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子具有傩神的力量，对泥塑幻化而成的怪物能起到克制作用。
虽然眼下还并不清楚之后是否会遇到其他的麻烦，但如果有这样一个东西傍身，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数道目光齐齐投射向了放在旁边的木盒上。
包三拿起木盒上下摇了摇，里面没有响动。
可资料上明明就说哨子放在盒子里呀？
“这、这里面，真的有东西吗？”包三有些紧张地问道。
许蔚觉得他此刻的紧张纯属多此一举：“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事实上她觉得甚至都没有看的必要，资料纸上画着的哨子，和第一天领队的黑袍人脖子上挂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会有两枚一模一样的哨子吗？
多半是不会的。
“可我们没有钥匙……”包三翻来覆去地研究着盒子上的锁，“要找钥匙吗？”
找什么钥匙？有那空闲倒不如躺在地上睡一觉。
许蔚无语地看了包三一眼，这么几天过去了，这个大块头怎么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呢？
包三还在那里愣神，一只修长的手已经掠过他的眼前，怀里的木盒被抽走，随即是一声物品落地的闷响。
包三眼睁睁看着许蔚将木盒掼在地上，眼皮不由得跟着一跳。
泥巴地太软，这一下竟没有砸烂，许蔚面不改色地重重补了几脚，木盒的碎片散落一地，里头果然空空如也。
非常遗憾，大家并没有这份拿到哨子的运气。
许蔚摊了摊手，十分无辜地看向其他人。
旅客：……
还以为你有什么开锁神技？原来就是暴力破坏！
希望落空，众人继续翻阅起资料纸。
【纳云村民习惯在每年春季和秋季的月圆之夜，前往荒原中心的泥塑进行祭祀仪式。】
月圆之夜。
许蔚的手指在这四个字底下来回划动，薄薄的纸面被指甲刻出一道痕迹，四个蚂蚁似的小字在这一瞬间仿佛蓦地放大，重重撞在每个人的眼前。
“姐，这是……”蒋夕激动地拽了拽许蔚的袖子。
许蔚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出站口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资料后面画着一幅简易的地形图，浅灰色的铅笔线条勾勒出了荒原的的大致形貌，上面用红笔粗略地标明了纳云村、科考队营地、和祭祀神像的位置。
神像距离科考队营地的位置果然是不远的。
许蔚当机立断：“走。”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出于对站点世界尿性的理解，许蔚可以笃定，明天晚上他们绝对不可能轻轻松松就离开这里。
惨白的月光笼罩荒原，旅客们前进的队伍像一条细长而扭曲的小蛇，在地面上游走蠕动。
按照地图的指示，众人一路向西。
月亮仍旧高高地悬挂在头顶，可天色似乎正在一点点变暗，夜间散去的浓雾也变得厚重起来。
周遭的能见度逐渐降低，蒋夕一手拽着许蔚的衣袖，另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怎么感觉好像越来越冷了似的……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那座传说中的神像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身前的土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傩神神像，有完整的，也有碎成了残片的，一座巨大的神像屹立其中，面目模糊不清，却宛如包罗了世间万物，一种十分莫名的、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磅礴与浩荡席卷了空气。
又来了。
那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许蔚定定地望着神像，一种强烈的宛如受到某种感召的情绪在心间肆意生长，可她的眼神依旧清明，那抹潜藏在暗处的恶意并没有被她忽略。
她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像是对周遭异样一无所觉似的，伸手摸了摸神像。
【哨子由原初神像身上的泥土捏成，具有傩神的力量】
资料纸上的那句话还历历在目。
许蔚若有所思，纤长的食指抵着下巴，轻缓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除却许蔚以外，其它旅客不约而同地陷入静默，表情各异，纷纷眼神涣散地望着神像。
蒋夕在原地站了许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对眼前的神像已经产生了莫名的敬畏之感——哪怕他理智上明明清楚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依旧无法扭转自己的感受。
后脑晕沉沉的，少年强忍着不适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朝四周看。
其他人还在发呆，只有许蔚一个人站在神像跟前，在神像身上摸来摸去的，还伸出手去抠……好像还朝神像吐了口唾沫？！
？？？大佬突然开始玩泥巴？
蒋夕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多少次被许蔚的骚操作惊呆了：“姐，你在干嘛啊？”
许蔚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没什么。”
这也不知是多少年的老泥，比砖块还硬，她手指头都快磨秃噜皮了也只扣下来一点渣渣。
许蔚转身，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少年。
她依稀记得，在她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的那个年纪，有一回大家想玩泥巴，可是地上的泥巴太干了，根本捏不起形状来，于是同龄的小男孩当即脱了裤子，朝那片地撒了一泡热乎的……
结果她当然是没有参与后续的游戏。
蒋夕被许蔚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扭着眉毛惊恐地看着她。
……还是算了，她功力不够，没法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
许蔚打消了心中的念头，脱下外套对折几下包住手指，对准神像一拳砸了过去。
……
这一晚收获颇丰，回程时旅客们疲惫不堪，等到真正回到宿舍却又都无心睡眠。
明天，一切都将会有结果。
蒋夕和许蔚蹲在屋外，许蔚捧着那一小块她凭蛮力分解的神像残渣把玩着，蒋夕则就着微弱的月光，继续翻看那沓科考队的资料。
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看着看着，少年的头就大了：“姐，荒原上的怪影和城里的黑衣人是一个东西？”
许蔚放下手里的泥块，懒洋洋靠坐在地上，点了点头。
“是从纳云村民放的那场大火开始的吗？”蒋夕压低声音问道，“大火唤醒了傩神的力量，神像周边的泥塑小像受到影响，演化成了横行原野的怪物？”
许蔚伸手，抽走少年手中的资料：“或许更早，大火也许只是一个契机，又也许什么都不是。”
她将资料翻到最后一页，将末尾两行十分隐蔽的小字指给蒋夕看。
蒋夕探头，待看清那两行字，瞬间瞪圆了眼睛。
【XX年X月X日柯昭留】
柯昭留？？？
“柯昭不是失踪了吗？”蒋夕简直难以置信。
就是因为柯昭家怪事频频发生，柯昭的妻子死去，他本人又一夕之间不见踪影，科考队的同事才会对“傩神”骤然之间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关注。
这个人是柯昭，那失踪的那个又是谁？
况且这份笔记里明明都是用描述另一个人的口吻描述柯昭的，谁会这样去写自己呢？
“谁知道呢。”许蔚耸了耸肩。
不能细想，一细想就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蒋夕的脑子乱得一塌糊涂，索性将自己不明白的东西一股脑全问了出来：“姐，黑袍人和荒原怪影明明是一个东西，可为什么他们相处得好像是对立阵营一样？”
胖子在荒原上说了一句话，那领队的黑袍人就像是如临大敌般吹响了能够制约怪影的哨子，还直接把胖子原地了结了。
好像生怕胖子引来同伴。
“怪影和黑袍人同根同源，但它们之间应该有等级的差距。”许蔚叙述着自己的推测。
她不清楚这种等级差距是为何产生，但城里的黑袍人有思维，有简单的社会制度，明显是比城外怪影更高级的物种。
他们甚至懂得在吃人后变成那个人的样子，回村子把剩下的人骗进城里养着宰。
尸冢里的尸体不仅没了脑子，有些甚至连身上脸上的肉也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荒原上没有野生动物，这只能是浓雾中的怪影干的。
方才在尸冢翻找线索时，许蔚不仅看到了胖子和眼镜的尸体，还看到了昨天和今天被黑袍带走的那两名劳工的尸体。
或许，新鲜的脑子是上等食材，也是稀缺食材，只有城里的上等黑袍人才能享用，享用后废弃的肮脏躯壳，就被他们丢出来，投喂劣等怪物。
而劣等怪物则没有固定的食物链，终日在荒原上游荡，偶尔袭击周边村庄，运气好时可以找到新鲜的活人，运气不好时偶尔也啃两口腐肉。
许蔚觉得，领队黑袍人射胖子那一箭大约是为了杀鸡儆猴，好让剩下的劳工们乖乖听话。
精心准备的小猪仔们要安安分分进圈里才行，可不能在路上就引来大量劣等同伴，给饲养者们添麻烦。
况且，那哨子如果真能克制怪影，对黑袍人自己又是否会有影响呢？
于黑袍人而言，那或许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东西罢了。
“睡吧。”许蔚掂了掂手里的泥块，站起身，向屋子里走去。
明天晚上，只怕要有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