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杰愣了一下之后，立马跑到了林婧面前，乱七八糟地解释了一通：“嫂子，都是误会，其实我们就是喝多了，什么都没发生，你别怪阳哥，是我们硬拉他来的。”

林婧觉得他实在太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高大的男人自知理亏，所以不再说话。

“多久了？”

林婧问得很冷静，她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冷静，她不想问诸如为什么，我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怎么认识的这种蠢话，她要知道自己被背叛了多久，又被骗了多久，她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蠢。

季禾阳低下了头，他不敢看林婧，又不敢不看林婧，所以只能将视线放在林婧的手上，看着她手臂上的青筋，攥得发白的拳头，还有无名指上已经消失的结婚戒指。

他很想拉过她的手，让她放松下来，但显然，他已经失去的资格。

季禾阳什么都说不出来，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林婧了，他的答案会让林婧觉得更加痛苦。他不想说出来，至少不要让这种会让她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但他知道自己好笑，做都做了，却又不敢承认，还可笑地说不愿意让林婧受伤，明明他才是那个让林婧受伤的人。

他身后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看戏一般地看着这场平静的闹剧，露出了一个事不关己的笑容。

“嫂子，这就是第一次见面，我们都喝醉了，神志不清了都，你千万别……”

见季禾阳不说话，何杰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林婧记得何杰，球打得烂，都快三十了，什么成就都没拿到过，常年稳坐替补席，买都买不出去，偏偏有个好爹，还能在顶级俱乐部混日子，夜店酒吧倒是常客，身边的女孩是一茬接着一茬。

林婧从来不会插手季禾阳的交友，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各自的生活，也有各自的空间和圈子，更有自制力了，但她高估了季禾阳，也许记忆中的那个季禾阳只是一个虚假的人，是林婧给他套上了滤镜而已，她以前听说恋爱会让人变蠢，没想到自己也没逃过。

“是吗？”

林婧冷笑着打断何杰的话，然后将视线对准他，既然他把自己当傻子，那自己为什么还要给他留面子。

“你知道喝酒喝多少，男人就会硬不起来吗？”

林婧问道，何杰没想到林婧平常一个温温柔柔的大学老师说话这么粗鲁直接，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当然，很有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答案。

“需要我告诉你吗？”

林婧说话很有压迫性，多年的教师生涯已经让她学会了如何建立威慑力，她不喜欢这样做，但不代表她不会。

何杰呆愣在远处，还想解释什么，但看着林婧冰冷又嘲讽的眼神，他根本没办法组织语言，林婧没再看何杰这个小丑，转头直视季禾阳。

“大概两个月？”

没等季禾阳回答，他身后的女人帮他答道，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红色的指甲显得她的手指更加雪白，红唇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万种的风情。她没有一点被抓奸的窘迫，相反，她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添一把火。

林婧不得不承认，季禾阳的眼光很好，这句话当然不是在夸她自己，而是夸奖那个女人，她对上林婧冰冷的目光，眉间含笑。林婧看出了她是个道德感不高的人，这句话算不上贬低，事实而已。

何杰连忙去拉那个女人，想要让她闭嘴，林婧看了她一眼，她正朝着林婧笑着，说不上嘲笑，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看客笑容。

季禾阳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不是想把自己隐身了，他只是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没办法说什么，他只知道他和林婧之间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林婧时，慌乱的情绪下，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解脱，像是一个终于被判了死刑的死刑犯一样，不用在惶惶不可终日。他爱林婧，但他也知道他没有这个资格了，从他迈出雷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林婧了，现在只不过去是迟到的审判罢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氛围又如此尴尬，周围已经有人在往这个方向看了，季禾阳也算半个公共人物，出轨传闻足以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很大的影响了。

作为狐朋狗友的何杰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立马劝说林婧道：“嫂子，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你看……”

虽然何杰很想找出一个理由，但现在似乎没什么理由可以劝说林婧离开，林婧不大喊大叫，带着一堆人来捉奸，再找一堆媒体堵在酒店门口就已经算是高抬贵手了。

事实上，在等待季禾阳的那三个小时里，林婧的确想了很多报复季禾阳的手段，但林婧都没有付诸实施，因为，她不想自己的面目因为季禾阳的错误而变得可憎，她更不想她的这段感情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结束。

犯错的人是季禾阳，不是林婧，为什么她要成为那个疯女人，她要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是季禾阳成为了她厌恶的样子，不论别人是什么样的，林婧就是林婧，她永远都可以用冷静、理智的方式处理一切。

但她身体里的基因都在告诉她，狠狠地甩给季禾阳一个耳光，抓住那个正在对自己笑着的女人的头发，愤怒席卷着她的大脑，指甲刻进了肉里。

记忆中母亲愤怒地和那个男人厮打，男人冷漠地站在原地的样子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促使她冷静下来，她微微抬头，忍住所有的情绪。

季禾阳看到了林婧的动作，但他不敢说话，他害怕一开口，事情会变得更糟。何杰则在旁边急得团团转，还不忘带上帽子，生怕有人会拍照片，明天就传出一些难听恶毒传闻。

就在气氛林婧透露着冷漠的焦灼的时候，林婧却自己走了，季禾阳不知道林婧要去哪里，也不敢跟上去，但林婧却转头，冲着季禾阳说道：“我们谈谈。”

说完这话，林婧又看向了季禾阳身后那个如有所思的那个女人，对她说道：“你想的话，可以一起。”然后就朝着大门走去。

林婧大步向前走着，季禾阳人高腿长去，想要追上林婧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他不敢上前，只能跟在林婧身后，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季禾阳想拉住林婧，想解释什么，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了，说不出一句话，他什么都解释不出来，因为证据确凿，因为无从下口。

没有任何的误会，那个女人，是一个模特，是何杰介绍给他的，季禾阳问了自己很多次，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球队的压力，和林婧这一个月以来的几乎为零的情感交流，以及朋友的撺掇，还有就是他在这段亲密关系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趣，都是理由，也都不是理由。

背叛这种行为，在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中都是错误的，季禾阳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做了。他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希望合理化他的行为，但他内心又非常清楚，这些全都没有办法成为理由，他只是一个会给自己找借口的背叛者而已。

林婧对这片区域不熟，但大城市就是这样，走得够远，总是能找到谈话的地方。

林婧越走越快，穿过拥挤的人群，走了将近三十分钟，人慢慢地变少了，但林婧就像没看见一样，她没办法停下来，不然怒火就会卷土重来。

季禾阳当然知道林婧为什么不停下来，他们在一起六年了，对于彼此的性格都是了如指掌，他快走几步，拉住了林婧，林婧立马甩开了他的手，但同时，两个人都停下来了。

戒指从林婧手里滑落，碰到地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季禾阳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婚戒被林婧攥在了手心里，季禾阳连忙想要去捡，但那枚戒指却离林婧更近，林婧看到他弯下腰，一脚将那枚戒指踢开了——她不是没脾气的。

于是季禾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戒指越滚越远，但他不敢去捡，他只能僵硬地直起身子，等待着林婧接下来要说的话。

林婧喘着粗气，一脸冷漠地看着季禾阳，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她终于再次清醒了过来，当季禾阳的手碰到自己时，她全身都在抗拒，看着季禾阳的表情从错愕到痛苦的转变，林婧甚至有种快感。

“阿婧……”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林婧终于从季禾阳的嘴里听到了一句话，这个称呼原本应该是象征亲密关系的，但现在林婧无比厌恶从季禾阳的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我刚刚已经找好了律师，财产怎样分割看你的意思，毕竟大部分都是你的钱。”

林婧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季禾阳一眼。她对季禾阳的钱也没有兴趣，她现在只想离婚，最简单的方式离婚，她一秒钟也不想和季禾阳在一个户口本上呆下去了，更不想再和季禾阳有任何瓜葛。

季禾阳听到林婧这样说，苦笑了一会儿，他读懂了林婧话语中的含义。

就在今天下午，他所在的球队终于赢得了一场比赛，这是一直表现低迷的他们，这个赛季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彻底的胜利，所有人都在为这场胜利欢欣鼓舞，他也是，如果林婧也在这里的话。

明明他应该和林婧一起分享这个时刻的，明明他们应该坐在温暖的家里，庆祝那个美好的时刻的，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回到家里季禾阳再次收到了林婧不回家吃饭的信息，所有的喜悦在那一刻被冲洗殆尽，那条新鲜的鲤鱼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来看过自己的一场比赛了，因为她很忙，忙着教学，忙着参加学校的项目，季禾阳听不太懂那些东西，林婧也不会特别解释，也许是因为她太累了，也许仅仅是因为她并不愿意和他分享。

很多时候，季禾阳都觉得，自己和林婧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周围的朋友也总是会这样说。每天晚上，看着林婧睡前还要工作很久时，他就会咽下了那些对于比赛失利的内容，他不敢打扰林婧，他也不忍心打扰她，因为他知道，林婧已经很累了。

逐渐的，他们之间变得很少谈论那些生活之间的小事，他们之间的每一句话不过只是出自于习惯，林婧觉怡然自得于这样平静的生活，但季禾阳却在这种生活中丧失激情。

他甚至会在林婧睡着之后，看着林婧的睡颜，思考自己是否还在爱着身边这个漂亮聪明到极致的女孩，答案永远是肯定的，但季禾阳却逐渐痛苦于这个答案。

爱林婧这件事情曾经让季禾阳觉得无比快乐，但现在却让他变得如此痛苦。

晚上七点，季禾阳没有等到林婧回家，也没有等到那个分享成功喜悦的机会。

林婧没有能够看到今天成功的季禾阳，但林婧却看到了另一个层面上失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