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前面来了一个交警，窗是开着的，年轻交警的头探进了车窗内，陆知州收回了手，两个人平淡的交流了一会儿，他们显然属于违规停车，他都盯了好一会儿了，陆知州无奈地接下了罚单，所以最后陆知州也没逃过吃罚单的命运。

“还能坚持吗？”

“不能。”

林婧回答得坚决，她胃里很不舒服，早上为了健康生活吃的那顿灌汤包也被吐了出来，现在正在塑料袋里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有些恶心。

“钱待会儿转给你。”

是的，分手八年，林婧依旧保留着陆知州的微信，也还有他的电话号码，陆知州有没有拉黑她说不准，但至少林婧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甚至没有思考过这种事情。

但就在早上出门前，林婧还在想要不要删除了季禾阳的联系方式，甚至想要拉黑了他的微信，虽然林婧其实已经能够背出来那串号码了，但作为对这段婚姻的告别的仪式，这也许是必要的，但她最终没那样做，仅仅是因为，她不想欲盖弥彰。

林婧自己提着塑料袋下了车，避免再次污染陆知州新车的空气。外面的空气让林婧稍微好了一点，没想到陆知州也下了车，林婧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要干嘛。

“我叫了拖车公司。”他摇了摇手机，说道。

林婧心里有些烦闷，刚刚那种无处发泄的心情又开始了，所以她说道：“我星期一刚去办了离婚手续。”

陆知州有些没反应过林婧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所以没说话。

“但我还对季禾阳余情未了，所以可以让我静静吗？”

林婧说话直接，这种自揭伤疤还让人尴尬的事情话被她说得理所当然，她好像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她，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胡说八道还是自我剖析都没有什么关系。

“好。”

陆知州完全没想到林婧会这样说话，在他的记忆中，林婧一直是一个幽默，乖巧，略显俏皮的人，但刚刚的她显得那么乖僻，像个刺猬一样。

得到肯定答案的林婧转身大步离开了，她找了个垃圾桶，一把将那个装满她的呕吐物的塑料袋丢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哭了，在塑料袋进入垃圾桶的那个刹那。

她不知道是因为太丢人了，还是因为那道难吃的要死的红烧鲤鱼。她的眼泪实在忍不住了，心脏的疼痛夹杂着胃的疼痛，让她想要立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林婧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释放情绪，但好像没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这种情况，想要消失的心情再一次达到了顶峰。

但消失没有任何用，她得勇敢地面对现实，现实就是，她和季禾阳离婚了，明天又是一个假期，她可以找一个地方去玩，也许也可以去看一场电影。

林婧最后选择走了回去，因为她实在没办法坚持坐上气味难闻的汽车，就连想到地铁也觉得不太舒服。她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状态，脸色苍白，口红早就掉光了，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膀上，活像一个女鬼。

她用手抓了抓头发，将其扎成了一个低马尾，又补了一点口红，气色看起来才好了一点，她不希望自己活成一团糟的样子，即便刚刚已经足够狼狈了。

她找了个便利店，买了漱口水，漱了口，觉得口腔里舒服了一点，她才继续往家里走。

当林婧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距离家不过1千米的马路上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思琪。那个清瘦的身影就站在斑马线的尽头，但现在是红灯。

李思琪被堵在路边，那个明显比她高大的女孩子抓着她的衣领，面露厉色地说着话，具体说的什么，林婧听不清，旁边的一个女孩堵住了李思琪前方的路。李思琪沉默地低着头，林婧看不清她的表情。任谁来看，这都是一场欺凌。

红灯转成了绿灯，林婧走过了斑马线，向那三个人投射了一个目光，她终于看清了李思琪的样子：病恹恹的，没什么生气，她的皮肤很白，黑眼圈很重，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是这样，脸上都是疲惫，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林婧其实对李思琪还算了解，毕竟就住在自己楼下，楼上的阿婆经常拉住林婧唠嗑，经常聊起一些八卦。聊起李思琪的时候，提到了她成绩很好，今年正好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照常发挥的话，A大没什么问题。

林婧记得她们大概是自己结婚之后搬过来的，差不多是三年前。她还知道她们家的条件并不算好，房子是租的，只有母女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父亲没出现过，母亲好像并没有固定的工作，靠打杂工生活。但林婧有些疑惑她们怎么能在这一片租上房子，这边的房租是出了名的贵。

这一片距离A大附中很近，步行大约十分钟就到了。林婧当时买房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新的开发区，所以房价并不贵，但这几年却发展得很快。随着A大附中在这里建立新校区，这一片的房价不知道涨了多少，是有名的学区房，多少人想买都是有价无市。

林婧有听到过小区里有些嘴碎的人说的一些难听的猜测，但林婧不是那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的人，而且也很不喜欢这种恶意的“猜测”，在林婧心里，这和造谣无异。但楼里的老太太又实在喜欢找林婧聊天，林婧每次回到这儿，她们都会跟林婧聊很多事情，林婧就这样无奈地得知了整个小区的八卦。这些老年人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嘴碎。

林婧从她们身边走过，三个人当然都看到林婧，那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只是把林婧当成一个路人，但还是微微收敛了一下。见林婧没停下来，两个人又继续和李思琪“交谈”着，李思琪看到林婧走过去时，也没什么多余表情。

“你的人生就只有考好大学这一个目标吗？”

“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是怎么进我们学校的，除了会死读书，你还会什么？”

“你是不是因为没钱搞业余活动，就要大家都搞不了啊？别太自私好吗？”

“下次再给上晚自习这个选项投票的话，你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林婧听到了她们的话，她此时距离她们三个人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她大概听懂了，这是一场“自由”斗争。

A大附中是全国有名的以素质教育著称的学校，非常注重学生的综合发展，社团文化及其发达，学生们的课余活动也很多。但学生学习成绩只会更好，因为A大附中的老师都是清一色的高水平，再蠢的学生，在他们手里都能朽木回春。

总的来说，它并不像一个高中，至少不是传统的高中，它更像是一个大学。这种学校，对于家境较好，人很聪明，而且发展道路具有多样选择的学生来说，是天堂，但对于家境普通，只是为了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耗费无数精力来到这里的人，是某种层面的地狱。

林婧自己有过这种经历，她在C市最好的中学读完了初中和高中，虽然C市的经济发展远远比不上A市，C一中也完全没有办法和A大附中相比（C一中仍然是传统的应试教育），但这并不妨碍C一中依旧拥有很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林婧也是在这所学校里，第一次见到了差距。

林婧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但她却也坚持自己算是个聪明的人。当初同一批从小县城一起参加C市一中考试的，最终真的考上的，不过10个人，林婧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她当时成绩也很好，分班直接去了A班。

她初中成绩很不错，但她所有的成绩，都是时间堆砌的。在那个班里，林婧看到上一千块一节的钢琴课的温柔女神，看到了一双鞋好几万，在班里排名倒数的“学渣”，还在学校门口看见过无数的豪车。

他们的人生实在精彩，比起一个只拥有枯燥无味的试卷的林婧来说。

林婧高中的时候是保送的，并且因为成绩优异，免除了很多费用。高中，林婧看到了更多的差距，有的人拥有很多的选择：好几万的一对一补课，艺术，体育，出国留学等等，但更多的人，都不过只是奋斗在高考这条独木桥上的战士罢了。

不可否认，有些选择需要的时间和精力不一定会比高考少，但仅仅是拥有选择的权利本身，就已经让人羡慕了。

林婧直到，没有选择权力的人在A大附中，只会活得更难受，看似诱人的作息，对于普通人来说实际上包藏着无数的危机。林婧听过很多考上好的高中，却最终在高考名落孙山的故事。

林婧最近思维总是很发散，她好像在跳出什么边界，开始漫无目的地奔跑，她变得不再“稳定”了起来，这似乎是一种预兆，一种不好的预兆，当然，也许是好的。

林婧摇摇头，甩开了这些想法，然后转身走了回去，在三个人的面前站定，李思琪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林婧。李思琪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里面装满了冷漠和疏离。

另外两个人也转头看向了林婧，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然后她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林婧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对准她们三个人，按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