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走出浴室时，陈树正盯着桌上的袋子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回神，仰头看向姜芷，随即拿过放在袋子旁的生鲜盒：“阿芷，这是我家包的饺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

陈树今晚过来就是为了给姜芷送饺子。

他今天在家和爸妈忙活了一天，下午奶奶买来了饺子皮，一家人吃过饭后便围坐在一起包饺子。

罗曼茵一边包着，一边对陈树说:“这饺子馅是你爸调的，陈大厨出山，味道肯定差不了。等会就蒸几个吃，冰箱冻过味道就没之前好了。”

陈树应下，手里包饺子的动作没停，思绪却逐渐飘远。

——奶奶买的饺子皮多，是不是可以给姜芷送一点过去？

她的早餐时不时就会有饺子，应该挺喜欢吃的。

——要送的话，等会就得送吧？

毕竟饺子要现包的才好吃。

“阿树，你把剩下这些包了，我去蒸一点。”

罗曼茵起身，拿着包好的饺子往厨房走。

“妈。”

“怎么了？”

罗曼茵被叫住，端着饺子回头，却发现自家儿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我能送一点饺子给我同学吗？她挺喜欢吃的。”

“当然可以啊……”

“好！”

听到回答，陈树眼睛一亮，手上动作加快，三下五除二便包完了剩下的饺子，接着找来生鲜盒打包。

全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压都压不住的雀跃。

罗曼茵看着陈树勾起的嘴角，咽下了后面那句“男孩女孩”的问话。

太明显了。

这么激动，他儿子也不是同性恋。

眼瞧着陈树拿起钥匙就要出门，她连忙开口:“饺子吃不吃了？”

“回来再说！”

陈树匆匆忙忙换好鞋，提起袋子便要出门，罗曼茵和陈川生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里了然的笑，罗曼茵收回视线，无奈摇摇头就要往厨房走，坐着的爷爷突然喊了一句：

“你小子，下雨了不拿伞吗？”

一旁的奶奶笑着将伞递给陈树，接着拍了拍他的肩：“早点回来。”

门被关上，陈爷爷的话继续传来——

“冒冒失失。”

记忆至此，陈树看着桌上湿透的保温袋，一时出了神，他额前半干的头发垂落，手无意识摩挲着，心里升起阵阵后怕。

还好过来了。

她没事。

真是万幸。

房间一时没了声响，陈树仰头望着姜芷，等着她回答。

姜芷没说话，过了几秒，她点了点头。见此，陈树眼睛弯起，站起身拿着饺子往厨房走：“阿芷你等一下，马上就好。”

姜芷看着陈树的背影，思绪有些迟钝，各种想法纷纷涌上来，又被她一股脑全抛开。

——她不想思考。

她挪到沙发旁，拿起吹风机打算吹头发，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姜芷抬眼，看清备注后，原本平复好的情绪再次翻涌，酸涩感瞬间侵入鼻头，眼睛开始发涨——

【阿妈】

她缓了缓，接通，赵茹焦急的声音传来。

“阿芷？”

熟悉的称呼顺着电流声落在耳畔，姜芷一时哽住，她闭了闭眼，压下喉间的颤意，短声回答。

“嗯。”

“你到家了吗？”

“到、家了。”

泪意越来越重，随着她开口，哽咽便愈发忍不住。

“到家了就好，妈妈后天回来，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出去玩尽量早回来，注意电器安全，饿了就点外卖，别总吃泡面……”

赵茹交代着，突然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没应声，她停住，敏锐的发现女儿的情绪不太对劲。

“阿芷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赵茹开口，担心的声音如同催化剂，委屈似洪水猛兽疯狂侵袭，姜芷想尽量平静的回答，可一张口，哭腔便溢了出来。

“没、事。”

“怎么了？阿芷你跟妈妈说。”

“没事……”姜芷深呼吸着，极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绪，眼泪无声滑落：

“就是想你了。”

赵茹没有回话，短暂沉默过后，她安抚的声音传来：“妈妈后天就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不用担心钱，想吃什么吃什么，缺什么去就去买。”

“阿芷，如果遇上了什么事，一定要和妈妈说。”

姜芷调整好情绪，再开口时，哭腔已经没了，只带着浓重的鼻音：

“好。”

“外婆做了饼，到时候给你带来吃，还有什么想要带的吗？”

“不用了。”

赵茹继续和姜芷聊着，姜芷知道她在担心，于是把声调扬了起来，最后和外公外婆说了会话，才把电话挂断。

通话结束，她强提起的精神立刻萎靡下来，她打开手机，看见弹窗留下的消息。

最顶上是好几条赵茹发来的的未读信息，隔几分钟一条，全是问她有没有到家的，见姜芷迟迟没回复，心下着急，最后才打了电话过来。

姜芷看着信息，泪意又涌了上来，她用力闭了闭眼，将泪花碾碎。

退出聊天框，她发现知知也给她发了信息。

【姜芷到家了吗】

没见到姜芷回复，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过来。

姜芷看着，聊天框上方还是两人上午的聊天，她垂眸，慢慢打起字。

【到家了，刚刚洗澡去了，没看到】

知知秒回。

【到了就好，我差点要给你打电话了】

【那你早睡哦，晚安】

【晚安】

发完，姜芷熄灭手机，她呼吸轻缓，盯着虚无的空气，思绪渐渐放空。

头发上的水滴落到手背，激起一阵凉意，姜芷侧眼看去，过了一会，才直起脊背，慢腾腾地打开吹风机。

轰鸣声结束，饺子也蒸好了。

房间静悄悄的，雨声小了不少。姜芷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眼前摆弄着碗筷的陈树，死寂的心突然泛起一丝涟漪。她夹起饺子，咬了一口。

“好吃吗？”

姜芷轻轻点了点头，将饺子吃完，接着把盘子往陈树那推了推。

“你也吃。”

两人安静地吃着，姜芷咽下口中的饺子，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开口：

“陈树，你等会可以不走吗？陪陪我。”

因为哭过，姜芷的眼睛湿漉漉的，此刻看着陈树，如同易碎的琉璃。陈树早在衣服吹干后便给家里发了消息说今晚不回去，本来还想找借口留下，听到姜芷这么说，连忙应道:“当然可以，我已经跟我爸妈说好了。”

人着急的时候，说话总是不过脑子的。

——姜芷才刚说要他留下，他就已经和爸妈说好了？

一句话直接把自己的行为暴露得一览无余。

陈树难得的感到有些羞赧，他摸了摸鼻子，姜芷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眨了下眼睛，接着问:“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我说我回来的时候碰见周影骑电动车摔了，他鬼哭狼嚎的让我陪他去医院，晚上我就在医院待着照顾他。”

听了陈树的话，姜芷愣了一瞬，接着抿唇，眼睛弯起，短促的气音带着忍俊不禁的意味。

这是她今天晚上第一次笑，沉在女孩身上的空寂与滞缓被打碎，多了几分活气，陈树看着，心情也好了几分。

一盘饺子姜芷只吃了几个，最后都让陈树解决了。

“我睡沙发吧。”

收拾完已经凌晨，陈树看着姜芷说到。

可是姜芷家租住的出租屋不大，沙发也小小的，连姜芷都躺不平，何况陈树，于是她摇头:“你睡我房间吧，我睡我妈的房间。”

陈树想拒绝，后背突然被姜芷的手抵上，愣神的期间，便被她轻轻推着来到了卧室。

姜芷走到门口，看着他：“可以不关门吗？”

“当然。”

陈树反应过来，又跟着姜芷出去，见她眉头皱起，他解释道:“我等你睡下再来睡。”

两人走到赵茹房间，姜芷躺下，然后侧身看向门口的陈树:“可以了。”

陈树点头，接着将灯关上，道了声“晚安”，往门外走。

黑暗袭来，姜芷的眼睛短暂失焦，巷子里的那一幕突然重现在脑海——

身上的重量如山重，鼻腔里满是熏臭难闻的酒味，她的身体被手乱摸着，粗糙的触感让人恶心。

——拼命喊出的呼救被雨声掩盖，挣扎后迎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压制与禁锢。感官变得麻木，她不断挣扎着，逃脱着，背部的皮肤刮蹭地面，宛若一条失水的鱼。

世界都是安静的。

只有她一个人。

惊慌与无助猛地袭上来，姜芷感觉自己好像悬空了，实感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她忙乱开口，声音带着抖:

“陈树！”

灯光瞬间被打开，房间被照亮。姜芷急忙撑起身子抬头，陈树两三步走了过来，半蹲到床前，姜芷迅速抓住他的手，散乱的目光里残存慌张，手握紧，好半晌没有说话。

单调的白炽光落满房间，陈树仰头看向面前失神的姑娘，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

“没事了，阿芷，我在这呢。”

“我们现在已经在家了，很安全。”

“没事了，没事了。”

温热感从手心传来，包围全身的恐惧感慢慢散去，姜芷眼神逐渐聚焦，她低头，对上陈树安抚的视线。

她张了张嘴，想让他去睡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树突然开了口：

“阿芷，我想我有个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姜芷看着他认真的神色，静静地等着下文。

“我呢，从小就觉得，能坐着睡觉的人，是十分厉害的。”

“所以我在课堂上实践了几次，后来被来办公室喝茶的我妈明令禁止了。”

少年讲着，神色飞扬的脸上带了些惋惜。

“我一直挺遗憾的，现在能坐着睡觉，绝不躺着。”

“所以，”陈树不知道从哪搬来一条凳子，他坐上去，手肘抵在床上，撑着脸微微歪头，看向她。

“亲爱的姜芷同学，你能给我次机会吗？”

姜芷被他这话弄得愣了一下。

“不说话就当答应了哦。”

陈树站起来，握着姜芷的手没松，探身把灯关了。

黑暗覆盖房间，姜芷心中的慌乱再次涌起，手突然被轻轻捏了一下，陈树的声音传来。

“我还有个爱好。”

“其实我挺爱说话的，只是周影他们话太密了，我要是再说，就吵得很。”

“我每天回家都要自言自语好久。”

“今天都没怎么说话，你可以听我说一说吗？”

窗外雨已经停了，屋檐水时不时滴落，打在防盗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寂静的黑暗里，少女的声音传来。

“嗯。”

于是陈树开始滔滔不绝。

从他小时候闯祸被爷爷拿着戒尺打手心，到打架子鼓遇上志同道合的朋友，天南地北，糗事乐事，他一件件讲着，耐心至极。

他的语气轻缓，如同月色下持续悠静的虫鸣，讲到有意思的地方，也只是掺上几分笑意，并不会提高声调，姜芷听着，困意渐渐袭来。

入睡的前一刻，她想，她的第一印象果然没错。

陈树的声音真好听。

陈树是话痨？那要看对象是谁吧（摸下巴思考）

抱抱我的宝宝阿芷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