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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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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直到自棚帐里走出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医士,他一身灰衣,用满是血丝的眼睛扫了一眼他们,开口道:“这个棚子我看完了,你去旁边那个,今新来了一家人,我还没给他们问诊,楼大夫。”

楼大夫眼皮跳了跳,但他破天荒地什么都没说,越走越快,一扎子钻进了帘子里。

“你,还有你,”医士点了点阿斯罕和车夫,“去搬人,把脸上盖白布的人搬到边上的空地去。”

“为什么没有官府的人?”宋虞臻脸色微微发白,“难道官府不管吗?”

医士这才看见两个弱质女流之辈站在边上,他颇为困惑,却也无暇顾及,在掀开帘子走进去之前勉强答了一句:“这里太小了,他们顾不上。”

白鹭村只是一个住着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有能耐的人都筹足了劲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营,因而这三十来户人水分极大——还得减去十来户在城里有了立足之地,再也不回来的人家。

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蝼蚁罢了,官府穷得叮当响,今年夏初江南蝗灾颗粒无收,岭南水灾大水漫灌淹没了南岭羊城到珠江一带,而中原大旱,土地皲裂百里无鸡鸣,流亡者大批大批北上,被五军营拦在了砚台山以南,朝廷连夜开粮施粥,才勉强安抚了他们的情绪,眼下正忙着差遣官吏南下赈灾,哪有闲工夫管这可以称之为无事的时疫?

宋虞臻跟着他进了棚帐,忍不住问:“公子知道王大兴于何处吗?”

医士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姑娘是他的家人?”

宋虞臻抬头望着他,试图在他眼中揣度出答案,但是没有,医士漆黑如点珠的眸子毫无情绪,只是对她说:“那你跟我来罢。”

他穿梭在扬起的白布中,宋虞臻跟着他一溜烟小跑,裙角绊脚磕磕绊绊地跨过麦茬,喘着气问:“他人还活着吗?”

“你自己看吧。”医士在倒数第二个棚帐停下,替她撩起帘子。

宋虞臻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她在他眼中看见了压抑着的悲伤。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哆嗦着唇问:“哪个是王大兴?”

医士一愣,旋即拧紧眉心:“姑娘,您连王大兴都不认识,那您屈尊前来是…”

话音未落,宋虞臻便打断了他:“我要把他从这里带走,给他找最好的医生,快点,大夫,时间不等人。”

她说得很认真,也很坚定,然医士却颇觉荒谬好笑:“姑娘,您若是真觉得时间不等人,就不是现在才来了。”

他指了指最里端角落:“喏,他就在哪里,去跟他说最后一通话吧,他嘴里一直念着女儿,想来就是你了。”

宋虞臻如遭雷亟,浑身血都凉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慢慢往里走去。

阳光穿透轻薄的白苎麻照亮了角落,宋虞臻清晰地看见了角落背对着她,蜷缩成一小团的老人。

“王叔。”她只觉心中发闷,“王叔,我…”

老人艰难地翻身,空茫的眼神四处梭巡,他的脸瘦削得深深地凹陷下去,皱纹堆出极高的颧骨,头发如荒草般披散在前额,脸颊,以及麻布破衣上。

她突然梗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大兴的眼珠自棚顶慢慢地转到她身上,他还能说话,只是吐出的只言片语已经不成片段:“姑娘…秋儿…秋儿。”

宋虞臻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她不敢回答,只好颤抖着握住了他如鸡爪般僵硬瘦削的手,轻声道:“王叔,我带您去找大夫。”

王大兴缓慢地摇头,喃喃道:“秋儿…秋…”

“您且坚持住。”宋虞臻咬住嘴唇,强忍泪水,“钦兰前日还同我炫耀您年前送她的风筝…她还等着您去看她…她们呢。”

于是王大兴笑了起来,这一笑加剧了他肺部的疼痛,僵直了脖子猛地咳嗽起来,宋虞臻手脚发凉,一时间慌乱得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不住地安抚:“会好起来的…您坚持会,您要活下去…您活下去才能看见她们…”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惊恐地发现王大兴的手已经变得比她还要冰冷。

“他走了。”医士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冷冰冰地宣布生命的逝去,“能撑到现在,也算他能耐。”

眼前的人方才还喘着气,猝不及防悄然无息地连热气也不冒了,宋虞臻愣愣怔怔地抬起头。

王大兴惨无血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安详地睡着。灰尘在阳光中飘舞,此时的阳光忽然有了实质,温柔地包裹住老人——将他轻轻托向天国,与他疼爱的女儿团聚。

宋虞臻脚步虚浮地走出棚子,在深夏碧蓝天空下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气息,竟有恍然隔世之觉。

但不应是这样的,她抬头直视着明亮炽热的太阳,一时分不清眼眶中的热泪究竟是因为强烈的光线还是心中极度的痛楚。在她的想象中,王大兴也许会染上时疫,躺在床上,为女儿的离世泣不成声,那时候她只需要温声宽慰,为他延请名医悉心照料,他定然会渐渐好转。

秋姨娘当年生弟弟的时候摔了一跤,弟弟没了,她的身体也不可避免地衰弱下去,长年久病让宋虞臻忘却了,她并非久病而亡,而是染上了时疫。

宋虞臻不敢再更深地想下去,在她内心最深处,究竟是否觉得秋姨娘病了这么多年——她死了也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而她前来寻找王大兴并非出于对他生死的关心,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对秋姨娘死前遗言的履行罢了。

正是因为不在意,她才来得这么晚,在她与阿斯罕闹别扭时,在她窝在母亲怀里撒娇时,在她沉溺于曲居湫的温柔小意时,在她为父亲的情妇烦恼时,王大兴是否睁着眼睛盯着上苍,喃喃念着他的女儿?忍受着默默的苦楚,轻声祈求着救世主?

这一切的一切都风流云散,再无从得知。

“我若能来得再早些……”她喃喃自语。

“姑娘,您想太多了。”医士冷冷道,“有你没你都一个样,你又不是观音菩萨,能用杨柳给我们洒点甘霖净化。”

不,她可以。

宋虞臻瞳孔瞬间间紧缩,一刹那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内心掠过了什么,紧接着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兴奋。

她能做什么,王大兴已经死了,这里还有许许多多个王大兴,等着她为他们延请名医,购买药材……在他们被死亡的黑色穹庐吞没前,他们还来得及,这次她一定能赶得上,向宋钦兰,向死去的秋姨娘证明。

她能够做到…她迫切地需要做什么来为自己的疏忽,自己的自大赎罪。

“姑娘您赶紧把他带走,我们这里没什么人手……”

“您还需要什么?”宋虞臻打断了他。

“什么?”医士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地皱起眉头。

“我说,您需要什么?”宋虞臻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要让他们活下来,需要什么?”

医士的眼睫剧烈颤抖着,最终他慢慢地弯起了眼睛:“我要能生药效的药材,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干净的住所,以及人…能干活的人。”

**

离白鹭村几里之遥,秦云慧陪嫁庄子门口。

守门的大鹅惊嘎嘎乱叫,展开雪白的翅膀在泥地上惊慌失措地四处扑腾,通体枣红的骏马拉着碧油车长驱直入,高嘶鸣着刨起飞扬的泥点,车轮尚在旋转,宋虞臻便掀了车帘一跃而下。

嘶——

她面色微变,然声音不动声色,冷静沉着:“竹枝,你带人把西边的上房收拾出来,叫他们暂且搬去东边住,着人用苍术、艾叶烟熏消杀,无顾不得擅闯。”

竹枝忙不迭应了,转身拉着不明所以的管家婆子就跑,一转身撞上了一个粗壮的身影,抬头一看便是一惊:“田大哥?”

“田允?”宋虞臻眼梢瞄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刚要开口使唤,忽地一皱眉,“竹枝没找到你母亲,你知道吗?”

田允颇为支支吾吾,道:“您昨儿差人同小的说过了…”

宋虞臻不由得偏头看了一眼:“你知道她的行踪?”

“母亲嫌我没给她生个大胖小子,索性眼不见为净…”田允小心斟酌着字词,然宋虞臻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便温声打断他:“那你自庄子里挑出十来二十个身强体健的人,把板车套上牛和驴,跟着车夫去拉人。”

田允看了一眼车夫,车夫朝他挤眉弄眼,他当即按压下心中的困惑,闭嘴答了声是,向车夫奔去,压低了声音问:“刘叔,这怎么一回事…”

待嘱咐完一切事宜,宋虞臻提着的气方松了下来,问身边的阿斯罕:“这样做够了吗?”

没等阿斯罕回答,她又急急拎着裙脚往拴马桩跑去:“我们去铺子里取些药材,走罢,阿斯罕。”

她走得急了,额角冒汗,鬓角微乱,那自出生起就刻在骨子里的端庄仪态与一时间顾盼飞扬的神色混合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突兀违和、矛盾而复杂的姝色。阿斯罕盯着她发了一会愣,待她的手触碰到缰绳,方拔腿跟上她的步伐,眼中带了点笑:“阿姐自个骑马?”

宋虞臻默了默,收回手,道:“罢了,你自个去罢,城西古生堂是宋家产业,你拿上我的私印去讨要药材……若是掌柜的不应,便同他说姑娘昨日看了一眼古生堂的账单,总觉得不对劲……切记,只需稍稍一点,钱展柜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会懂。”

一句话说得长了,她换了一口气,方朝阿斯罕一笑:“快去罢。”

众人在她的使唤下皆四散开来各忙各的事去了,一时间庄子宽阔的前门空荡荡的,她立在原处发了一会愣,忽觉小腿微疼,低头一看,那黄喙白鹅正伸长了脖子专心致志地啃她的小腿肚呢,她心下一惊,猛地往后一退,那鹅自觉得胜,张开翅膀嘴巴啊啊啊叫起来,闷头向她扑将过去!

宋虞臻下意识拔腿就跑,走了几步,又觉实在不雅,硬生生忍住了,僵立于原地,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轻声唤:“来人……”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耳边响起大鹅愤怒而响亮的骂骂咧咧,她试探着睁开眼睛,便见医士一把拎起鹅脖,任由鹅翅愤怒拍打亦于羽毛纷飞中巍然不动,他取下了面巾,端的是一副隽永俊朗的书生模样,桃花般的眼稍带笑,道:“姑娘真勇士也,鹅喙当前面不改色……是不曾被鹅追啃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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