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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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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杯……喜酒。

他,和她,喝喜酒?!

回程路上,时悦的耳尖便始终高温不去,脑海里嗡嗡回旋着赵柏行那句鬼魅般的“喜酒”。

时悦自觉拒绝过的男性追求不少,其中奇葩也不算少。

可像赵柏行这样……疯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出租车平稳往回走,李钱坐在副驾驶,时悦坐在后座。

她想起那天和赵柏行吃过晚餐,他送她到楼下,当她想确认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否与她想象的一样纯粹时,赵柏行那句谈不上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

在人际关系中,时悦是个害怕不确定性的人。

别人讨厌她抑或是喜欢她,她都希望有个肯定明确的态度。在以往的人际交往中,她往往会通过互动中的一系列行为来判断友情、判断喜爱,从而对此做出进一步的处理,接受对方,或者拒绝对方。

但赵柏行却是她稳妥处世观中的一个例外。

她实在琢磨不透他的出牌套路,当她试图从行为动机方向分析这个人的目的,却觉得逻辑怪诞无法自洽,于是她便通过自己的一系列脑补说服了自己——他就是一个性格跳脱的人,不必一定要与他寻得共鸣,反正来往也不多。

可赵柏行刚刚那一句“喜酒”,却是生生把时悦的百年酒局功底震溃得翻来又覆去。

时悦的逻辑被他搅乱,认知系统索性摆烂——

嗯,确定了。

赵柏行就是有病,他就是个疯子。

赵柏行的那声“喜酒”说得小声,除了时悦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听到,李钱自然也就没在意那段商业吹捧,他的注意力倒是去了另一段。

“时悦啊,你以前是做调查记者的?”

李钱在副驾驶安静了半路,忽然转过身来,将手机屏幕对着时悦,十分惊奇的语气,“‘十月手札’那个号是你写的?我以前看过你那篇《消失在晨光里的学生餐补贴》,刚才去搜了你名字才发现是你写的。”

“是,那是我研一的时候自己无聊做的账号。”时悦看到前辈手机界面上自己几年前写的东西,颇为不好意思,“我也不算正经的调查记者,就是自己那时候一腔热血吧,总觉得学到了点东西,就特别想实践证明一下自己。”

她说得谦虚,但李钱却是知道的,当时这账号揭露学生餐那篇文章一出来,他半个朋友圈的新闻业朋友都在转发,其中有工作了几十年的行业老师傅,也有在做学术的老教授。他们赞文章写得好,更是感慨万千。

在社会中待得太久,久得麻木,有时会忘记初学新闻时那澎湃沸腾的热血。从前口口声声说的理想,早被现实的冷水泼灭,见到时悦那篇文章,就像猝然在一潭死水中激起高高的浪花,在平静的行业里搅动开一圈圈波纹,让人从中感受到久违的希望与理想之火。

李钱笑得很开心,扭着脖子往后座看,“不靠标题党有20w+的浏览转发量,已经太了不起了,而且我记得后续还引发了不少媒体关注学生餐问题,这对调查记者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哎,现在这个年代,能坚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人不多了。”

时悦很少看到前辈这副激动的模样,也被他夸得有些不知所措,摸着鼻尖不住笑,“谢谢前辈。”

“那后来呢,怎么不继续做调查记者了?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钱咧着嘴,一下嘴快把自己单位也贬了,赶紧圆回来,“虽然我们襄日也不错啦,不过我看你现在在做的是新媒体舆论那边,好像也还没有确切分口子,怎么考虑的,不做调查啦?”

李钱并不尖锐的问话却让时悦心口微微抽了下,她的笑容收敛了些。

怎么回答呢,因为她的新闻理想也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所剩无几,因为她也成了芸芸众生中最黯淡无光的那一类,意识到高尚远大的理想并不能给她带来丰厚的收益,于是选择平庸、麻木地,安稳度日。

时悦动了动嘴角,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李钱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这样回答。

“因为也还年轻,想都试试,目前是在新媒体组那边,做调查也有在考虑。”

听到时悦这番回答,李钱才心满意足地转了回去,嘴里继续喃喃,“了不起啊,了不起,现在的后辈,比我们以前有魄力。”

时悦默默收回目光,望向窗外车流,心情晦涩。

-

他们的工作说自由也自由,只要没事儿就能走人,不必假模假样地坐在办公室里玩手机。

早晨采访的稿件要得很急,时悦当场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写完交稿,这会就没什么要紧事。结束了唐教授那边的采访后,时悦就回单位开车走人了。

到家时才五点出头,去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地拎回家。把扫地机器人开开,又匆匆忙忙收拾起自己的杂物,将买来的酒水零食摆上桌。

不一会,敲门声就响了。

第一位来的是余歆和余一姐弟,后者手里还拎着一大袋零食,露出一口大白牙,“新年快乐,悦悦!”

“还没新年呢,还有六个小时。”时悦笑着欢迎他们进来。

“好干净啊悦悦,我要是一个人住,屋子铁定比猪窝还乱。”余歆惊喜地放下东西,绕着屋子转。

时悦不由发笑,“我也是刚刚临时突击的,还能让你来给我收拾啊?”

“这是你们家书房吗?好多小玩偶,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余歆一来便新奇地钻进了书房,倒是余一提着那袋子蔬菜水果就进了厨房,娴熟地拿下果篮开始洗水果。

时悦要上前帮忙,被余一拒绝,“你和我姐玩去吧,这些我来做就行了,在家的时候这些就是我做的,多一个人帮忙我反而不习惯。”

正巧门铃响,是陈星闻和另外两个女同事来了。

都是平时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约着一块儿来时悦家跨年。来的人手上都没空着,各自拎着不同的食材或零食,拿到时悦家后也没闲着,马上就脱下了外套加入干活的队伍。

陈星闻将食材拎进厨房,率先就揽下了做饭的活儿,“有余一给我打下手就行了,外边有零食,你们先吃着聊聊天。”

余歆从书房里跑了出来,自告奋勇要去厨房帮工,被陈星闻赶了出来,“你刚做的美甲,不怕碰掉了?出去坐着就行了,别来捣乱。”

余歆嘀咕了一句“老干部”,在沙发旁坐下,“你们在聊什么呢?”

“说新闻呢。”时悦指了指电视,“又是哪家无良媒体乱写稿,说草莓打了药致变形,害得果农滞销,跪在路边哭求澄清。”

“草莓变形?”余歆也看向电视,捞过果盘,恰好捻起一颗长相颇似派大星的草莓,“我记得草莓形状不是基因影响的吗,就初中学的那什么,多倍体?”

刘玉接过话,“是啊,正辟谣呢,这年头媒体写新闻都不用求证真实性的,也不知道大学学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余歆把那颗派大星草莓丢进嘴里,顺便喂了时悦一颗,“哪家媒体啊?这么无良。”

“不知道,打了码,还保护人家名誉权呢。”

厨房里水流哗哗,几个女生就靠在沙发边上有一搭没一搭聊些闲天。

到年底了,各家要结婚的都赶着办婚礼,刘玉抱怨道,光光一月份要付的份子钱就让她半个月白干了。

余歆:“是啊,下个礼拜我一高中同学结婚,也喊我去喝喜酒,啧,真不想去啊!”

刘玉和余歆以前是同一所高中但不同班的同学,一听这个,来劲儿了,“我怎么没听说,谁的喜酒啊?”

大概是下午被赵柏行那句话荼毒过深。

——我和赵柏行的。

时悦脑海里莫名其妙就弹出这句话,然后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猛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字正腔圆地骂了一句:“我靠!”

余歆正说到是高中那个总笑话别人的讨厌男生发来的请柬,倏的就听时悦这么激动一骂,跟着愣了下,“你这么生气啊,悦悦?”

“呃,不、不是。刚刚有只蚊子。”

时悦摸了摸鼻尖,心有余悸地坐了回去。

疯了疯了,真是被那狐狸洗脑了。

叮咚——

一声门铃突然响起。

余歆环顾一圈:“我们人不都来了吗?谁点的外卖?”

几人面面相觑。

“我,我去看看。”时悦拍了拍脑袋,趿着拖鞋去开门。

“来了。”

拉开门,入目一道颀长的身影。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是赵柏行。

跨年夜,外面下了雪。积雪落在走道窗沿上,反射起幽幽银光,落在男人的素色衬衣褶皱边缘,落下一阵带着冷气的影。

时悦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怎么来了。

还没问出口,就见赵柏行抬了抬眼镜,唇角一挑,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狐狸笑,“不好意思啊,时记者,出门买酱油,钥匙忘记带了。外面冷,方便到你家坐坐吗?”

呃,买酱油这个理由,是否过于牵强了呢?

时悦的目光越过赵柏行宽阔的肩,看向走廊窗外的壮观雪景,迟疑道,“你出去买酱油就穿这个?”

时悦嘴里的草莓还没吞下去,嘴巴还鼓鼓囊囊的,歪着脑袋朝窗外望。

隔着不到半米距离,赵柏行松松垮垮站在门外,姿态不多正式,下巴抬着,看她时顺理成章地垂下眼睑,她鲜少露出的稚气模样便完完全全映入他的眼底。

真可爱啊,时记者。

那双素来狡黠的狐狸眼蒙上一层笑意,他就目色深深地看着时悦,一时没有应声。

时悦见他没反应,踮脚“嘿”了一声。

“有在听吗,赵狐狸?”

大概是最近偷偷骂他是只疯狐狸的次数太多,心中想法无意便从嘴里漏了出来,她顺其自然将“赵狐狸”叫了出口,甚至自己也没有察觉何处不对。

“嗯?”

时悦一叫,赵柏行才堪堪回过神来,扫过自己的袖角,泰然道,“哦,这个是因为刚刚在小区门口看到位老太太,说自己冷,家里没衣服。瞧着可怜,就把外套给她了。”

“还挺善良。”时悦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酱油呢,不是说买酱油去了吗?”

“酱油啊,”

赵柏行慢悠悠扶了扶眼镜,从容不迫道,“那老太太说,家里没酱油,吃不下饭,我就把酱油一块儿给她了。”

“……”

如果说前一句还姑且能让时悦信服,那后半句时悦就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信他的鬼话。

时悦拧起眉心,对他的来访动机表示怀疑,直觉他不安好心,便没有应声。

客厅传来余歆的催促,“悦悦,什么人啊?你怎么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冷风都灌进来了。”

走道适时刮起一阵冷风,冰寒的夜风夹杂着小雪花飘了进来,零落在赵柏行发梢。他也听到了余歆的声音,只往里扫过一眼,就知趣地退开了一步。

“不方便吗?没事,那我去楼下走走好了。”赵柏行耸耸肩,幽幽轻叹一声,“小区中间那凳子倒是宽敞。”

“哦,对了。”

赵柏行顿了顿脚步,回过头,目光清明温柔。

“祝你新年快乐。”他说。

雪势像张牙舞爪的妖魔,在窗外呼啸着大风,赵柏行朝楼梯口走去,背影被灯光拉得落拓修长。

或许是落在赵柏行肩上的那片雪花太孤寂,与热闹温暖的跨年夜格格不入,令人心生恻隐之心,等时悦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袖角。

“等一下!”

走廊灯灭了又亮,时悦穿平底家居鞋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她攥着赵柏行的袖口,仰起头,一脸真挚,“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和我们一起跨年。”

啪嗒。

雪花融化在正中下怀的鼻息声中。

赵柏行敛了敛眼角,视线流转过她捏着自己袖角的细白指尖,一抹狡黠从眼底闪过,悠悠对上时悦双眼。

他带了带唇角,同样笑得温和真挚。

“真的吗,那真是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怎么叫?

:时记者!时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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