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啊。”
“嗯。”桃夭喝着粥，下意识的回应。
小姑娘突然出声，云淮望她，“怎么了？”
不对，声音不对，她反应有些迟钝。
桃夭抬眸，先是看了眼云淮，继而看到花蝴蝶撑着下巴坐在旁边，戏笑的盯着她。
她霎时吓得呛着了。
怎么会，花蝴蝶怎么会在这里?
云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并无发现异样。他当她走神，赶紧过去给她顺背，嗓音温柔又宠溺：“慢点喝。”
玉奴想要抬起的手缩了回去，收起脸上的笑意，冷淡的看着。
桃夭偷偷看向玉奴，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快走。
玉奴轻轻挑眉，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抬手捏捏少女的柔软的脸蛋，叹气道：“真是朵无情的桃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桃夭双眸瞪圆，坐起身子躲开。
她眼神控诉：谁让你捏我脸的。
再说了，花蝴蝶还没有向她道歉呢。
虽说她心里已经不计较了，但不代表此事就可以随便揭过去。
“子、子绪，我好了。”
少女轻推云淮，带些撒娇的意味，“你快些用饭，试会不要迟到了。”
“我已经用好了，是在等你。”云淮提醒她，然后抿唇思索：小桃花怎么心不在焉的?
“……嗷。”
桃夭懊恼极了，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玉奴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桃夭，你怎么还是这样笨啊，还以为你和云淮呆久了能变聪明呢。”
你才笨！！！
桃夭噔的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瞪了一眼玉奴。
花蝴蝶这是怎么了？
怎么老是喜欢动手动脚的，她的头发都要被弄乱了。
她转身扬起笑颜，“子绪，我也不吃了，我们准备走吧。”
云淮直觉怪异，但还是点点头。
桃夭自然而然的牵上少年的手往前走，然后回头赌气似的皱了皱鼻子。
跟小猪似的。
玉奴被她逗笑了，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走，视线逐渐下移到两人相牵着的手，笑容冷了下来。
“这下彻底死心了？”白尾悄无声息的攀上他的左肩，感叹似的说道，“你看，多无情的小花妖啊，人类有什么好的。”
玉奴垂眸，然后肩头一低将那只手弹开，“你跟踪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怕你下不了决心罢了。”
“没必要。”
白尾看着远去的两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附和道：“嗯，确实没必要。”
-
“桃夭。”玉奴追了上来，“怎么，一段日子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还有，你怎么穿成这样啊？跟个男人似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离开榆泉这么久，有没有想家啊？”
“……”
桃夭同云淮一块儿走着，身旁的花蝴蝶甚是聒噪。
可他隐形了，她总不能在云淮面前同空气讲话吧。虽然子绪知道她是妖，但她还是希望在子绪面前表现得像平常凡人少女一样，所以她只能装作没听见。
“问你话呢，桃夭。”
玉奴目光看向风景，声音降了下去，不自然地问道：“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更是在舌尖上打转了好一会儿，才颇为干涩地吐出来。
寂静无声，即使心里头清楚桃夭不可能回答他，玉奴还是有些落寞。
他回过神来，发觉他们二人停驻在原地，只他一人在往前走。玉奴抿了下唇，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又酸又涩，装作不在意似的垂下眼睑。
“花蝴蝶，你刚刚说什么？”
少女的声音响起，他被她拉着往前走。看着她拉着他的手腕，玉奴唇角忍不住翘起。
他回头去看云淮，只见他一人进了兰亭阁，别扭又嘴硬道：“怎么不陪他一起，跟我说什么话？”
“还说呢！你怎么也到衡州来了？莫不是来找我道歉的？”
桃夭松了手回过头看他，少女灵动狡黠。
她瞧他一副可怜样儿，小姑娘又变得大度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发誓此事不能随便揭过去，“上次的事，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嗯。”玉奴顺着她，陡然想起要紧事，“今日陪…同我一起，明日我就回榆泉。”
“啊，明日你就回去啦。”
各说各话的两人开始正常对话，桃夭觉得自己应该留一下花蝴蝶，“不再多停几天嘛？”
玉奴轻笑一声，吊儿郎当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少女微笑，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玉奴眼神晦暗不明，低声问道：“我这样说话不好吗？”
“有点怪怪的。”桃夭细眉皱起缩了缩双肩，连忙摇头。
应是许久未见的缘故，桃夭一时不知道同他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后，她拽了下玉奴的衣服。
玉奴对上她亮而有神的眼睛，听见她说：“花蝴蝶，走吧，我今日同你一起。”
刚刚他说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他发怔，动了动嘴唇，“好啊”两个字迟迟说不出口，心中顾虑却尽量想让自己语气保持平静。
“不告诉云淮？”
——好吗？
“对对对。”桃夭眯着眼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然道，“应当和子绪说一声的，不然他会担心我。”
“那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和子绪说。”
桃夭说着，急忙忙转身向兰亭阁跑去，隐约可以听到她嘀嘀咕咕的声音，“这个时候子绪应该没进去，还来得及……”
那你离开榆泉的时候，可有曾想到我会担心？
玉奴望着她的背影闭了闭眼，他怕自己一时冲动去问她。
可她没有错，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从他认识桃夭的第一日起，他便知道她有个自小守护的少年。
她守了很多年，他也陪了她很多年。
蝴蝶从来都没有长留的栖息地。
只怪他自己，没能……守住心。
-
“早些回客栈。”云淮温声嘱咐她，“别跑得太远。”
桃夭点点头，“我酉时就会回客栈和子绪一起吃饭，不会和花蝴蝶玩太久的。”
花蝴蝶?
如此一来，早上小桃花的怪异便解释得通了。既然是阿桃的朋友来了，理应同她玩一天的。
“去吧。”云淮想揉一下小桃花的脑袋，只是她现在为他明面上的“妻弟”，摸头太过暧昧便只能作罢。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莫名有一种养孩子的感觉。
孩子……
云淮拿起书本，视线落在黑字上没有聚焦，却悄然红了耳垂。
“云淮师弟。”林泽的声音温润有力。
“林泽师兄。”云淮看向他谦逊行礼。
林泽神色淡漠的看了一眼门口，意有所指道：“师弟，做文章要专心。切莫大意，更不要叫不相干的人坏了前途。”
“多谢师兄提醒。”云淮正色，略略停顿了下，“云淮心中自有分寸。”
林泽点到为止，转身便离开。
“公子，他走神就走神呗，您为何要提醒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为他抱不平，“上次叫他凑了巧，这次试会公子就该好好挫挫他的锐气，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不可，我若是赢便要堂堂正正的赢，而不是趁人之危。”林泽皱眉，上次比试他确实是疏忽大意轻敌了，但他觉得云淮也没有完全发挥出实力。
要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想知道云淮的水平在哪儿！
“所以，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记住了吗？”
小厮恭恭敬敬的应下。
-
“他同意了？”玉奴抬了下眼皮。
“自然是同意的。”桃夭不太懂他问这话的意思，又问道，“我出去玩子绪为何要不同意？”
玉奴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道出来。
这里面暗暗藏匿着的心思，他不会且不能同她说明。
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挺好的……更何况，凡人寿命有限，总共不过短短几十载，她总要回头看看的。
“没事，我随便问问，走吧。”
玉奴说完便一言不发地向前走，桃夭一步步地跟上。
-
霞散成绮，江静如练。
桃夭走在玉奴身侧，心思不知落到何处。
玉奴唇线紧抿：桃夭在出神。
他不是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从前在榆泉，他带着她到附近的县镇游玩时都不像今日这样。
她应是对什么都感到新奇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神游。
“桃夭。”玉奴唤她，小姑娘回了神。
“给，明山雪。”他拿出玉瓶子。
小姑娘瞬间眼眸放光，惊喜道：“明山雪！”转而又想到什么，哼哼唧唧地说，“不对，你平时那么小气，闻都不让我闻一下，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大方。”
“还是这么一整瓶！”
桃夭本想“视而不见”一下，眼神却忍不住往明山雪上瞟。
少女是鲜活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叫少年感到生动有趣。
玉奴瞬即后悔那时对她说了重话，如果没有发生，桃夭是不是不会来衡州了。
可是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理应给她道歉，“嗯，本来就是给你赔礼的，上次……是我的错。桃夭，原谅我好不好？”
小姑娘得意又有些脸红，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尤其是花蝴蝶道歉的还这么诚恳，不好意思道：“哎呀没事的，我上午不就已经原谅你了么。”
“嗯，快尝尝。”
玉奴望着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接过去了，少年垂眸看了眼地面，轻声吐气，好似放松卸了重担。
桃夭未察觉到这些，她打开玉瓶，一股淡淡的酒香溢出。小姑娘浅浅的喝一小口，入口清冽甘爽，余味微甜，好喝到让人眯起眼。
玉奴扬了下唇角，静静地同她走着。
一口、两口、三口……
明山雪色如冰清、醇甜柔和，一年才酿出那么几滴，十分珍贵。她舍不得喝，每一口都蜻蜓点水似的抿一下，她还要留一些给子绪呢。
只是。
她怎么觉得今日的明山雪似乎格外的醉人，“花、花蝴——”
还没等她说完，两眼一闭，软绵绵的就要倒下去。
玉奴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以免她一头栽倒地上。
他理了下她的发丝，目光柔和，轻言细语道：“桃夭，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