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门开了。
微光里探进来一只脚,是淡青色裙摆,随后而入的还有个红衣人。
魏成师和白姬花二人屏着呼吸,在逼仄窄床下挨得及近。
“他又跑了?”是清荷在问话,她语气淡淡,好像习以为常。
后面进来的人越过清荷在桌边坐下,倒了杯水放在一边,又倒了另一杯咕咕下肚,复又晾了一杯才接话:“一个懦夫,跑了就别回来!”
这是邢云,她们口中逃跑的人大概是晏负了。
“他都逃了百年!”清荷说话还是淡淡的,但却莫名透着一股无奈感。
邢云大概是被这句话噎到了,半晌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床下实在窄小,两个人一起挤得厉害。白姬花讨厌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她小幅度的挪动一下,本意是要挤一挤魏成师,却在转头的瞬间看到旁边人的脸色煞白,于是变了方向,往另一边移了移。
“你怎么不说话了?”清荷坐到邢云旁边,道,“晏负此人,从前留不住,如今便更留不住,唯有剐了他献祭,才能长长久久的留在你身边。”
邢云还是不说话。
倒是白姬花轻轻捂住了嘴,她想不到清荷这样淡淡的人,是怎么说出这样残忍的话的。
但转念一想,这喜事青楼都是她开出来的。那些或是被吸干了血液精气变成干尸的新郎,或是如魏成师这般,缓缓放血,一滴一滴的折磨,怎样的都算得上是一种酷刑。
“他并非穷凶极恶,也未曾放着家中娇妻在外寻欢作乐,如何要将他献祭了。”邢云半晌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于是整个屋子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清荷无奈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床边。
白姬花挪出去的那部分身体又贴回了魏成师旁边。
她突然发现,这两天她似乎一直在听墙角,不是在桌子底下就是在房梁上,如今又舞到了人家床底下。
这种情境下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刺激感,也会让人格外小心翼翼。
所以当清荷即将坐在床上,自己肩头恰好落下什么东西时,白姬花没控制住自己,表示惊讶的幅度大了一些,头顶撞到了床板。
“什么声音?”邢云隔着帘帐问清荷。
“什么?”清荷刚才大概还处在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中,白姬花头撞床板和她坐下的时间先后不差多长时间,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到。
白姬花捂住头顶咬牙想:“铁头功真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
落在她肩头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魏成师的头。
他的脸此刻惨的就像是无血色的尸体。
白姬花这才反应过来,魏成师确实虚得有些过分了。
但除了失血过多,他似乎并没有干什么事。况且失血过多时他不是动用灵力回血了嘛,怎么如今却像是要死了?
他的症状似乎是刚才在那冰天雪地里加重的。
所以,他说的畏寒,其实是真的?
白姬花狠狠捏了把魏成师的脸,她不敢出声,只能想到这种方式让人保持清醒。
但效果微乎其微。
身体里代表慌乱的神经游走全身,白姬花很怕魏成师死了,而他的死,是为了救她。
“系统!系统!系统!”她在心中狂喊,把救命的希望丢给系统。
她不知道魏成师怎么了,自然也没法救他。所以冒险出去显然不明智,只能呼叫系统。
“别喊别喊,听到了。”系统出声,还是和白姬花一样的声音。
“怎么救他?”白姬花单刀直入。
“豁!你也不和我寒暄几句?毕竟我们的联系总是匆匆。”系统道。
白姬花:“……”她觉得这语气很熟悉。
“人命关天!”
“……他这是灵魄受了寒,救不了的。”
系统简简单单一句话,白姬花听得不是很懂,她只捕捉到了那句‘救不了的。’
她还是不明白,魏成师好好的人,怎么就救不了了?
“他救不了,剩下的除妖符我也收不起来了。”白姬花在心中对系统道。
这句话听起来就是威胁的语气,是一个人走投无路时用的最朴素最幼稚的方式。
不过,偏偏这样的话,对系统就是有用的。
“方法是有的。”系统说完停顿,没有下一句。
白姬花急急问:“很难?”
“如果难呢?”系统回问。
着急的时候最讨厌弯弯绕绕的人,玩玩绕绕的系统也不例外。
“你快说什么方法,别多说废话!”白姬花语气带着不善,魏成师靠在她肩上的头越来越沉。
“行吧。”系统似乎很遗憾没能和白姬花多说几句话,它道:“我说过,除妖符散时放大持有者五欲,以他们过去最大的念力为养分,所以你每次都要深入他们最深念力的记忆里,找出记忆与现实的联系,明白他们的念力到底是什么情绪,什么欲望,才对症下药。”
那除妖符碎片为什么要吸收养分呢?
因为它散时,与一个人息息相关,或者说,一位魔。
就是那个即将破除封印的大魔。
“你说这么多,和救魏成师有什么关系?”白姬花问。
“当然有关系,让它灵魄受寒的人就是大魔。而现如今你手中只有两块除妖符碎片,只要你把第三块也拿到手,就可以削减大魔的力量,如此便能从根本上解决魏成师受到的寒气侵扰。当然,我也说过,除妖符聚时,与救世主所到之处,皆是光明,你将三块出妖符合在一起,再通过与你自己连接,化解他灵魄深处的寒气,也就能暂时稳住他的生命了。”
系统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白姬花只挑了最重要的,她要收了第三块除妖符碎片。
但是,她再问系统:“我拿到除妖符需要时间,这期间怎么办?”
她的意思是,在她取除妖符的过程中,魏成师死了怎么办?
“你先用你手中的两块除妖符稳住不就行了?”系统说得理所当然。
但白姬花,不会。
她只好再问:“怎么做?”
“……你不是已经得到了法门了吗?”系统回。
所以,要用自己的血,最快最有效。
白姬花从锦囊中拿出那两块早恢复了绿意的除妖符。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是外面清荷在问。
只听见外面邢云问:“什么?”
“绯香的味道,我房间里从来没有。”清荷解释。
绯香是放在姑娘们房间的,用来迷惑那些新郎所用,清荷从不待人,自然不会往自己房间里放那东西。
她这么一问,邢云才意识到不对。
清荷房间的香味其实和绯香差不多,只是比绯香干净。不过两人刚才都在讨论晏负,没有察觉,如今静下来,才发觉不对。
白姬花正窝在床底下要对自己的手心下手,听了外面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寒毛一立。
她们口中的绯香大概就是她一直要找的那个味道。
而她和魏成师来清荷房间的最初,也确实察觉到了这里的香味和下面的不一样,这里的香味,带着一股干净。
所以,所谓绯香,不会是她和魏成师从下面带上来的味道吧?
外面邢云已经走到了近处,她还咕囔:“就你这里,味道格外浓郁。”
白姬花:“……”
魏成师如今这个熊样子,如果两人一齐被发现,大概逃不开被杀的命运。
如果白姬花一个人被发现,那或许还有得救?毕竟一个是她们要杀的新郎,而另一个,是她们口中的有缘人。
一番抉择后,白姬花从床底下钻出来。
她对着呆住的两人挥挥手,嘴角一弯,嘿嘿一笑,道:“好巧啊,嘿嘿。”
邢云见是白姬花,也象征性一笑,道:“确实好巧。”
清荷却正了脸色,问白姬花:“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身上的味道哪来的?”
白姬花继续嘿嘿笑着,她怕魏成师身上也有味儿,便挤开邢云,坐到两人中间,道:“我,一个人呆在小屋里难受,想来找姐姐玩的,但你不在……”说罢还不忘眨眨眼。
清荷却不吃她这一套,她只好握住邢云的手臂摇摇晃晃。
邢云:“……那你身上的味道哪里来的?”
“嗯?什么味道?”白姬花道。
“来这里之前,你去了哪里?”清荷问她。
白姬花倒真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搅着手指道:“我,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实在邢云姐姐的房间的,后来又被送到了客房,然后来了这儿。”
“那你的衣裙?”邢云上下仔细打量白姬花。
清荷的脸色更难看了。
白姬花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裙,沾的全是血迹。
这是在去找魏成师的时候染的,她当时只是将脸胡乱的擦了,但换衣服的事一直没来得急,以至于到了现在,她都忘了。
那她脱口而出的谎言实在是……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
但清荷和邢云只是看着她,看起来就是在等答案,并没有要现在就将她剐了的意思。
于是她壮着胆子道:“我,我,我其实是看刚才那位新郎长得实在好看,就偷偷记住了他的房间,想着再去看看,谁知我去的时候那屋里没人,却被一滩血划了脚,摔在了地上。”
她说着说着还带了些哭腔,“我,我害怕,就,就来找两位姐姐,却没看到人,就只好躲在床底下呜呜呜。”
她假惺惺的抬手抹了把眼泪,用余光扫了两边坐着的人,观察她们的反应。
装傻充愣死皮赖脸是她的绝活,偶尔装哭撒谎也是门技艺。
果然,一边的邢云马上动容,哎吆吆地揽过白姬花,道:“不哭不哭,你说你喜欢那男人你就说嘛,我们保证给你留着不是,偷摸地做什么,这下吓到了吧!”
清荷却没有邢云那么好骗,她继续言辞问:“你怎么进去的?外面不是有姑娘守着?还有,你在里面,真没见到人?”
白姬花一听哭泣中带着哽咽,活脱脱受了惊吓又被冤枉的小样子,她想回答,却抽噎得厉害,说不全话。
“哎呀你好好问,看把人吓得!”邢云说了嘴清荷,又摸了摸白姬花的头,转了语气温声道:“没事别怕,你慢慢说。”
“我下去,下去的时候,大家都在跑呜呜,那几位姑娘也从那房里跑了出来,我就趁乱进去了呜呜,只,只看到了一滩血水。”白姬花哭得梨花带雨,断断续续回答了清荷的问题。
当时正好是晏负跑走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当时里里外外都很乱,白姬花回得半真半假,清荷便再没说什么。
邢云忙要带着白姬花去换衣服,白姬花却死活不离开这张床,她只好将清荷带了出去,再找了件干净的红色薄纱裙给白姬花。
然后落了纱帐在外面等着。
邢云看起来风风火火,却着实好骗,白姬花都有些不忍心了。
但魏成师还在死亡线上徘徊,这除妖符她必须得拿到手。
于是她拿出止意,按着记忆里的样子画了定身符。
魏成师说她画的符只对普通人或者力量不如她的人才能有用,她不知道清荷的力量在哪里,却没有其他的选择。
她凑近纱帐,怯声对外面桌上坐着的两人喊:“二位姐姐,换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块除妖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