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皙刚穿过那片蓝花楹看见林间的建筑，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仿佛自天边传来。且越是靠近花洲公馆，歌声就越清晰。
“索玛花……开了又败
你走后…………回来”
歌声清扬，像是少女的音色。
程皙顿了顿，刚在门前站定，门就被人自内而外的打开了。随即，一只手伸出来，拉着他进了公馆。
小姑娘的齐肩短发晃进他的视线，眼里盛着烛光，亮莹莹的。
“程医生，好久不见呀！”
程皙的笑容刚在眼底成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回握住她的手腕。
一片冰凉。
没有体温，也没有脉搏。
“莫依，你……”程皙警觉的后退半步。
身后就是紧闭的大门，莫依竟也跟着他凑了上来，眼见是退无可退。
她依旧带着让人心情愉悦的笑，眼神却多了几分不属于她的晦暗：“见到我不高兴吗，你躲什么呀？”
程皙盯着她的眼睛，答非所问：“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歌？”
“是山神的歌，好听吗？”
程皙垂下眼眸，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道：“不对，是圣女的歌。”
“莫依”抓住他的手腕，轻柔却又不容置疑的从自己的脖颈上挪开，下一刻突然发难，一手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另一手则冲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程皙莫名其妙挨了打，有些懵了，就看见“莫依”顶着那张清纯的脸，慢条斯理的活动着腕关节，身上的小铃铛还在零零作响。
“不管我是不是她……”
灯光明灭之间，“莫依”的身形倏地伸长，裙子变成了西装。
程皙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旁人噩梦里的脸。
“……我都不允许你这样对她。”
另一边。
温葳雅遣散一众家仆，独自穿过小径，走到了花洲公馆前。
时候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她的影子往身后诡异的拉长出去。
形只影单。
温葳雅走进公馆，大门自动关闭。眼前一暗又一亮，欢笑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她这才发现公馆中竟已来了不少人。
“阿雅，快过来让母亲看看！”
女声自身后传来，温葳雅有片刻的恍神，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呼唤着她，带着明媚又张扬的笑。
她有些近乡情怯般的回过头，先是怔愣片刻。下一顺，她也顾不得什么“家主威严”“贵女风度”，脚底踉跄了半步，朝带着明媚笑容的人影奔去。
“母亲……”
女人立在阴霾里，那不笑时有些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朝她伸出双臂，道：“慢些跑，小心被花枝划伤了！”
花枝……采薇山的金蔷薇正开的鲜妍，可会担心她被花枝划伤的人……早就不在了啊。
温葳雅的脚步慢了下来。
片刻之后，她在离那女人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了。
那女人却突然向前一步，一把将毫不设防的温葳雅推出去好远。在温葳雅错愕的眼神中，她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很快消失于黑暗中。
温葳雅死死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连身侧什么时候站了人都不知道。身侧的人拽了拽她的袖子，提醒她回神。转头一看，竟又是一张熟悉的脸。
“阿姐，他们都说我是傻子，是疯子……”肖似温巍敬的孩子垂着头，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落到温葳雅的长裙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温葳雅自幼敏感早慧，经历过最无助的时光，也最不喜懦弱的人。
但她自然而然的压下心中的厌恶，拿出手帕替他擦着脸，哄道：“阿锋不哭，告诉阿姐是谁敢说你，阿姐现在……有能力替你杀了他们了。”
那孩子痴痴的笑着，眼珠子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温葳雅的身上：“姐姐，是姐姐……”
温葳雅冷笑一声，扔了手帕，转身走入吵闹的人群。
这些人有老有少，大都是些熟悉的面孔。纵是不熟悉的，温葳雅也能叫出他们的名字。这些人不断的伸手想要拦住她，她却不做停留，一步一步的朝主座上的人逼近。
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一手把玩着符纸，淡淡道：“得到引魂符，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吗？”
温葳雅谦卑道：“……是我错了，您果然有先见之明。”
“既知如此，就让它回到该待的地方吧。”男人的神色依旧很淡，就着桌上的红烛火焰，将符纸燃尽了。
“痴心妄想。”温葳雅莞尔一笑，“我确实目光短浅，但我又怎会和您承认我错了呢？父、亲。”
主座上的人大笑起来，烛光霎时暗下去，窸窸窣窣的人声也消失了。眼前再亮起时，只剩下眉眼带笑的年轻人，一手撑头半倚在床边，冲她道：“来这儿的人里边，你是心思最多的一个，真是叫我演的好累。”
温葳雅认得他，殷华。这么多年过去，温葳雅的脸上都生出了细纹，他却还如生前一般年轻俊朗。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毕竟他再也无法变老了。
“你是公馆真正的主人，还是我的又一个心魔？”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想看出些许端倪来。
“不要紧张，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虽不是公馆主人，却是真正的殷华。”殷华坐正了些，收敛了笑容，似是怀念道，“别说你了，我也想见花洲公馆真正的主人。”
温葳雅不在乎他的感时伤怀，直截了当道：“我想要的一切，你该怎么许诺我？”
殷华玩味似的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叹了口气从座上离开，与温葳雅相对而立，道：“我还没有说条件，你便想着要结果了。跟你弟弟一样，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温葳雅面上不显，却默默攥住了衣角，想着：温巍敬算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殷华先生，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给我下套？”
殷华笑的一脸张扬，轻轻拍了拍手，周遭虚景褪去，富丽堂皇的公馆大厅这才终于显现出来。
“容我纠正一点，中了圈套的，可从来不止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