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西院。

“你说他们走了？”白姬花站在院子里，那个最漂亮的大公鸡一直在啄她手中的干饼。

“我们城主说的还能有假？！”那个话多的暗影跳出来。

“莫要多言！”

城主伸手拦住了跳脚的暗影，很不好意的对白姬花道：“姑娘勿怪，这小子心眼不坏。至于你的那两位朋友，确实已经离开了。”

白姬花点了点头，平和地拿饼砸了公鸡的头，她本来也没使多大力，公鸡却自己倒地上不起来了。

她不知哪里来的脾气，越看这死公鸡越气，于是抬脚将它踹出去老远，自顾自地坐回了躺椅上，没再和城主说话。

城主怜悯了一下被踢出去的公鸡，又道：“魏兄这畏寒之症自五十年前我遇到他便存在，如今看着似乎又严重了许多，医师说他得睡一些时日才能醒。”

白姬花却眼都没抬起来，只是蔫蔫地动了下脑袋，表示听到了。

这情形下，城主实在不好再待着，便告辞走了。那暗影斜眼看白姬花，却发现她根本没理他，便也没意思地跑上去跟着城主。

白姬花头还有些疼，她抬手挡住阳光，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桃花林里的事情。

越回忆越不对劲，越回忆记忆越多。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魏成师，还是在四眼村村口，他说他找人。

前几天那个城主还问过他‘找到了吗？’，他说找到了。

所以第一个认错她的并不是辛星，而是魏成师？

可能还有更早，说她是救世主的系统。

于是她试着呼叫了几次系统，都以失败告终。这系统就像是彻底报废，被丢弃在了不知道哪个虚无空间里。

她烦躁地将手中可以砸烂桌子的饼扔向了还在装死的公鸡，公鸡终于忍无可忍，继续忍着，再惨叫着跑开。

白姬花起身捡起飞饼装到自己的锦囊中，气势汹汹地跑去了魏成师的房间。

她要探个究竟。

究竟自己和那个谪仙什么关系，包括魏成师在内的所有人，又和谪仙有什么关系？喜事青楼魏成师觊觎的那位师父，是否就是谪仙？

她开门的动静有些大，但魏成师还处在昏迷状态，丝毫不知道白姬花的靠近。他不知道在做什么梦，满头大汗的。

白姬花却完全没看见，她从锦囊中拿出除妖符随便割烂了自己的手指。如今能探究竟的，也只有她能看别人记忆的这项能力了。

只是这只能对与除妖符相关的人有用，对魏成师却未必。

而且无缘无故私自探人记忆确实不怎么光明磊落，但她是个老太婆，她需要什么光明磊落？她被所有人当作替身，却对整件事来龙去脉毫不知情，她找谁诉苦去？

这么一想，她便将手指点在了魏成师眉心。

反正也不一定会成功。

但是，脑袋一阵眩晕后，她听到有人说：“从此以后，你叫魏成师。”

那声音听来温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攻击性。

白姬花睁眼，便看到一衣着华丽的女子站在光影处，挡住了那唯一从高大门□□进来的光。

而魏成师虽然是孩童状态，白姬花却再熟悉不过，这便是那个时刻跟在谪仙身后的小孩了。

所以，被他觊觎的师父，便是谪仙！

而白姬花与谪仙，虽气质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容貌却是一模一样的。

“呵！”白姬花冷笑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冷笑什么，她不过是个只能给别人丧礼上写挽联的老太太罢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到底是什么，或许就是魏成师长得与她那死去的老公一样吧？

好大一个替身的圈子……

她这么想着，却听那女子再次开口：“你记住，我们将你带到世间，目的只有一个，做神女手中的刀。这便是你唯一的使命。”

那女子说完还很是耐心的等了许久，却没听魏成师说一句话，于是转身离开，顺便带走了夹缝中唯一的光。

白姬花围着小魏成师转了几圈，却发现这孩子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要不是看他还有呼吸，白姬花都要以为他不是活物了。

**

寂静又黑暗的日子不好过，好在每天都有人送来饭菜，也算是能掐着时间过日子。

就这样过了大概十来天，那个女人又来了，但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个男子。

那男人雄健有力，一身金丝衣上用黑线绣着似云非云的纹样，整个人看起来正气凛然，倒是比桃源城的城主贵气得多。

那女子见魏成师还是维持着十几天前的站姿，也没感到不妥，只是拖着温和的调子道：“你来这世上已十五日了，该开始试炼了。”

她说完一抬手，一个金玉所制，宝石镶嵌的炉样器皿便出现在手中。随后她将其放在地上，再轻轻一施法，魏成师就原地消失，出现在了那个金炉中。

哪怕如此，他依旧站得笔挺，也不说话。

那一男一女则双腿盘坐在地，做了几个手势动作，那炉内便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白姬花被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想上前扒拉施法的一男一女，却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她都忘了，她只是个偷窥记忆的老太婆。

无奈，她只好观察魏成师，他额头的汗珠刚冒出头，便被那火焰蒸发，再加上他好像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一般，半点没被伤及，以至于白姬花以为，他就是在修炼，只是方式特殊了一些。

然而，哪怕他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他扭曲的表情和捏紧的拳头还是在向白姬花传达，他很痛苦。

这场所谓试炼的烈火焚身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两个人来的时候外面还是白光，走的时候却只余黑暗。

白姬花不会感同身受，却知道魏成师已然无力，因为他终于站不住了。

他倒下的身躯打翻了还没来得及吃的饭菜，残余的烈红之色还没从发间退却，那头发上沾满了米粒。

而那个依旧温和的女声再次压来：“你生来就是要被试炼的，待到习惯便好。”

魏成师躺在那儿，抱着他那没有伤疤，却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依旧无言。

那两人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他们叹口气离开。在那扇门快被关上时，那个男人开口道：“十五天后，我们会再来。”

魏成师的记忆实在无聊，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像是个行尸走肉。

于是白姬花只好数着那两人来的次数过日子。谁知这一数，便数了四百八十余次。数到那两个人鬓间都有了白发，魏成师还是个孩子模样。

记忆里的时间过得快，无关紧要的记忆不被主人记住，便会快很多。但每一次的试炼都过得及慢，作为旁观者，白姬花都开始麻木，但魏成师受的苦，切切实实。

那个送饭的小厮每天都来，一次都未落下过，但近几日，却不来了。

当然，这对魏成师来说，也不重要。

直到那两人又来了……

“今日是最后一次，试炼成功你便出去，跟着神女。”

还是那个女子，还是那个过程，只是持续的时间比以往都要多。

按经验来看，大概过了两日。

魏成师都没从那个金炉中走出来，而是就地栽倒，再无动静，只有圆睁的双眼还在向外界传递他还活着的信息。

那女子撤了金炉，对仿若半残的魏成师道：“你记住，是我们将你带来世上，你这一身的灵力也是我们用着二十年培养出来的，只是为了配合神女，救世间于水火。记住了。”

女子说话的调调二十年如一日，明明听着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白姬花看了这么些年，也大概知道了，魏成师便是这两人练来给那个神女的法器或者其他什么。

他生来就是个牺牲品，受的所有苦也不过是为了那个神女。

……

那两人走的时候第一次没有关门，外面月亮高悬，这片灰暗也第一次仿若白昼。

魏成师眼皮虚耷，虚汗沿着眼窝落尽他眼中，但他一直看着月亮，一眨不眨。

几个小厮走进来，趁着月光，抬起了魏成师。

他们走出这间房，走出园子，走出城门，走向市井，然后寻了个乞丐窝，将魏成师扔了进去。

走前还不忘对魏成师道：“你就在此处等着神女，她自会来找你。”

魏成师依旧一言不发，他看着这些人走远，然后做了二十年来唯一略显人气的动作，他跑了。

夜晚城门关得严实，但他却只是侧身，便轻飘飘出了城。

白姬花特意看了眼此城的名字，其上写“梦魇之都”。

……

魏成师走了很远的路，走过好多的村子和城镇，但他一直没喝水也没吃饭，只是身上越来越脏，头发越来越乱。

有那么一瞬，白姬花觉得现在的魏成师莫名的熟悉。

直到他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四眼村。她这才想起来，魏成师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时在四眼村村口的她自己。

现在四眼村的进村牌坊好像是刚立起来，上面那些胶漆还是崭新的状态。四面的树木也都郁郁葱葱。

村中人来人往，不少人肩扛锄头出村，见了魏成师也只是绕道走。

自村口不远处看去有一座庙，村民们进进出出，香火甚是旺盛。

但魏成师没能走进去，他抬头直视午间太阳，随后终于眼一闭，晕了过去。

村民们全都绕着他走，没有一个想要上前探探气息的。

白姬花急得团团转，却也只能转来转去。

直到……

村口出现了一个撑着红伞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魏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