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因联邦是目前宇宙中最强大的两股势力之一。

围绕中心星，联邦划分为九个环形星域。

宇宙本是弱肉强食的角斗场，而恒因联邦则更是将这一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同星域即是不同阶级，同一星域亦是不同阶层。这和其他势力的权力架构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恒因联邦对人才的筛选最为纯粹。

家族的概念在中心星几乎被抹消，新生儿由联邦政府统一培养。有能者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晋升通道，无能者被时代的车轮无情辗轧。

外围星域还保留着以血缘为纽带的传统，但整体也在推崇和效仿中心星的阶层结构。

甚至在高级星域，一个人如果倚赖家世，会备受耻笑和排挤。

听说，最近联邦还打算废除婚姻制度，提案已经通过公民大会表决，只等米菲恩格签字同意。

如此冰冷的制度能得以拥护，是因为在此之下绝大部分人的起点相同。

没有天生的不公，但你人生中的每一步都能看到天赋的不公。

强者更强，弱者更弱。

这样的国度，最惊悚的梦魇和最荣耀的奇迹在接连上演。上一个举世瞩目的奇迹，便是十年前米菲恩格加冕为首席执政官。

洛露露见米菲恩格的频率是两月一次。

他第一次来星塔时四处乱转引起不小的骚动，此后洛露露便不再让他来星塔，而是自己去中心星给他进行精神净化。

距离上一次见到米菲恩格只过去了一个月，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见到她的机会。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洛露露的那句“我们去中心星”，目光凝聚到她身上。

她重新定义了一下「我们」：“我和何楚樾去。”

其他成员脸上浮现几分犹疑。

议长没有明确下达过要保护洛露露的指令，但无人敢体验议长青睐有加的净化师有个三长两短后他的反应。

“辛苦你们继续在这里调查了，我那边不会有问题的。”洛露露向组长伸出手，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

诚恳在政客面前一文不值，但那双黑瞳的感染力却战无不胜。

组长握了握她的手道别，又一次默许了洛露露的要求。

在踏入跃迁装置前，何楚樾突然问她：“为什么不带他们一起过来？”

“嗯……你知道厄尔洛斯和恒因的关系不太好吧？”

“调查组是星盟的人，关这个什么事？”

“虽然星盟是独立组织，但克莱斯特议长是厄尔洛斯出身。调查组是克莱斯特组建的，也就是说他们各种意义上都是克莱斯特的人……米菲恩格只邀请了我过去帮忙净化，其他人没有正式拜访手续，不会受欢迎的。”

洛露露想起近来两者越来越恶化的关系，语气不禁染上几分沉重，但下一秒又换上了另一种微妙的口吻。

“而且我们是最适合过去的，不是吗？中心星个个都是人才，回那里就跟回家一样。”

一瞬静默。

接着何楚樾扬起嘴角，似锐利的锋刃。

“啊，对。我们好久没回去那里了。”

“没想到是这样一起回去吧。”

“未来总是超越想象。”

两人的传送终点位于永耀宫，是首席执政官的官邸，亦是行政中心。

何楚樾打量了几眼周围华丽精巧的内饰，略感惊讶：“这里的风格，跟恒因完全不像啊……”

恒因联邦崇尚精简，注重事物内核而轻于外在。

如此浮华气息铺面而来的建筑，跟他印象中的联邦格格不入，更像是他在地球人类书籍中见过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每一任最高执政官有权按自己喜好重新装修永耀宫。”

无人接引，洛露露驾轻就熟地走过白瓷铺就的华美长廊。

推开尽头的大门……推，推不开。

“何楚樾！”她难以置信地看到损友不仅不帮忙，还在后面偷笑。

听到自己被点名，他才懒散地抬起下颌，往前走一步，把并没有任何权限封锁，纯靠重量拦人的门单手推开。

洛露露一边盯着他那只手，一边嘴上抱怨：“明明以前这扇门都不关的！”

珠光耀目的恢宏殿堂内，站立着数位身着典雅正装的官员。

大殿中央，一个人跪倒在地，脸紧贴地面，弓着背哆嗦个不停。明明穿着整洁，却像风雪中衣衫褴褛的苦行者。

长阶之上，金发灿烂的首席执政官散漫地交叉双腿。

他坐于黄金与钻石铸就的王座，脚底却踩着一个粉色丝带缠绕的礼盒，顶端系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米菲恩格的目光垂落在进来的二人身上。

同时，他们也注视着王座之上的主宰者。

即便是目光挑剔的何楚樾，也不得不承认米菲恩格的外貌无可挑剔。

灿金短发若晨曦流光，天使的无暇俊颜一笑生辉。

童话里的王子似乎是以他为样本描写，却没有词藻能攀附他的完美。

一开始，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何联邦会选择这样一位年轻得过分的领导者来发号施令。

后来，随着米菲恩格一项项不俗的政绩，众人纷纷表示原来如此，联邦的选择果然还是完美无缺的。

但洛露露是真正见识过米菲恩格手段的人之一。

所以她更想不通了。

她认为，米菲恩格能坐上那个位置，中心星的执政官们或许是有无辜的，但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是有漏网的。

这一百多年来，中心星一直在收权。原本多方制衡的体系也被打破，恒因联邦的权力集中程度甚至更胜于厄尔洛斯帝国。

洛露露作为光耀宫的常客，有时也能窥见一二联邦的运作生态。

她的评价是——都tm疯了，破联邦吃枣药丸。

“小露露……”米菲恩格开口，优雅的声线却使用了洛露露最讨厌的做作腔调，“你终于回来了。”

“少说点废话，我要找的那两个人呢？”

“别着急啊，小甜心。”他支着侧颊，灿烂的笑容未变，澄澈透净的湛蓝眼瞳似无垠的晴空。

但洛露露已经不会被这份极符合她审美的容貌打动。

她冷冷地仰视王座。

“哎。没关系，我当然会满足你的请求。”

他轻笑一声，提起足尖又淡然落下，发出轻闷的声响。

“抬头啊。小可爱想见你呢。”

匍匐在地上的男人哆嗦着仰起头。他眼神呆滞，面部轻幅痉挛，嘴角还有些潮湿，像是刚刚被捞起来的溺水者。

“他是谁？”

“你要找的人咯。航空运输管理司司长，墨特……还是墨克来着？”米菲恩格眼睛转向上方，作出一副全力回想的模样，“算了，你更喜欢哪个名字？现在就可以给他重新登记一个，呵呵。”

随即，站在王座之下的其他官员们发出一阵阵笑声，仿佛刚才米菲恩格开了一个绝佳的玩笑。

跪倒在地上的人嘴唇张张合合，却没有声音，面部抽动得更厉害了。

洛露露靠近两步，探测到他的精神世界像被撕裂的漆黑布帛，一片片撒落在混沌之中，无法修复。

“……你审问过他？”

天使漫不经心地回答：“或许吧。”

“什么意思？不打算让我们查清楚是吗？”洛露露的声音降了两个调。

何楚樾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备战状态。

“别生气呀，我才应该是那个心碎的人。4876号失踪到现在，你找过星盟，问过白刃，却一字未向我提起。”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了解多少？”

“嗯，我当然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他的笑容削减两分，蓝瞳刹那间染上冷戾，“所以，多余的人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唇角的弧度仅仅下落一缕，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威势。

刚才还和乐融融的官员们低眉顺目，沉默地鱼贯而出。

洛露露见惯了他的喜怒不定。

他这次的精神污染的级别是B？还是A？洛露露每次见到他时，他都处于污染状态中。

地上跪着的那位司长看起来是走不动路了，还留在原地。

何楚樾也没有离开，挺直站立在洛露露的身后。

“他是我的护……”洛露露打算为何楚樾辩护两句，把他留下，但米菲恩德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

“他没关系。”

洛露露心里反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圣洁的天使靠于王座，钻石倒映他灿金的碎发，一举一动皆夺目摄人。

“呵，你们当然都有资格听。1018和1137。”

洛露露霎时浑身僵直，大脑一瞬空白。

1018和1137。

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其他人提起他们的编号了。

其实米菲恩格知道自己以前的编号不奇怪。可他连何楚樾的编号，也下功夫去查了。

查就查了吧，自己身边的人被调查个底朝天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但他为什么要这样挑明？

示威？

不对。

他说，「有资格。」

“克莱斯特果然没有告诉你，哈哈哈哈。”米菲恩德笑得身体都在轻颤。

何楚樾没有想明白，但野兽般的直觉令他对执政官暗藏不露的恶意萌生了反感。

“「荣辉之心」……”

洛露露的声音轻如羽落。

“哈哈，你们肯定不会忘记「荣辉之心」对你们的栽培，对吗？在中心星渡过的年少时光应该相当美好吧。”

米菲恩格的眉眼依旧弯如弦月，但何楚樾的指甲已经陷入皮肉。

黑发青年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撕碎那人永不消失的微笑。

洛露露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走向王座。

一直在下面仰视这位天使的感觉很不好。

她单脚踩上黄金扶手，倾身靠近米菲恩德。

像一只蓄势待发挥舞利爪的猫，可爱得危险。

手搭上他的肩膀，尾戒和纯白钻石的光辉相映。

“我说过，请你少说点废话。”她再次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