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那站立在他们面前的男孩几乎结巴的说不出话来，他个子不高，身形又有些瘦弱，站在他们几人面前，便显得愈发矮小了。

相比之几人，他的衣着只能算素净整洁，更遑论隐蔽处还打着几个补丁，很是寒酸。

幼年的李牧低低垂着脑袋，面对那些男孩的欺凌与戏弄只是憋红了张脸，欲落不落的泪珠挂在眼眶，他有些后悔今天的这个决定。

洛鸢自然是认不出他们几个的，更别提她还失忆了。标准的一出欺凌弱小的戏码，看得她没来由的一阵愤恨。

而在李牧身后的，还有一玄衣男孩，相比之衣着简陋的李牧，他看起来，要凄惨的多。衣服是极好的料子，只可惜破了又破，鲜血洇色，几乎看不出它本来的面貌。

痛苦的瘫倒在地，他紧捂住伤口，眼神锐利，他面目狰狞的看着眼前人，就像一匹落群的小狼，用着自己仅有的利爪来恐吓敌人。

那张脸与现在的寒影几乎是放大缩小的关系，虽模样狼狈，但想来洗干净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没来由的一阵熟悉感，洛鸢盯着那双暗红的眸子缓步向前，半蹲在反派面前，她似乎想通过这双眼来捕捉些什么一闪即逝的东西。

但反派没看到她，并且这在场的每一人都不会看到她。

“这，这个馒头……被小狗咬，咬过了。”李牧颤动着声音，微弱的反驳着什么。

“不可以给人吃的。”他又言，终是将那双眸子往上抬了抬。眼眶里的泪已然蓄不住，很快便大颗大颗的落下。攥紧了掌心的馒头，他下意识的用手将那馒头擦了又擦，可他也知道，这只是徒劳。

“哼，他们魔族都是罪人，如何吃不得这些。”那小胖又说。

“你若再不行动，今天连着你，也一起尝尝这滋味。”他威胁道。

而身后又有小弟附和，“你一介庶民还敢违抗，我父亲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他搬出极富阶级感般的可恨嘴脸，浑然不屑。

洛鸢很难想象会从一群孩子的嘴边听到这样的话语，她面露凶光，想用她大人的威严恐吓他们一下，可半晌，她却想起自己并不能被感知。

她有些懊恼。

一语言毕，听得李牧的身形瑟缩了起来，他被打一顿都是没什么的，可他害怕这些人会去找自己家人的麻烦。反复的揪搓着衣角，他愈发不安了起来。

而那些人看出李牧的犹豫，更加没有耐心了起来。

为首的小胖毫不留手的踹了一脚过去，面上是极大的不满。“你是想替他受了这苦头么，怎么还不动手。”

可怜李牧身形如此瘦弱，一脚过来，疼得他的地上倒吸冷气，他这会很该放声大哭了，可他偏又不敢，只能揣着自己的痛处，默默滑落泪水。

“今天你要是不做，我们就用这些东西将你喂饱了再走。”那小胖已然没了耐心，他步步向前，缓缓逼近，直到自己的鞋底落在李牧的掌间。

他家权势亨通，不论在外面惹些什么祸事，大抵也不会有事，他自然是不怕的，所以下起手来，便没有丝毫的留情。

一脚下去，李牧几乎手骨碎裂。他疼，但他仍保留着一丝善念。

他家境虽不富裕，但父母也是教过他要为人善良，端方正直的。

可他抬眼，看见这些权贵面目可憎的嘴脸，他又怕，怕家里会因为他这一小小的举动遭了祸事。

“快喂！”那小胖墩吼出声来，脚上的力道愈发加重了起来。

鼻涕眼泪糊了李牧一脸，恍惚间，他有些动摇了。

他岁数不大，遇上这样的事，也总归有些害怕。

“我，我去……”他虚弱的回应，不知是被人折磨的没了什么气力，又或是此刻的心虚达到了顶峰。眼泪就在这一刻顿止了，他明白，此后他便是助长坏人嚣张气焰的爪牙，再没了哭泣的资格与权力。

“哼，这才对。”那小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他得意的收手，往后撤了几步，而眼底却跃动起兴奋的光，对于这个场面，他似乎是极满意的。

而反派从始至终都依靠在墙角，旁观着所有人的狰狞与挣扎，由警惕到淡漠，没人能猜透这个阴郁的少年内心究竟在想着什么，但他的冷漠依旧能激发这些人欺辱的欲望。

洛鸢眼睁睁看着李牧支撑起自己那孱弱的身躯，犹犹豫豫的转身，他的步伐是如此凌乱，视线飘忽，他甚至都不敢直视反派的双眼。

可寒影却不，他的目光丝毫未曾偏移的直落李牧身上，仿佛是想看透他的内心，看透他的懦弱与胆怯。

身后的人嬉笑着起哄，而眼前人却无声的恐吓，那一瞬间，李牧仿佛觉着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对。

他小心翼翼的跪坐寒影的面前，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反派实在伤的太重了，潺潺的血液一刻未落的从他的伤口之处溢出，即便他身赋法力，也施展不出丝毫的反抗来。

洛鸢半蹲在两人身旁，她机械般的重复着触碰的动作，想为这局面做出什么改变，可不论反复经历多少次，却只是徒劳。

她有些焦急，也想说些什么，可反复思索，又发现无论说些什么，似乎都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身后的人还在催促，而李牧的内心却仿佛被这万千世界反复苛责。

他比这群孩子的年龄都要小，所以此时此刻，他也尤其的害怕。

僵硬的将那馒头举起，他缓缓递到反派嘴边，原本白净的白面馒头早就脏污不堪，即便李牧将他拿在手边擦了又擦，仿佛也只是徒劳一般。

“快吃啊！”后面的人等着看好戏，不断催促着两人的动作。

李牧不敢看寒影，但他以为这个哥哥应当不会吃，又或者是咬一口便吐他脸上，所有人都是这么想得，但偏偏意外就在此刻发生。

寒影面上挂出了原不属于他的表情，他戏谑，又包含危险。视线转移，与他人面目交错，没有意料之中的抗拒，他坦然的咬下一口，细嚼慢咽，甚至隐隐漾出一丝笑意。

这整个过程宛如一道酷刑，煎灼着那些彷徨不安的人心。

“哈，哈哈，你们看，他从狗嘴里讨食吃呢，哈哈。”看到反派的做派，那几人的第一反应，便是欺压得逞的喜不自胜。

看见寒影吃了一口，李牧却霎时白了脸，他忙不迭的将那馒头拿走，再不敢送予这人嘴边。

若是平时，他想他这会大约会说，“哥哥，这么脏，吃了会生病的。”

但今天，由他亲手铸就的罪孽，即便他想说些什么，也显得如此苍白虚伪。小小的李牧不懂这么多，但他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接着喂啊，我要看到他全部吃完。”

欺凌仍没有停止，他们还在催促着李牧来完成这件恶行。

巨大的罪恶感包围了这个瘦小的身躯，他颤抖着，再做不出其他动作来。

“可不可以不要让哥哥再吃了。”他既委屈，又害怕，问出这句话时，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洛鸢垂着眼，同样无助的瘫坐寒影身边，她细细品味着这种彷徨的感觉，明明所有事都发生在她眼前，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寒影知道通过这个角度她看不见自己，所以便愈发肆无忌惮的将视线落在她的耳畔。

洛鸢，如果将我的这些过往一一剖开在你的面前，失去记忆的你，会做些什么呢，又或者说，你究竟能做些什么？

“滚开，小乞丐，今日不将这馒头吃了，我让你和这怪物走不出这巷子。”小胖威胁，肥胖的小脸上还真有几分凶神恶煞。

李牧被吓哭了，但他的内心却不允许自己再将这东西喂到寒影嘴边。

“我吃，我代哥哥吃。”他啜泣着说，忙不迭的就将那馒头往嘴里塞，没水喝，又吃得急，刚咽几口便堵着喘不上气。

霎时，他小脸红的要滴血，一下接着一下的捶胸膛，却实在杯水车薪。

平日在家阿爹阿娘看见了，不免要又哄又拍，现如今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人帮他，连带着受些恩惠的反派也是冷眼旁观，毫无同情之心。

他从前受的，远比李牧经历的还要刻骨铭心。

唯有洛鸢不同，李牧尚且年幼，虽说只是噎着，但这同样能要人性命，她急，可她没有半点法子。

反派冷冷看着，为着洛鸢这点无用的善心而感到可笑。

“哟，你看，他还抢着吃呢。”发愣半刻，接着又是一阵嘲笑。

可戏看足了，不意味着就此放过。他们心满意足的离开，但留着家仆对他们拳打脚踢。

还冷冷抛下句，“你既然想帮这怪胎，那便连带着这罚一起受了。”

洛鸢愤然起身，自觉不妙，果不其然，巷外候着几家仆一拥而上，为了讨得小主人欢心，对着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动手。

李牧吓得躲在寒影身旁，而反派却如司空见惯一般坦然承受。

人影穿梭，她终究什么也没拦下，眼看着两人瑟缩着身子，承受着这酷刑。

家仆手上也有力道，纵然哄得少爷高兴，也总不会殴打致死，可反派原本就受了伤，几脚下去，他的生命也流逝到了极限。

洛鸢跪坐在旁，怔愣的看着两个昏迷的瘦小身躯。

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而她的身体又仿佛在此刻凝实了一般，先是触碰了离她最近的李牧，确保人只是昏迷后，她又忙不迭的靠向反派。

那宛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眸已然闭合，异常坦然的睡颜平添了几分温和。

可当她触及寒影的身躯之时，却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小心的探了探鼻息，却骤然发觉只剩一片死寂。

她的心顿止了一秒。

似乎是不相信，她试了又试。甚至于她将指尖送进反派的衣物里，用最真实的触感体会心脏的搏动。

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是，死了吗？

对于自己的这个认知，她有些迷茫，紧接着，便是万分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