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是深夜。

周寂青给周歆然回了消息，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她的小白学长，让她放心去睡，这才看向沙发上人事不知的白屿。

想起何鸿书那些胡说八道，周寂青皱了皱眉，少见地感到有些有些头痛。

他倒也说的没错，要说两人关系不错还好，可一天前两人还互不讲话，假装看不见对方，一天后他却趁人喝醉将人带回家……

——这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不可能放心让周歆然跟这么个不知底细的人接触的。

周寂青思索片刻，划开手机，从附近订了两份醒酒汤。

沙发上的白屿似乎睡得不太舒服，伸手扯开脖颈上的领结，又去揪那颗扣子，揪了半天无果，皱着眉翻了个身，手臂动了动，将自己裹起来。

周寂青将这一套动作看在眼里，起身去卧室拿一床被子，盖在白屿身上，顺手替他将最上方的扣子松开。

松开的衣领露出白屿脖颈处的皮肤，也露出那白皙皮肤上的青紫，周寂青不由得手指一顿。

那片淤青组合在一起，刚好是一只手掌印，一眼看过去极为显眼，显然留下印子的人十分用力，一点也没留情。

淤青看上去应该是不久前才弄伤的，周寂青几乎是立刻就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

昨天周歆然和同学出来玩，散场时打了周寂青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周寂青在路边等她下来时，身后的巷子传来些奇怪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在争吵什么。

很快，争吵声变成了沉闷的撞击声，往来几次后，动静才消减下去。

周寂青对这种街头打闹毫无兴趣，既没有看热闹的想法，也没有上前劝阻的意思，只在动静结束后随意瞥了一眼。

不成想这一瞥，却让他看到了白屿。

只是与印象里不同，此时白屿那张令周寂青讨厌的假面不见了，眼中的厌恶与冰冷毫无掩饰地展示了出来。

他目光冷厉盯着面前那人，低声警告了句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被他打倒的那人似是恼怒，冲着他大喊，“等着吧！你们跑不掉的！”

眼见白屿连头也不回，那人往地上唾了一口，“真他妈白眼狼，当初生下来就该直接掐死！”

那人骂骂咧咧走远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周寂青。

周寂青抬眼看向白屿离开的方向。

他的白衬衫上蹭满了泥，胳膊上依稀还带着伤，走路时也一跛一跛的，他专挑照不到光的暗处走，小心地避开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可灯光那样亮，依旧照得他的狼狈无所遁形。

敲门声拉回了周寂青的思绪。他将手中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白屿脖颈处的淤青，开门将送餐员手中的醒酒汤拿了进来。

白屿还在睡。

睡着时的他面容平静，没了醒着时那张虚伪的假笑，看起来顺眼许多，一点也不像周寂青会讨厌的长相。

*

白屿是被热醒的。

醒来时灯光照得他眼花，适应许久才慢慢睁开眼，打量着这个颇为陌生的地方。

此刻他正躺在长沙发上，身上穿着的还是酒店统一的服饰，身上盖了一条被子，只不过大半都垂到了地上。

白屿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来，听到一道清冷的声线在旁边响起，“醒酒汤在桌上。”

白屿顺着看过去，周寂青坐在独立沙发上，正拿着手机，好像在给谁发消息。

“谢谢。”白屿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道谢，将被子放好，端起面前的醒酒汤，小口小口地啜着。

喝了几口，又问，“这是你家吗？”

周寂青嗯了一声，“你喝醉了，刚好倒在我身上。”

白屿想起失去意识前周寂青皱着眉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又有些奇怪，“你带我来这的？”

周寂青反问，“不然呢？”

白屿想问他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还要带回家，但又觉得问出口可能会更尴尬，便很识相地闭了嘴。慢慢喝完了手中那碗醒酒汤，觉得舒服了些，对周寂青道：“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周寂青抬起头，看着白屿，“这会打不到车，你是打算走回去？你认识路？”

白屿呆了呆。

周寂青接着道：“你先在这睡一晚，明天再回去。”

白屿有些苦恼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先去洗澡，前面右转是浴室，客房在二楼，你随便挑一间。”周寂青道。

白屿犹豫片刻，只好道：“好吧，谢谢你。”

他将沙发上的被子叠好放在一侧，起身往浴室走去。

不知怎么，余光瞥见白屿走过去后，原本回消息的周寂青突然抬起了头，看着白屿走过去的背影。

许是昨晚巷子那一幕印象太过深刻，周寂青几乎是立刻发现了白屿走路时微微别扭的左脚，以及摆动幅度明显不太对劲的胳膊。

周寂青看了片刻，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移开了视线。

浴室水声停了下来，过不多久，门被拉开，白屿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的周寂青，表情一怔，仿佛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你还没睡啊？”

浴袍无一例外是是周寂青的尺寸，穿在白屿身上就显得大了许多，领口松松垮垮敞着，露出胸口大片皮肤，以及脖颈上那明显的指印。

察觉到周寂青的目光，白屿忙拉了拉领口，有些欲盖弥彰地捂住皮肤上的青紫，“那个，我脖子是不是很吓人？其实没什么事的……”

白屿正绞尽脑汁想借口，却见周寂青直接站了起来，朝二楼走过去，“你先在这睡一晚，你的东西和衣服……”走到一半，见白屿还愣在原地，不由皱了皱眉，加重语气，“过来。”

白屿反应过来，忙不迭走了过去，亦步亦趋跟着周寂青上了二楼，进了其中一间客房。

“你放在酒店的东西明天会有人送过来，”周寂青淡淡道，指了指对面的房门，“这是我卧室，有事直接敲门。”

没等白屿来得及道谢，周寂青就已转身下了楼。

片刻后，一楼的灯尽数关闭，整个别墅只剩二楼玄关处昏暗的壁灯。

脱离了过于亮的环境，白屿觉得放松了些，他松开紧紧攥着的手，默默关上门，打开床头灯，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多时，门被轻轻敲响，白屿走过去开了门，周寂青正站在门口，微微低头看着自己。

白屿不明所以，试图露出一个友好的笑，“谢谢。”

周寂青却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将一杯水塞进他手中，“喝。”

说完直接关上了门，好像来这一趟就为了给他送杯喝的。

白屿拿着那杯水呆了半天，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慢慢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水还是温的。

白屿摩挲着微微湿润的杯沿，想起周寂青那个别扭的表情，无声地笑了笑。

洗漱完躺上床，白屿困意全无。

他翻来覆去许久，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结果一翻身，脖颈处疼得他一激灵，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白屿手指按上脖颈处的皮肤，缓过那阵疼后，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这样明显的痕迹，周寂青肯定都看见了。白屿想。

然而他什么也没问。他看着这些狰狞淤青时，眼中没有怜悯，也没有轻视，好像白屿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身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白屿轻轻翻了个身，那杯水刚好映入眼帘，不明亮的光在杯子上闪出一点很淡的水光。

白屿盯着那处看了半天，打了个哈欠，慢慢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P-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