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气得脸都红了。说完，转过脸，低着头，冷着脸，继续摆弄首饰。
说错话了，惹公子生气了，秦卿卿眼眶泛红，侍女准备跟公子吵，被秦卿卿给制止住了。说错话了，住嘴就是了，多说无益。公子生气，秦卿卿便不去打扰，公子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公子这会儿在气头上，相信过会儿就好了。
塞北的天特别蓝，干净湛蓝，云彩好像会低一些，秦卿卿伸了伸手臂，好像摸着云朵了。少女的视线穿过阳光，遥望北方。再往北走，就是漠北了。一定要想办法混进突厥部落。
“夫人，咱们回客栈歇会儿吧。”
秦卿卿点点头，“嗯。”
转过脸，公子沉着脸，心情看起来还是很不好。不该让公子陪着自己的。公子虽然嘴上不承认，可秦卿卿知道的，公子关心她，所以在这里陪自己卖货。
这辈子不能再连累公子了。
只要回到封地的王府，公子就安全了。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封地？”
公子目光停顿了下，然后看过来。
“公子，你不用陪着我。”
“我几时说我来这里是为了陪你？”
被公子这么说，秦卿卿也不恼，笑着说：
“公子还是赶紧回封地吧，莫让家人担心。”
“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担心。”
秦卿卿担心公子找不到封地，毕竟公子失忆了啊，于是好心说：“您王府离这儿不远......明儿个，我送公子回......”
“我的事不用管。”
侍女欲为夫人打抱不平，秦卿卿拦着侍女，道：
“咱们收拾收拾回客栈吧。”
“夫人，您太纵容他了，他发什么臭脾气啊，还是咱们救了他的......”侍女叨叨了一路，回到客栈后，嘴里还是不停。
秦卿卿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吃饭。”
用过饭后，秦卿卿坐在梳妆台前发愣，跟公子闹了不悦，总觉着该找公子说说话。还有，不能叫公子一直陪着自己，该劝公子回王府。
“夫人，我服侍您歇，累了一天了。”
秦卿卿起身，“碧玉，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天已经不早了。”
“到公子屋里一趟。”
“您找他干嘛？该让他来找你的，该先道歉的是他！”
无妨的，没有必要计较谁先低头。
“碧玉，你不陪我，我自个儿去。”
这可不行，孤男寡女的，秦碧玉忙追了上去。
公子的房间在旁边，中间隔了三个房间。来到公子房门前，侍女准备敲门，秦卿卿特意交代说：“动作轻些。”
敲了两下，就听见屋里公子散漫的声音，“谁啊？”
“应得挺快。”侍女嘟囔道。
“我家夫人找你！”侍女吼道。
“知道了，来了。”
也不知公子歇下了没，秦卿卿担心惊扰了公子。
“找我什么事？”公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
“卿卿打扰了。”秦卿卿浅浅施了一礼。
“我都准备睡觉了，夫人找我什么事。”
自己果然打扰到公子了。
“你胡说！你外袍还穿着哩，谁在屋里穿外袍啊，我看你不仅没睡觉的意思，还准备外出呢！”
公子气得双颊通红，恶狠狠地反驳，“我出去散步！”
“你方才还说你准备睡觉呢。”
“我才散步回来！！”
侍女还想继续跟公子吵，秦卿卿拽了拽侍女的衣角，嗔怒道：“碧玉！”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呼呼的，谁也不服谁。旁边房间的客人听见动静，推开门，探出脑袋看。公子说：“你们进来说，别打扰到别人。”秦卿卿道了声“打扰了”，然后迈步进屋。
屋里很乱，桌案上放着吃剩的饭菜，公子赶紧收拾，嘴里不好意思地说：“见笑了见笑了。”
这饭菜几乎没动，侍女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桌上饭菜，然后邪.恶一笑，嘲讽道：“公子怎不吃饭，莫非吃不下？想什么呢，饭都吃不下，是不是在想我家夫人？外袍也不脱，莫不是想找我家夫人。”
“我撕烂你的嘴——！！”
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秦卿卿忙拦着侍女，嗔怪道：“碧玉，再对公子无礼，我生气了。”听见夫人叫他公子，侍女心里就不服气，“公子公子，在屋里这么叫也就罢了，倘若在外面也这么叫，未免太奇怪了。”
确实不妥。可秦卿卿不知该叫公子什么，九皇子？周牧？前者会暴露身份，后者太亲昵了，所以自己一直公子公子的叫。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侍女问。
叫什么名字，他怎么知道，一点记忆都没有。
瞧着九皇子失落的表情，秦卿卿感到心疼，然后缓缓开口道：“公子，往后我叫你周牧可好？”
“成啊，随便。”
反正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叫他什么都成。
“您是我朝的九皇子，在外面称呼您殿下，怕暴露身份，所以斗胆叫您名讳。”
太客气了，被叫名字不觉得有什么啊。
“成啊。”
这个周牧也太敷衍了，侍女不满道：“成成成，什么都成，干脆叫你周成得了。”
“成啊，就叫周成！”
“好！！以后就叫你周成！”
两个人大吵一顿后，都忽然安静下来，谁也不理谁。
一直待在公子房里不妥，该赶紧说了事离开，秦卿卿缓缓开口，“公子。”
“夫人，人家说了，人家叫周成。”
也成，周成这个名字不错，总是公子公子的叫，也不是个法子啊。秦卿卿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叫着这个新名字，“周成......公子。”
“夫人，怎么还叫公子？您得赶紧适应这个新名字，在外面叫公子，好尴尬的，你一叫公子，街上行人都要侧目瞧一瞧咱，好丢人的。”
说得也是。
不能再公子公子的叫了。
“嗯，那个......周成？”
公子倒一副无所谓样子，拖长尾音懒懒地应道，“嗯——”
“我来找公......找你有事要说。”
“什么事？”周成爬到床榻上躺着，懒懒地问。
“今天我劝公子回封地，公子为何生气？”
她还惦记着这事呢？说来也怪了，自己那会儿也不知哪儿来的怒气，“没什么的，人有喜怒哀乐，生气是件很正常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有件事，我需得跟你说说......你得回王府，一直跟着我，也不是个法子。”
听到这个话题，周成又是脸色一变，沉下脸来，秦卿卿笑了笑，柔声说：“公子莫恼，公子总不能一直不回王府吧，总要面对自己九皇子的身份，您一直不回王府，不怕家里人担心您？”周成缓缓坐在身来，背靠床背，低着头，沉着声，幽幽地说：“我又不记得自己是谁......”
这都二十来天了，公子对于以前的事，还是一点儿记忆都没有，秦卿卿在想，要不自己提醒公子一二？“你好好想，看能不能想起来些什么？”
周成扶着额角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出现自己被追杀，倒在积水里的画面。被追杀前的记忆一点儿都没有。
此时傍晚，微风透过窗户飘进屋里，带着荷香，这让秦卿卿记起一件事来。记得出阁前，有一回进宫参加宴会，那时也是个夏天，宴会设置在户外，月亮皎洁，荷香扑鼻。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是自己跟周殷丞的初次相遇。
对了，九皇子也在。不知道九皇子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说件事，你看能不能想起来些什么。大约是两三年前吧，那年端午节，藩王回京，您也回了上京，您进宫参加端午节宴会，宴会一直持续到夜晚，阵阵晚风送来荷香......”
秦卿卿刻意停顿了下，瞧了瞧周成，看对方的反应。
周成从床上坐起来，蹙眉深思。
“公子可想起些什么？”
屋里芙蕖香萦绕，根据秦卿卿的描述，周成好像回到了几年前，身临那场景。
夜色深沉，星月明亮，一缕一缕银辉洒落在少女翠蓝色衣裳上。风吹荷香，松柏影动，簌簌响，这感觉很真实，因为微风吹动窗棂纸发出的声响，传进了周成耳里，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想。
出现在脑子的场景很热闹，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鼓瑟吹笙，周成好像听见谁叫了声“小姐”。这声音周成很熟悉，正是侍女秦碧玉的声音，那秦碧玉的旁边是？周围很热闹，一抹蓝色身影安静地坐在席间，身形纤薄，腰若约素。
视线往上......
“公子，可是想起了些什么？”
秦卿卿的声音让周成抽回半个神智，瞧着眼前的少女，少女一袭月白色袍衫，纤瘦身子包裹其中，周成眼前恍恍惚惚闪现着一个翠蓝色身影。
看公子的表情，好像能想起些什么了，秦卿卿继续提醒，“公子可是想起些什么来？......对了，那晚有流星划过，很漂亮，还有烟火。”
根据秦卿卿的提示，周成眼前划过一簇流星，同时只听“咻咻咻”的声响乍破，绚烂璀璨的繁光点满整个天际。火树银花映亮了少女的娇靥，尖俏下巴，粉腮玉容，螓首蛾眉。秦卿卿？周成抬眼瞧眼前的少女。不错，是秦卿卿。
看公子的表情，当是记起些什么了，“公子可是记起我了？......公子你就坐在我身侧，中间隔着侍女，公子那天穿的釉蓝是衣裳。”
周成蹙眉回想。不错，画面里出现一个釉蓝色身影。
“那衣裳是襕袍，织锦缎，花树纹。”秦卿卿继续提醒。
不错，周成眼前出现这样一个身影。
“公子记起来了？”
周成点点头，同时眼前出现一张少年的脸，五官清隽，眉如墨画，跟自己的五官几乎一样，只是尚有些青涩。
“你是周牧，九皇子。”见公子陷入到沉思当中，秦卿卿小心地提醒，恐怕打乱公子的思绪。
自己的记忆里有秦卿卿，有侍女，也有自己，可有一点儿很奇怪，他记忆里有自己的模样不错。对，他看到了周牧的模样。可，总觉得，自己是通过别人的眼在看周牧。这种感觉不只一次了，上次也是。
上次，他眼前出现秦卿卿折柳送周牧回封地的场面。自己能够清晰地看到周牧的脸，自己能够看到秦卿卿送周牧时那不舍的眼神。可奇怪得是，总感觉自己是通过别人的眼在偷窥秦卿卿跟周牧。
到底是谁在偷窥周牧跟秦卿卿？周成顺着视线看过去，拼命去看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映入一个玄色的身影......到底是谁？一直在偷窥他跟秦卿卿！周成拼命回想，想看清那人的脸，可只要一想，脑袋疼得要炸裂开来。
“公子......公子？？”耳边的声音让周成猛地醒过来，一副惊魂未定模样，胸膛起起伏伏，喘得厉害，额头出了好多热汗。见公子这副模样，秦卿卿心疼地说：“公子，别想了，快歇会儿。”
周成捂着脑袋，虚疲的目光里，倒映着少女担忧的脸庞。自己的记忆里有秦卿卿。自己跟秦卿卿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们认识？”周成问。
认识啊，小时候认识。
秦卿卿点点头。
“我们怎么认识的？嗯.....是什么关系？”
秦卿卿走上前，将手帕递给周成。少女并不着急回答，站在床边，垂着眉目，思忖着。其实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平安就好，儿时的那些事，提出来怪尴尬的，还是让公子自己想起来吧。而且，如果告诉公子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就不得不提后来的事，而后来的事，是秦卿卿不敢说的。要她如何跟公子说？说自己曾经帮助周殷丞，陷害他？
“怎么了？”少女一直不说话，周成问。
看出自家夫人不愿意说话，侍女说道：“你别一直问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回想。一直问什么关系，什么意思啊？我们夫人可是太子的人。”
确实是，这么问好像有些失礼，可这侍女的态度未免太让人不爽了，周成心里莫名不爽，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来，“太子的人？又不得宠，没准儿，根本没被宠幸过。”
秦卿卿登时就羞红了脸，侍女掐着小腰，愤恨地指着周成，“你......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周成心想，这侍女向来蛮横，如今支支吾吾的，一副被说中心事的理亏模样，倒是坐实了自己方才的话。
“怎么，让我说中了？”周成得意地瞧着侍女，余光里，少女躲在侍女身后，杏脸藏在侍女后脑后，露出右半边脸，绯红似盛开的玫瑰。
“夫人，咱们走！”秦卿卿由侍女拉着手，快步往门口去，走到门口，秦卿卿背对着周成说：“公子好生无礼......明儿个我送你回王府。”
周成自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孟浪。
想说些什么，少女疾步离开了。
明天送他回王府。
又赶他......
周成躺在床上，望着素色帐顶，百无聊赖的。
没一会儿，门口脚步声响起，周成警觉性极高，听见脚步声就坐起来。又来找他做什么？以为是秦卿卿，周成的嘴角不由漾起笑意。
听脚步声是一个人。这次是自己来的？不对，这脚步声沉重，很轻，像练过武功。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来了~——又来做什......”
看到门口的人之后，周成的声音戛然而止。是个女人，穿的男装。这人身穿紫色衣袍，高束马尾，五官硬朗，眼神犀利有神。这人周成认得，是那天在冷宫抓捕自己的侍卫，据说叫聂侍卫。
她找他做什么？周成不由紧张起来，幽深的眸子瞥了眼桌上的长刀。而就在这时，聂侍卫拱手，沉声道：“参见主人。”
－
翌日一大早，秦卿卿用过早饭后，来到周成的房间，准备送他回王府。
敲了好几下门，没人应声，“砰砰砰——”侍女使劲砸门。秦卿卿准备阻拦，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没锁门？”侍女好奇道。
推开门，屋里果真没有人。周成不在？到哪儿去了？说好的今天回王府，可别遇到什么事。秦卿卿跟侍女到楼下问了掌柜的，掌柜的说“跟你们同行的那位公子一大早就出门了。”公子出门了？那说明没事，不是叫人给抓走了。
秦卿卿回到屋里等周成回来。
“这个狗男人，出门也不打声招呼，好个没良心的，夫人，咱们别管他了。”
怎么可能不管，见不到周成，秦卿卿心里很不放心。一直等到中午还不见周成回来，秦卿卿坐不住了，起身要出去找他，被侍女给拦住，“夫人，您还没用饭呢，管他做甚！”
见夫人柳眉紧蹙，一脸担忧，侍女将食案搁到桌上，给夫人捶着肩，宽慰说：“夫人，您出去找他，上哪儿找他去？还不如在屋里等着，掌柜的都说见他出门了，那说明他没事，不是叫人抓走了，您出门找他，他回来要是找不见您，可怎么办？兴许啊，是他良心发现，不好意思麻烦您，自个儿回王府了。”
侍女好说歹说，夫人才打消出门找周成的念头。
“夫人，快吃些东西。”
秦卿卿恹恹地瞧着桌上的饭食，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要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就腾地一下从坐上起身，跑到门外瞧一瞧。
就这样一直等到半下午。
“夫人，您吃些东西呀，您怎么总这样？为了一个男人不吃不喝的？”侍女一急，什么话都说。
侍女的这句话让秦卿卿醍醐灌顶。对啊，自己不该再为了一个男人搞得死去活来的。可周成不是别人啊，是小时候就相识的青梅竹马，自己上辈子有负于人家，这辈子她定要守护周成。
“夫人，您先吃些东西，一会儿我陪您出去找找看。”
秦卿卿拿起筷子，夹了一撮菜，送到嘴边，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啪嗒——”筷子被扔到桌上，秦卿卿腾地起身，拔腿跑到门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秦卿卿激动地叫：“周成！！”
周成缓缓转过脸，视线从少女脸上淡淡掠过，少女脸色虚弱苍白，眼角眉梢皆是忧，眼底染着惊喜之色，是在见到自己后，忧虑黯淡的眼底才蔓开喜色的。
周成收回视线，大手在门环摸索，准备开锁进屋。
“你没锁门！”侍女吼道。
周成悻悻地瞧了眼门环，收回手。
“周成，你回来了？”少女迈步至周成跟前，柔声问道。“嗯——”周成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眼睛四处张望着，似乎抗拒跟秦卿卿对视。
“我家夫人很担心你，一整天没吃饭，你可好，满不在乎的，对我家夫人爱搭不理的。”
一整天没见着周成了，秦卿卿仰脸打量着他，见他须发完完整整的，少女嘴角微扬，浅浅地笑了。笑容若晚霞，温柔的，绚烂的，卷在晚风里，飘落到人的心尖，心像是被一双纤软的手给摸了下，痒痒的，温暖的，酥软的。
瞧着那双清澈水眸，周成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你们找我什么事？”周成难得不跟侍女吵架，站在门口，背对着秦卿卿，问。
本以为她会问些什么的，比如问他去哪了，她却是笑着说：“公子平安回来便好。”平安便好......她一直很在乎自己。
秦卿卿微微施礼，道了声“出去一天了，公子想必也累了，您早些歇息，卿卿不叨扰公子了。”秦卿卿起身离开的时候，周成叫住了她，“等下。”
“怎了，公子？”
瞧着少女清瘦虚弱的脸，周成别开了脸。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周成心里很不是滋味。
昨晚，宫里的聂侍卫找到我，今天，我跟聂侍卫一起到王府去了趟。周成几乎将这些话脱口而出，告诉秦卿卿。
“公子想说什么？”
周成有心事，谁还没点儿自己的事，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总粘着周成，嘘寒问暖的，虽是好意，可不免让人家感到困扰。不该再继续打扰公子了，公子只要平安回来就好啊。
“已经傍晚了，今儿个怕是去不成王府了，公子出去一天，想必也累了，赶紧回屋歇着吧，等明儿个我送您回王府。”
少女转身离开，才迈开步，手腕传来一道力量，肌肤发烫，转身瞧，手腕叫周成给捉住了。
“怎么了，周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