回自己的座位上，缩着肩膀，似乎这样就别人就看不见她了。

“临珰，又来这么早啊。”

忽然传来的声音，差点儿吓停她的心跳。她怔了一瞬，佯装无事，笑答：“我要和我表哥一起来学校，他们班班主任要求得严格一些。”

谁都知道，临珰有一个表哥在高二一班，长得特帅，成绩还好，会打篮球，简直是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

打招呼的女生转了转眼珠子，凑到临珰跟前，小声询问：“临珰，你表哥有女朋友没？”

“女朋友？”临珰呆呆地看着女生，清澈的瞳孔中有一丝迷茫。

“就是，就是关系很好的女生。”女生解释。

临珰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女生露出一点儿笑意：“那你能不能帮我带点儿东西给他。”

临珰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直到被女生塞下一封信，才反应过来，快速塞进了书包里。

中午放学，她和许伏朝一起上车后，直接问：“你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