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洗手间内,幽暗的灯光照在兰馨所剩无几的发顶。
可能是吃的药将原本灼烧时的痛感减半,当时她并未发现自己的头发同假发一起被燃了大半。
如今药效失效,她的头皮开始疼的厉害,原本她想到自己的模样可能会有些许的狼狈。
但如今真的看见了,却比她想象中还要恐怖。
兰馨颤抖着伸出手,将自己粘在假发根部的头发向外扣,无数根断裂烧焦的发丝一点一点脱离她的假发。
她将头发补回到自己发顶,大片黑棕色的凌乱发丝将原本泛白的头皮盖住,又随着她松手的刹那一片落到地上。
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狼狈不堪。
如果她的父母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后悔当初听她的话,让她离开家来到这个地方。
但她不敢说,她不希望他们担心,也不希望听见他们说,“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她不怕丑,不怕受伤,不怕脱离开传统意义上完美女孩的模样。
可以被阳光晒得黝黑,她可以被烧伤,可以同歹徒搏斗到几近昏厥。
但她不可以放弃。
当在那个狭小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忍着胳膊灼烧的疼痛都没流下一滴眼泪的兰馨。
却在听见放弃行动的那一刻哭了。
她不是爱流泪的人,这世界上任何难过的事即使是再感人的电影她都没什么感觉。
一个人被关在十五楼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她没有哭。
那男人掐着她的脖子说出那些调笑的语言时,她没有哭。
甚至火焰灼烧着她的身体,将她的头皮一同拔起时,她也没有哭。
但当她知道所有人所做的一切努力在此刻全然泡汤时。
在她拼尽全力想要活下来,只为保留这最后的线索,却发现即使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时。
她难以控制的哭了。
她一个人在漆黑的角落,不敢出声,外面的人在办公,她必须留在这等待他们行动结束。
兰馨咬住自己完好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鲜红的牙印逐渐露出来,她感觉不到疼。
一定要有绝对的权利才能得到正义吗?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神仙痛苦的人,明明以为长大以后,努力成为万千人敬仰的职业以后,就可以帮助那些深陷泥潭的人。
但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最终的完美。
这世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有人在笼子外,有人在笼子里。
这世界上没有上帝,却依旧有人假借上帝之手操控着一切。
这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吗?
“兰馨?兰馨你没事吧?”姜子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伴随着阵阵的敲门声,兰馨收了收情绪,手忙脚乱的将假发套回头上,转头开了门。
“我能有什么事?大惊小怪。”兰馨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面前高大的姜子平,她的眼角带笑,眼里却藏着些不明的情绪。
她的双眼泛红,眼中的红血丝明显,像是几天几夜未合眼。
姜子平没说其他的话,而是装作无事笑了一下,他拍了拍兰馨的肩膀,示意兰馨离开洗手间,“我上个厕所。”
兰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姜子平将洗手间的门反锁,他对着洗手池看了看,打开水龙头。
水流沿着龙头流下来却全部聚集在了水池里。
姜子平用一旁的一次性牙刷在水池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团头发。
头发的材质不像是假发,凑近闻时有烧焦的味道。
是兰馨的头发。
从兰馨一直没有摘下假发的那刻,姜子平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她的假发烧焦程度严重,如果不是头部受了伤,兰馨不会一直戴着不肯摘下。
不管她再怎么勇敢坚强,她不过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孩。
兰馨一定很难过吧?
那么努力在做的事,甚至连受伤都强颜欢笑着像是不值一提,可所做的一切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姜子平擦干手,转身拉开洗手间的拉门,兰馨躺在病床上,她的身子背对着姜子平。
她没说话,也没转身,凑近时甚至有均匀的呼吸声。
她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没有。
姜子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眼。
或许未来的路会比今天更加艰辛,但只要他还在霁封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的努力白费。
太阳和往常一样照常升起。
或许还在试图努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人都像是太阳。
有时被乌云遮蔽,但被遮盖的瞬间,还在努力的发着光。
骆诽从沙发上醒来,他没去客房休息,他觉得客房的灰尘太大,睡一晚会让他的喉咙发痛。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六点。
楼上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动静,苏漫雪昨晚喝了酒,估计不会这么早清醒。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难受。
想到这儿,骆诽在厨房的抽屉里翻了又翻。
本来他清楚家里绝对不会有蜂蜜这种东西,但上次常阿姨来了一次,在柜子里塞了很多东西。
骆诽还真没仔细看过,如今翻了一下,竟然什么都有。
自从除夕以后,他住的别墅就变得有人气了。
从原本方便食品聚积的抽屉,到如今冰箱里甚至有些水果和蔬菜,还有一些家用必备的调料。
骆诽这才知道,他从前做的面条难以下咽,是因为他几乎不放任何东西。
食物的原汁原味对一些人来说是美味,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噩梦。
骆诽将蜂蜜拿出来,对着手机上的教程做了个宿醉必备的养胃解酒茶。
他将桌子上的水壶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顺便拿着杯子上了楼。
楼上很安静,阳光透过三楼的窗子照射进走廊,尽管外面气温很低,阳光还是热的。
骆诽的影子穿过走廊走到卧室门口,将杯子和水壶用一只手抱住,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打开门。
房间里拉了窗帘,微微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骆诽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苏漫雪转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看见骆诽愣了一下。
昨晚的醉酒让她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房间里熟悉的装饰僵了一下,立刻起身抱着被坐起来。
“骆...骆诽,我为什么在你房间。”苏漫雪还有些紧张,她就记得昨晚心情不好在沙发上喝酒,怎么一下子就跑到骆诽床上来了。
“昨晚你喝醉了,然后我就...”骆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喝醉的人不是他,他从头到尾清醒得很。
“好了,我知道了。”苏漫雪打断了骆诽要说的话,她觉得自己真该死,竟然连二十岁的小男孩都不放过。
“你知道什么了?”骆诽愣了一下,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苏漫雪会往那方面想。
“我知道你可能年纪小,但是毕竟你也成年了,这种事你情我愿,一定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倒不是她是什么渣男,苏漫雪的脸红了红,她长这么大除了暗恋过许言舟和他牵牵小手以外,几乎没和男的有接触了。
不过骆诽显然比她更没有那种经验,这男孩神经大条才二十岁,就算真发生了什么。
那一定也是苏漫雪自己强迫的。
她得把自己摘出去,现在还不是要对男人负责的年级,她还想奋斗人生理想。
更何况,骆诽应该也不需要她负责吧?
“昨晚你喝多了,我觉得客房太久没人住不干净,我就把你抱到我房间。”骆诽不是装的,他没太听懂苏漫雪话里的意思,但他知道她逃避的语言里似乎迫切的想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那就告诉她,不然她想破头估计也记不起来。
“那你昨晚在哪睡的?”苏漫雪凑近了一点,抬头看向面前的骆诽。
“沙发上啊。”骆诽的表情没有一丝邪念,苏漫雪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骆诽转头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拿起来,倒了一杯他亲手做的养胃解酒茶递给面前的苏漫雪,“给你煮的,头还疼吗?”
苏漫雪愣了一下,接过骆诽的水杯时神色有些感动,这孩子长大了,不仅人体贴,还会煮东西了。
之前那一坨清汤寡水的面条她还记得,没有半点食欲。
如今这杯倒是看着暖暖的,味道也浓郁,就是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苏漫雪将原本的感动收了收,越凑近鼻子越有些像黑暗料理。
“养胃解酒的蜂蜜柚子茶。”骆诽表情认真,认真中还透着一丝期待,“我跟着手机上的教程一步一步做的,肯定不会出错。”
蜂蜜柚子茶,听起来挺好喝的。
就算再难喝也难喝不到哪儿去吧?蜂蜜甜甜的,柚子酸酸的,听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苏漫雪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仰头喝了下去,可能是喝的太猛了,也可能是...味道真的有些奇怪。
只下去了半杯,苏漫雪就猛地咳了一口,吓得骆诽赶紧拿起一旁的纸巾,一边给她擦嘴,一边轻轻拍她的后背。
“别喝这么急,这一壶都是你的。”
本来是充满善意的一句话,到了骆诽这儿就变了味了。
这样的东西,还有一壶也就算了,还都是她的。
苏漫雪自认为前半辈子没做过对不起骆诽的事,也没做过对不起江延的事。
“你自己尝过吗?”苏漫雪皱了皱眉,指了指手中剩了一半的杯子,看着骆诽认真在自己面前摇头。
“没有。”
“要不...你尝尝呢?”苏漫雪的神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但她也不能就这么喝整整一壶,毕竟这东西实在是...
太咸了。
好像在海里游了个泳,出来舔了自己一下,身上都是盐巴味。
骆诽迟疑地接过苏漫雪递给自己的水杯,对着苏漫雪刚才喝过的位置就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