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现在的状态跟半小时前判若两人。
明明才20岁,明明还是个在校大学生,逼人的上位者气势已经显山露水。
姜思宇听懂了他不动声色的威胁,昂起的脸一点点耷拉下来,怯怯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以为你看出来我在努力拉你。”
谢祁嗯了声,“看出来了。”
姜思宇伸出绑了绷带的手,语气略显委屈:“你看,我为了救你手都伤了。”
谢祁视线掠过那只手又回到她脸上,“辛苦了。”
“……”原来一拳打在棉花上是这种感觉。
姜思宇感觉应付他比应付警察还有棘手,她舔舔干燥的唇,决定据实告知:“有人告诉我,你爸妈是我爸害死的,你回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你爸妈报仇,顺便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公司。”
谢祁散漫地嗯了声,脸上没有半分惊讶。
姜思宇表情一僵,认真发问:““嗯”是什么意思?”
谢祁目光掠过她微微发颤的睫毛,坦然道:“他说的没错。”
“……”这么明目张胆的么?
不过,他好像也不需要忌讳什么。
他早就借住养父的实力在国内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拿下年达集团不在话下。
姜思宇尽量忽视他无形中给的压迫感,继续说:“他还说我爷爷的死跟你有关系,所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谢祁问:“那后来为什么救我?”
姜思宇神情微愣,以为坦白这件事,他的关注点会转移到神秘人身上。
她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搪塞过去,怎知纠结了半天发现押错了题。
见她沉默不语,谢祁轻抬了下眉尾:“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姜思宇才发现自己是个声控,轻轻慢慢的语调缱绻又充满磁性,好似在耳边低语。
她脑子一抽,不小心说了实话:“看你长得帅啊。”
这种话在任何人听来都像调戏。
姜思宇懊恼地挠挠头,悔不当初。
沉默须臾,谢祁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看起来很好说话?”
他动了动身子,大概是扯到了伤处,眉心微拧。眉宇间的不爽粉碎了他的云淡风轻,声音也染上了倦怠。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可谓是死里逃生。
虽说没危及性命,总归是元气大伤。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警察、狐朋狗友加上她轮番打扰,就是铁打的身体也难抗。
姜思宇有些心疼,于是随意扯了个借口:“我推你是因为一时冲动,后来觉得那人可能在骗我,所以后悔了,赶紧去拉你。”
谢祁不知信没信,一时没说话。
就在这时,姜思宇的手机响了,接她的司机已经到达医院门口。
她接完电话对谢祁说:“我现在要去一趟殡仪馆,等送我完我爷爷最后一程再过来给你一个交代,你好好休息。”
得到他的首肯后,姜思宇转身走出病房。
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位护士,这后面就一间病房,护士去哪可想而知。
她停下匆匆的脚步,拦住护士小声问了几个问题。
听完答案,姜思宇长舒了一口气。
护士目送她离开,失笑着走进病房,“刚刚是你女朋友吧?”
她边说边上前帮谢祁换药,没等人回话又兀自轻笑:“小姑娘妆都哭花了,还偷偷问我你的病情。生怕你伤到腿脚,行动不便。”
谢祁把玩着手机,静静听着,听完才否认:“不是女朋友。”
“啊?”护士脸上的吃瓜表情消失,尴尬取而代之。
谢祁作为当事人丝毫没把这误会当一回事,而是跟她确认自己的伤情:“你早上说我的腿只是轻度骨折,问题不大?”
“是啊,我同事说你幸好掉到一个有水的地方,不然保命都难。”护士给他额头换了药,重新缠上绷带。
“可以正常走路?”谢祁又问。
护士失笑:“当然可以。”
“诶诶诶,现在不可以,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护士拉住想下床的谢祁,试图阻止他。
谢祁抽回自己的手,坚持站在了地上。
像是确定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又忍着疼走了几步,表情才放松下来。
————
姜思宇挂断电话在医院门口等了会,一辆黑得发亮的轿停在她面前。司机走下来恭敬地唤“姜小姐”,同时给她打开了后座车门。
果然是大小姐的派头。
姜思宇道完谢,弯腰钻入车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
姜思宇缓缓抬头,面带不解:“不是去殡仪馆么?”
司机自上而下扫了她一眼,语气客气委婉:“小姐还是先回家换身衣服比较好。”
三分钟后,别墅传来一声不小的尖叫。
姜思宇看着镜中的自己,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这怕不是鬼吧?
镜子里的“鬼”一脸嫌弃瞪着她,眼睛周围被眼影和眼线糊成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头发凌乱,有些黏在脸上,粘着不知名的彩妆。
一张脸完全看不出原主本来的面目。
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这幅形象拿个碗去天桥指定能完美融入流浪汉中。
怪不得去医院的路上接收到不少怪异的眼光。
姜思宇整理好心情,进到浴室好好梳洗了一番。
待浴室雾气散去,她来到镜子前,总算看清楚了原主的长相。
很秀气的一张脸,乍看跟她有几分相似,皮肤白嫩,杏眼水灵。可能是性格原因,眉眼间透出几分傲气。
眼尾没有痣,双唇比她薄,眼睛更为狭长。这么仔细一对比,好像也没那么像。
都是大美女就对了。
姜思宇从她整面墙的衣柜中选出一件黑色外套穿上,将刚吹干的头发随意绑了个低马尾,就这样素面朝天地重新走出别墅大门。
城西郊区殡仪馆,姜家租了其中最大的悼念厅,姜思宇路过被鲜花簇拥的衣冠冢,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被带到了偏厅。
身后的门被关上,哀乐被隔绝在外。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坐:“小雨来了?吓坏了吧?快来坐。”
姜思宇看着笑脸相迎的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人五十岁上下,西装革履仪容整洁,头发甚至上了发胶,完全看不出他在电话里所说的那般“分身乏术”。
“坐啊,站着干嘛?”姜天站起身想上前拉她。
姜思宇本能地一闪,在另外一把靠背椅上坐下来,“我坐这就行。”
姜天停在空中的手,调转了个方向,不尴不尬地拍了下她肩膀:“没事就好,好好休息会。”
他说完走了出去,
正好给了姜思宇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她想知道误导原主的神秘人是谁。
既然是有目的的误导,那人肯定不会露面,更不会让原主知道他是谁。
电话、短信、邮箱联系的可能性比较大。
姜思宇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逐个研究。
其中有一个不像手机也不像座机的号码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号码半年前给姜思雨打过一次电话,再之后是两天前。
半年前跟谢祁回国的时间吻合,两天前是原主爷爷去世的时间。
姜思宇寒毛直竖,这针对不要太明显!
她打开手机浏览器,还没输入号码,赫然发现已经存在于搜索记录中。
原主查过,可惜查不到。
对方用了一些科技手段隐藏了归属地,号码拨过去也是空号。
姜思宇退出来,打开文件管理,点到电话录音,忽地,她眼睛一亮。
两天前的那通电话录了音。
姜思宇把手机凑到耳边,一个通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从听筒响起:“姜小姐,我没骗你吧?我就说你爷爷活不过半年。”
紧接着是原主又惊又怕的嗓音:“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过后,那人再次开口,“你只要知道你爷爷是被人陷害的就够了。至于是谁,我早就告诉了你。不过你也不要妄想报警能抓到他,他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肯定想好了万全的应对措施。”
原主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就因为我小时候欺负过他,他就要害我爷爷?”
“不止,他觉得他爸妈是你爸害死的,他还要夺你家产,说不定连你也不会放过。”
录音到这里结束。
姜思宇呆在原地。
原主……也太天真了吧?
这也信?
毕竟是配角,书中没详细介绍神秘人是谁。
姜思宇稍作思考,给谢祁拨过去一个电话。
城市另一端,谢祁正在打电话。
姜思宇打进来时,他拿下手机看了眼,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聊天。
姜思宇听到电话占线的语音提示便挂了电话,随即把那段录音和加密电话号码给他发了过去。
没过两分钟,谢祁回拨了过来,“找我?”
“看到我给你发的东西了吗?”姜思宇问。
“还没。”谢祁回。
姜思宇说出他匪夷所思的一个点:“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是谁告诉我你的秘密。”
谢祁看一眼窗外:“好奇啊。”
“……”姜思宇问:“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忘了。”
“这也能忘?”
谢祁倾身拿过储物柜上的电脑放床桌上,“摔了脑袋,记性不太好。”
“……”姜思宇心虚地哦了声,“那你多吃点核桃。”
谢祁似是笑了声,“好。”
很轻很轻的一声笑,似有若无。
通过电流传来,撩人于无形。
姜思宇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不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把他号码发给你了,这个号码加密过。你不是计算机很厉害么?应该能查到是谁吧?”
“查不到。”
姜思宇沉默两秒,问:“你压根没想查吧?”
谢祁把手机接到电脑上,随口问:“你想知道?”
“我才不想。”姜思宇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已经很倒霉了,不想再惹上事。”
谢祁一字一顿地问:“你倒霉?”
“……”姜思宇张了张嘴,到嘴边的那句“我觉得那人针对的是你,而我只是工具人”被她吞了回去。
有点撇清责任的嫌疑。
谢祁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问:“你怎么就确定他针对的不是你?”
想起姜天脸上虚伪的笑,姜思宇突然又不那么确定了,“那他怎么知道你回国的——”
“哟,放出来了?”
姜思宇的话被突然闯入的人打断。
电话那头的谢祁听到声音丢下一句“你先忙”便挂了电话。
姜思宇抬头,来人二十五岁上下,身穿黑色皮衣,好好的沙发不坐,非要坐在扶手上。
姜思宇扫了一眼他胳膊上那只有至亲才会佩戴的黑纱,猜这个人应该就是姜天的儿子——姜子期。
“有事吗?”她问。
姜子期耸耸肩,“关心一下妹妹咯。”
姜思宇耗尽毕生涵养才忍住没翻白眼,她旁若无人地打开消消乐,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来沾边”。
“诶,”姜子期没眼力见地踢了下她脚尖,“爷爷真把所有存款都捐希望机构了?”
姜思宇不高兴地缩回脚。
这我哪知道啊!
余光瞄到姜子期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她眼皮微动,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会不会爷爷在外面还有私生子?”
这句话不仅打消了姜子期的质疑,还无意中内涵了他爸一把。
姜天就是姜老爷子年轻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18岁才被接回姜家。
姜子期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做派,倏地一下站起身,“姜思雨你什么意思?!”
面对突然逼近的人,姜思宇一脸无辜:“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姜子期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
姜思宇紧紧扣着手机,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
剑拔弩张间,姜子期勾唇一笑,“你昨天把谢祁伤成那样,真以为他会放过你?”
“你等着吧,他多的是办法对付你。”他俯下身子,跟姜思宇平视,脸上浮现一丝病态的得意,“爷爷不在了,没人护得了你。”
这句话给姜思宇的感觉跟那段录音一样,她头皮发麻,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蔓延开来。
她想起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神秘人可以把老爷子的死估算的那么准?
是无中生有,还是确有其事?
书中姜老爷子死后把从姜年手中接手的公司股份全交给了原主,原主进去之后,经过一番操作,这些股份全进了姜天和姜子期的口袋。
她看着眼前人,好像明白过来什么。
姜子期直起身子前,拍了拍姜思宇的脑袋,“乖一点妹妹,哥哥高兴了,说不定还能护着你?”
姜思宇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你还是想办法护你自己吧。”
姜子期眸光微闪,“什么意思?”
姜思宇笑得无害,“你紧张什么?”
姜子期的紧张只维持了几秒。
外面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预示着一项仪式的开始。
“谁紧张了?”他笑着往外走,“走,去送爷爷最后一程。”
姜思宇来到大厅才知道爷爷马上要被送去火化。
原定的是明天早上,姜天说现在这个时间更好。
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仪式起,所有亲朋好友开始围着遗体转圈。
姜思宇可能受姜爸影响,生平最见不得坏人逍遥法外。
她深吸一口气,倏地停下脚步,掷地有声地宣布:“我要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