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珍带着人还未到时，姜繁用银鞭正尝试掀了这牢笼。
远远望去，那处暗谷卷起巨大波浪，气泡如一条条白龙肆意翻腾，亮光如白昼。
姜繁站在风暴中心，元炁带着水龙不断冲击着那无形的屏障，她的衣袍翻涌着，双眼亮如繁星。
直到屏障外传来一声：“住手！”
姜繁手中不停，循声望去。
陆珍带人站在屏障外，双手结印。
随后她身后的人同时散开列阵，几点蓝光从她们手中亮起，连接成线，围成阵法。
涛声太大，姜繁听不清她们的咒语，只须臾，她便察觉到屏障被加固了。
陆珍在屏障外对姜繁怒目而视，张口还未说话，一条水龙张口冲来，白花花的水波撞在屏障上，击溯流光。
轰——
水花在面前炸开，陆珍下意识闭上眼。
水幕刚落下，远处又是一阵轰响，连同她们所站之地也摇晃了些许。
陆珍猛地转头望去，那是谢雁鸣的方向。
不等她过去，一柄长剑分波而来，凛凛剑光流转，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引起海水波澜。
强大的剑气在长剑落地的刹那震出，海水瞬间翻涌出一圈波浪，海底的砂石滚动，带来一片浑浊。
陆珍被剑气震倒，眼前的砂石落下，浑黄的海水中，长剑边落下一道人影。
她咬牙：“谢雁鸣！”
这可是他们鲛人族防御性最好的暗牢了，依靠着远古龙神之残鳞建造起来的，一共也就那么两三间，他就这么给毁了！！
陆珍爬起来，连谴责他都来不及，便见谢雁鸣双手结印，他那把越清剑兴奋地围着姜繁那间牢房转。
“住手，我放她出来！”陆珍脱口而出。
毁了一间就算了，可别毁第二间了！
“陆珍？”她身后的族人疑惑的问。
被掀起的砂石又慢慢沉淀，躲在暗处的鱼还在暗中观察，谢雁鸣和姜繁也一同望过来。
陆珍走进，方才的混乱褪去，海水在她的安抚下平稳下来。
她看着谢雁鸣，在他三步远处停下，也不着急打开暗牢，只道：“你知晓我为何抓你吗？”
谢雁鸣眉心微蹙，姜繁率先笑道：“你把我们抓来，还问我们为何？”
陆珍瞪起眼睛：“他当然知晓！”
她伸出指尖对着谢雁鸣：“拿了我们的东西不还，难道我们还要请你过来吗？！”
“我告诉你，你今日若是不还回来，便是我开了暗牢，你们也跑不出去！”
似应和她的话，她身后的人飞身至四周，保证他们不论从那方逃走都能拦截。
谢雁鸣召回越清剑，剑尖与陆珍的指尖相对，嗓音微沉：“我何时拿了你们的东西？”
姜繁见这陆珍煞有其事的模样，也不着急出来了，寻了个模样规整的礁石坐下，但银色长鞭依旧拿在手中。
那厢的陆珍被剑指着，面色被气得通红：“你这是不认账了吗？我道是为何一点音信也不曾送来呢，原是打着这个算盘啊！”
她一跺脚，双脚化作鱼尾，手中拿出一颗珍珠。
只见一道莹光闪过，珍珠上方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的清癯道人。
那道人正朝他面前的白发老人揖礼：“多谢大长老此番借我龙珠，待消解完战场余怨，我衢阳子定将其送回东海鲛族！”
衢阳子？！
姜繁登时立起，惊讶地看向谢雁鸣。
谢雁鸣的剑丝毫未动，但视线紧紧盯着虚空中的道人。
待影像散去，陆珍盯着谢雁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雁鸣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他收回越清剑，朝陆珍揖了一礼：“我师父确曾借过龙珠，但早已归还，且这与姜繁无关，请将她放出来。”
早已归还？
陆珍与族人对视一眼，眼底泛起怒火：“你骗谁呢？你还没还我们还不晓得吗？”
“你师父呢！把你师父寻来！”
“哎哎哎！”姜繁眼见着两方掰扯不清，拍了拍手吸引注意。
她道：“所以，就是借了东西还没还的事情，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便是，你们一方说还了，一方说没还，肯定是有误会，仔细聊聊是什么情况便知，何苦费力抓我们？”
陆珍狠狠瞪了姜繁一眼：“若不是寻不到他们的人，谁想四处抓贼！”
贼字一出，谢雁鸣再次把剑尖对准陆珍，剑气将吹动她的长发：“师父还了。”
陆珍也不憷他：“要我说多少遍，我们没收到！”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着的族人手中蓝光点点，显然是预备战斗的动作。
姜繁叹一口气，手中长鞭扬起，准备继续掀开这屏障，总不能让谢雁鸣一个人在外面吧？
争斗一触即发，正是剑拔弩张之时，陆珍后方传来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
“陆珍。”
陆珍回头，见大长老游了过来，那条健壮俊逸的鱼尾染上红色，血丝飘荡在他身后的海水里。
“大长老……”
大长老朝她点头，而后视线顺着越清剑到谢雁鸣身上，像个邻居阿爷般开口道：“你就是谢雁鸣？”
谢雁鸣看向大长老，手中的剑没有偏移，没有回答。
大长老也不生气，甚至有了些笑意：“衢阳子早年向我炫耀寻到了有灵性的剑，说要留给他徒弟，我说与他换他还不肯，现在看来他这决定倒是不错。”
他拍了拍陆珍：“好了，既然有误会，便带他们出来，谈谈当年到底是什么误会。”
陆珍领命，朝大长老离去的背影行礼。
待他走后，她才抬起下巴朝谢雁鸣道：“走吧，听听你怎么说！”
说罢转身便走。还在暗牢里的姜繁：……
她无语地敲了敲屏障。
*
陆珍带着两人进了议事厅。鲛族的议事厅就如同岸上的宫殿一般，雕梁画栋，飞檐跑兽，只照明的宫灯用的不是蜡烛而是珍珠。
大长老的鱼尾已经幻化成双脚，且明显洗漱过一番。他坐在上位，抬手请姜繁和谢雁鸣落座。
他笑得很慈蔼，望着落座的谢雁鸣道：“说来，自你拜入衢阳子门下，我还未曾见过你。”
谢雁鸣恭敬地行了个晚辈礼，姜繁见状也跟着行了个礼。
大长老哈哈笑了两声，摆手让她们坐下：“莫要在乎虚礼。这位女郎是？”
他看向姜繁。
谢雁鸣道：“她祖母曾与师父有过渊源，算是我师妹。”
大长老打量了姜繁一眼，称赞道：“好苗子。”
互相寒暄了两句，他沉吟一会儿，进入正题：“龙珠借出去是前朝的时候了，你那时还未出生，你又如何确定你师父已经归还，是你师父亲口与你说过，他已经归还龙珠了吗？”
谢雁鸣摇头，他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大长老：“是我师父曾受过一封来自东海鲛族的信件，信里言明鲛族已经收到龙珠。”
大长老诧异一瞬，接过信件查看。
姜繁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当面还的，怎地还需寄信？
她低声与谢雁鸣交谈：“龙珠如此重要的东西，你师父没自己去还？”
谢雁鸣摇头，还未说话，便见大长老黑着脸猛地一拍桌子，水波都荡起几层。
见他们瞧过来，大长老勉强忍下口中的谩骂，看向谢雁鸣：“衢阳子托谁还的？又是谁接收的？”
谢雁鸣回忆了须臾，才从回忆里翻出一个名字：“托薛春还的。”
衢阳子好为人师，却对收徒又要求严格，于是便养成了一个爱教导爱赠书的习惯。
他不轻易收徒，却时常与人论道，发现一些好苗子时，不拘什么类型，只要他能教上两句，他便会凑上去。
姜繁的阿奶姜姮是其中一个，她有些灵性却悟性不够，衢阳子点拨了几句，赠了一堆道家典籍，企图让她入道，可惜她最后去供奉了山神。
薛春也是其中一个，谢雁鸣廷他师父念叨过。
薛春算学极好，原来曾是前朝的将军，因君王猜忌辞官，机缘巧合之下遇上衢阳子。
衢阳子与他一道探讨算学，又赠了一堆书籍，包括薛春非常感兴趣的阵法。
如此，薛春便一朝入道。
龙珠便是他在衢阳子用完后借走了，道是他会顺道归还。薛春曾是将军，打过无数的仗，借龙珠是想为他的战友清除执念，好投胎转世。
他借走后不久，鲛族便传来了信件，其中有鲛族特有的印记，衢阳子便自然认为薛春归还了龙珠。
“你可见过这薛春？”大长老捏着那封信问。
谢雁鸣摇头：“不曾，我只听师父说过，自我有记忆以来，便从未见我师父与他有过来往。”
闻言，大长老指尖摩挲着信，缓缓道：“那我如何能确定，你说的这薛春是真是假？”
他冷哼一声：“龙珠是龙神留给我们的至宝，借给他衢阳子是我相信他的人品，可他衢阳子凭什么转借他人？”
信纸被拍在白玉案上，他动作间掀起的水波荡到谢雁鸣面前。
谢雁鸣抿了抿唇。
“衢阳子自是不该转借，可这信也确是鲛人族印记啊？”姜繁抬手将那水波挥散。
他这话什么意思？不知道薛春是真是假，又信衢阳子的人品，那便是怀疑谢雁鸣了？
她指着案上的信：“为何不先查查是谁送的信？”
“我自是会查。”大长老视线扫过姜繁，沉声道：“龙珠对我鲛族至关重要，如今下落不明，便要请两位在我鲛族多留些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