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阳和林婧公布恋情时，他们才刚刚交往一周，不出意外，遭受到了清一色的辱骂，季禾阳是当时国家队新秀，还是那一年蓝金俱乐部的得分王，而且他还长相帅气，极具商业价值，是一个前程极佳的运动员。在很多球迷眼中，没有人可以配得上这位横空出世的天才。

而且很不巧的是，他们约会照片被曝光时，蓝金正好输了一场很重要比赛，这成为一场导火索，激起了大量球迷的愤怒，他们坚信是因为林婧的存在，浪费季禾阳的训练时间，球队才会输掉比赛，很可笑的逻辑。

不止如此，帅气的长相也为季禾阳带来了很多低龄化的颜粉，当时季禾阳的人气是不亚于一个明星的，另一场针对林婧的审判也悄然开始了，他们不断地浏览林婧几乎没发过什么东西的社交媒体，企图从中得到林婧是一个拜金女的信息。

当他们得知林婧是名校的博士生，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什么脑袋空空，只是依附男人生存的形象时，他们变得怒不可遏，于是更加卖力搜寻着林婧的黑点。

对于林婧的学历，人品的审判更是愈演愈烈，大家质疑她的博士身份，质疑她的留学经历，甚至质疑她的高考成绩。

有人自称她的高中同学，造谣林婧是不良少女，有人说是自己是林婧的大学同学，控诉林婧是和老师有不正当的关系才得到了公费留学资格。

那时候的林婧还年轻，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辱骂，难免会被影响，但她很快找到了遏制这些的方法——法律。林婧可不是一个只会乖乖挨骂的傻子，她直接起诉了十几个造谣的ID，并且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放出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求学经历，并且严肃警告了造谣者。

季禾阳也很快给出了回应，他说明了两个人的相爱经历，并且警告了造谣者，承诺自己会以更好的状态回归球场，并且成功在下一个赛季拿出了极好的竞技状态，拿到了那个赛季的最佳。

最后事情的热度慢慢也就降了下去，但那之后，季禾阳和林婧的恋爱几乎就是半公开了。人们在观看季禾阳比赛的同时，也在想，他的这段恋情什么时候结束，但三年过去，他们不仅没有分手，还结婚了。

与其他私生活极度混乱，天天混迹夜店的一些球星相比，季禾阳显然算得上好男人，他的社交媒体上几乎所有的私人内容都和林婧有关，不是他们一起出去玩的视频，就是他和林婧相处的趣事，用幼稚的方式展现着他和林婧的恩爱。

两个人结婚那天，几乎都是祝福，对他们恋情的评价从最开始的大龄女攀附顶级球星变成了球坛童话，又相信爱情了，看起来有些可笑。

那时候的季禾阳真的很勇敢，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有无数人骂他，国家队发挥不佳，俱乐部状态迟迟找不回来，他只能一个人窝在家里偷偷地哭，还害怕林婧知道。当林婧去找他时，他竟然还反过来安慰林婧，让她不要被网络上的言论影响。

在两个人出门吃饭，却遭遇记者围堵时，他把林婧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不让别人拍清楚林婧的脸，只是害怕会影响林婧在学校的生活。

每次面对媒体对他恋情的询问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他总是用尽全力地告诉全世界，他们在谈恋爱，他们结婚了，他们很幸福。

林婧想到这里，眼睛有些酸涩，他们真的有过很幸福的几年，而如今面目全非。

下课后，课题组也没什么事情，晚上也没课，林婧不想去食堂当动物，就直接回家了。H大离她家其实不算太远，但坐地铁依旧需要30分钟左右，还要加上她从地铁站步行回家的时间的话，就差不多40分钟了。

季禾阳买下的房子倒是离H大很近，当时就是为了方便林婧上班，当然，季禾阳也经常接林婧上下班，少数时候是林婧自己步行上班。

走到楼下时，林婧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李思琪，住在林婧楼下的女孩，她正坐在楼梯口的角落里看书。

林婧走到她身边时候，她抬起了头，林婧对她礼貌一笑，她也回了一个，很平常的一次邻居的见面。

回到家后，望着清冷的客厅，林婧有些呆愣，似乎生活里所有的东西都能够勾起她对季禾阳的回忆，那些问题再一次出现在了林婧的脑海里，为什么他会出轨？曾经的感情究竟是几分真几分假？是从哪个时候开始不爱了呢？

又是眼泪，林婧已经不想再流眼泪了，她已经流得够多了，那些问题不断地围绕着林婧，每一次回忆都会让她不停地思考这些问题，但她同时又那么肯定，她问不出来，她也不能问出来。

夜晚，林婧打开了电脑，处理了几封邮件，又打开了手机，看到了零星的几条消息，几乎都是她的好朋友，大意都是询问她的情感状况，林婧真正玩得好的朋友并不算多，虽然她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和很多人的关系都处于很不错的阶段，但也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敢在这个时间段询问这些问题，其他人大都不会做这样略显冒犯的事情。

林婧简单地回复了他们的消息，基本就两个字——离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她喜欢在晚上九点左右打来视频，林婧拒绝了视频，然后打了个电话过去——她不想面对面和自己的母亲对话。

只响了两秒，那边就接通了电话。电话接通后，林婧先开口：“网不好，没办法接视频，有事吗？”

“新闻里说的，是真的吗？”

林婧听出了母亲在抑制着情绪，她有时候很擅长做这个，但有时候却又做得不好。

林婧沉默了两秒，然后否认道：“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撒谎，也许是因为她习惯了对她说假话。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没好气地说道：“这些媒体总是不安好心，以前你们恋爱的时候就喜欢乱写，现在你们结婚了，还要造谣。”

林婧觉得有些烦躁，她对自己的母亲一向缺乏耐心，特别是当她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

“这是他们的工作。”

林婧淡淡地说道。

其实林婧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她讨厌死了那些狗仔，每天除了窥探别人的生活就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但她不想附和母亲的话，仅此而已。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沉默了，时间的流逝，林婧的权威逐渐在那个三口之家建立起来，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唯一的博士，唯一的所谓的知识分子，她的话不会再像曾经那样被轻易反驳，与之相反，它会被轻易地接受。

“你们还不睡觉吗？”

林婧这样问道，他们习惯早睡，但林婧这句话却并非出于关心。

那头又沉默了，林婧意识到她应该委婉一点，于是又补充道：“晚睡对身体不好。上次买的那个按摩椅好用吗？”

“好用，你爸在上面躺了好几天呢。”

林婧的话将对话带入了舒适区，简单地唠家常对林婧来说也并不算什么讨厌的事情。聊了一会儿之后，那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最近忙吗？”

林婧知道这段对话已经即将来到尽头。

“还挺忙的，学校有个项目。”

叹气声通过听筒传到了林婧的耳朵里，与愧疚感相伴而至的是一种放松的情绪。

“有事吗？”

林婧明知故问。

“没事没事。”

“我待会儿有个会，就先挂了。”

“好。”

挂断电话之后，林婧看着手机屏幕发呆了很久。她和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相处的，她们之间缺乏亲昵的感觉，也几乎没有交心的谈话。

林婧不会对母亲袒露自己，母亲也同样不会向孩子袒露自己，于是她们之间，永远存在着无法消融的隔阂。

挂断电话之后，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季禾阳的妈妈的电话，林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任由铃声响到结束。但对面没有放弃，几分钟之后，就又打来了电话，林婧叹了一口气，接听了电话。

林婧先开口：“妈。”

必须承认的是，林婧和季禾阳的妈妈相处得很不错，他的妈妈不是什么恶婆婆，相反，她对林婧很好，也很喜欢林婧，虽然最近她们之间在孩子的问题上，存在一些小小的矛盾，但总的来说，她是一个很合格的婆婆。

听见林婧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反而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事情我和你爸都差不多了解了。”

季禾阳的父母都是运动员，妈妈是打排球的，但只是省队队员，没有进入过国家队，爸爸也是打篮球的，他们是少年夫妻，感情很好，几十年恩爱如初。

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以开口，那边换了一个人，季禾阳的爸爸犹豫着开口道：“季禾阳那小子做出这种事情，我们也觉得很羞愧，但我还是想询问一句，这之间是否是有什么误会呢？”

其实不怪他们会这样认为，就连林婧有时也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她有时会恍惚，季禾阳真的出轨了吗？

但事实是，他的确出轨了。

林婧思绪回笼，然后坚定地说道：“没有。”没有误会。

之后那头说了什么，林婧没仔细去听了，大多就是他们教子无方之类的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林婧知道他们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参杂多少真心，毕竟季禾阳才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儿子。

他们说那些话，也许更多的，只是不想让林婧这个看起来各方面让他们满意的儿媳这么决绝地离开罢了。这种无端猜测也许有些冒犯，但林婧是个很灵敏的人，看透一个人的想法，对她来说，不算多难的事情。

随便编了个接口，林婧挂断了电话，那边自知理亏，没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