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儿清脆的叫声中，晨曦的阳光从树荫中洒落，忽明忽暗的光束下。

有个矮小的身影，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徐徐靠近树下的半大少年。

明明灭灭中，她的脸隐隐现现。

石头窥见到了波澜不惊的眼眸，平静如水的面容，从容不迫的步伐......

此时此刻，此时此景，女童祝芝诡异的不行。

比昨天的现身，还要令人寒毛直立。

因此，石头身体情不自禁的僵硬住，寒意弥漫四肢百骸，他的面容一点点紧绷。

他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有些害怕了，在害怕之后又有些后悔。

后悔不该见钱眼开，答应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自己要是出事了，娘和二丫该怎么办？没有男丁，她们会被吃绝户的......石头心里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

心生惧意的石头看着距离愈发近的祝芝，他嘴唇嚅嗫数下，想要告诉她，自己不干了。

“石头哥哥，你来的好早啊！”

来到小少年面前，祝芝静静打量了他几眼，继而勾起嘴角，笑着向他打招呼。

想要说的话被打断。

“嗯。”没有了那股心气，石头低头，神色闷闷的应了下。

见状，暗光从眼底一闪而过，祝芝详装不明，稚声稚气问，“你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啊？

“......”石头哽住了，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吓到我了！

心里腹诽了句，石头面上则竭力露出诚恳的笑容。

“没事，就是...肚子饿了。”他摸着肚子说。

他没说假话，他肚子真的饿了，出门前就吃了一碗野菜粥，还是薄的。

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又是走山路，肚里薄粥已经消化完了。

时机非常妙，石头肚子居然应景的叫了起来。

“咕——”

祝芝眉毛一挑，点头，“这样啊......”

“给。”

祝芝递了一块饼给他。

看着眼前有一指厚的白面饼，石头张大嘴，愣了。

这是白面做成的饼！

他没吃过，但见过。

村里富户家的小孩在他们面前吃过，他一直记得，所以一眼认出来。

抬起眼眸，石头直愣愣的看着她。

“这么好的饼......你、给我？”

石头吃惊，瞪大眼看着祝芝。

祝芝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皇帝不差饿兵，虽然我不是皇帝，但你帮我做事，我总不能让你饿肚子吧。”

见他还是迟疑，祝芝催促道。

“快点吃，吃完了我们还要去摘野菜。”

肚子的饥饿，加上祝芝手里的饼，石头禁不住诱惑。

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饼。

一接过饼，石头不做犹豫，埋头便吃了起来，先是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尝味。

白面是难得的细粮，白面做的饼，对他来说是好东西。

他头一回吃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慢慢吃。

细粮的滋味随着咀嚼，在嘴里蔓延开来，好香好甜好好吃哦！

石头嘴里没有说，可面上的神情将他的心思展露的淋漓尽致。

细细的咀嚼后，咽下，又是一口......

每一口，石头都会充分的咀嚼后，才吃下肚子。

石头吃的专注，心神都在嘴边的饼上。

静立一旁的祝芝，神情难言，这饼她吃过，干巴巴没滋没味。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块普普通通，甚至说的上难吃下咽的饼。

可他吃的就是这么喷香，好像嘴里的饼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她不能感同身受，却能明白。

尤其在她自己当了好几个月的老鼠，偷偷摸摸的连杂草都吃过不少后。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饼真的是顶好顶好的东西。

白面细粮做的饼，穷苦百姓吃不起的好东西。

心里莫名心酸，忍不住心生怜惜，祝芝垂下眼眸，幽幽的无声叹息。

可能是因为她见过最好的时代，让她情不自禁。

或许她的时代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小问题，但比起如今，真的是难以想象的世界。

吃得饱，穿得暖，有书读，病了看得起医生，吃得起药（大病除外）......

这些生活最基本的所需，是现代每个人都有的。

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东西，对于石头他们来说，可能是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

尤其，身处这样的时代。

活下去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也是未来一直要做的。

其它的，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生活，生存，一字之差，天地之别。

回忆过去，祝芝开始神游天外。

一块饼，石头吃的磨磨蹭蹭细嚼慢咽，仿佛吃的慢些仔细点，可以吃不完一样。

祝芝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看着这个半大孩子，细致的吃着她给的饼。

在吃了一半的饼，石头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在晨曦里，是那样的满足。

——他郑石头，可是吃过细粮白面饼的人。

他想，这白面做的饼是什么滋味，他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收好剩下的半块饼，石头笑着露出牙齿，冲祝芝笑呵呵道，“我们走吧，早上的时候最适合摘野菜了，不热，摘的菜又新鲜。”

一块饼将他之前的不安惧怕全数消磨，半点不剩。

看着他只吃了半块饼，祝芝眨眼，“你不吃了？”

石头点头，“饱了！”

他的回答让祝芝默了一瞬。

旋即，祝芝淡淡的睨了眼他，笃定道。

“半块饼不够你吃！”

像郑石头这样的半大少年，正好是吃穷老子的时候。

十几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是青春期发育的时候。

处于青春发育期，食欲好，饭量大，也饿的快，拿她那时候来说，她一餐可以吃两碗饭，还是在不缺鱼肉的时候下。

这还是少的，她表哥一次可以吃两三碗的饭。

“干嘛不吃完它？”祝芝问。

这次换石头沉默了。

祝芝故意问道，“是我的饼不好吃吗？”

“没有！”

石头猛的抬头，大声辩解道，“没有的事，饼很好吃......”

手足无措的低下头，石头声音细不可闻，嚅嗫道，“...是...是我，我想把剩下的饼带回去给我娘他们尝一尝。”他们从来没有吃过白面饼。

“这饼很好吃！”

怕祝芝不相信，他一边不由摸着怀里的饼，一边又喃喃的重复道，“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果然！

她猜的没错。

祝芝眼底浮现满意，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真是孝顺的孩子。

祝芝扭头看向天边，金灿灿的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了。

“太阳出来了，我们去摘野菜吧。”

祝芝没有指责，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告诉他，他们该做正事了。

石头:“？？？”

她不介意吗？这是她给的饼。

石头偷偷打量了她一眼。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石头哥哥。”祝芝一脸微笑的看过去。

没等石头说出疑问，祝芝心有所感的道，“这饼给你了，就是你的，想吃想留，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明白她是啥意思后，石头又羞涩又喜悦的摸着怀里的半块饼。

“嘿嘿嘿！”

看着石头一脸傻样，她都无语了，半块饼，至于吗？

余光扫过他，祝芝暗自好笑，孩子就是孩子。

紧接着，没好气的催促他，“喂！别傻笑了，我们该走了。”

“啊？哦哦......好的，好的。”

回过神的石头，赶忙领着祝芝走去一个方向。

“我们去半山坳，那里的东西多，也很少有野兽出没。”

“就是远了点。”

“没事，那我们就去半山坳吧。”

山林间，一个小少年带着一个女童，行走于小径。

彼此絮絮叨叨，话语不断。

.........

“这是荆芥，不但能吃，还可以当药用，能够止血消疮......”

“这是马齿览，也能止血，还可以止痢......

“这是车前草，喉咙痛吃它，效果很好的......”

.........

“这是紫苏......”

半山坳里。

两个人，蹲在丛里找野菜。

石头每找到一样野菜，他都会仔细的告诉祝芝，这是什么菜，怎么找，怎么吃，有什么作用......他都会尽心尽力一五一十的告诉祝芝。

其中，可能也有刚才那块饼的缘故。

面对石头的用心，祝芝也会打起所有心神，认真的记在心里。

可惜没有纸笔，要不然她可以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看着为数不少的野菜，祝芝发出哀叹。

她都快记混了。

不止野菜，遇上野生的药材，石头也会告诉祝芝。

只要是他自己知道的，他都说了，不谓不尽心。

石头年纪不大，懂得却不少，听他说的越多，祝芝内心越发赞叹。

少年郎很厉害嘛！！

不止心里感叹，她嘴上也说了。

石头则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从小就在山上摘野菜，知道的当然多了。”

都是生活的经验么。

不光如此，里面还有祖上一辈又一辈留下的经验。

“喏，这是蒲公英，能吃，还能清热化毒......”

地上有株蒲公英被石头看见了，他连忙指向它，向祝芝讲明这是什么。

蒲公英，这个她知道......祝芝心说。

不过即便遇上自己知道的东西，她也没有说出来，照样认真听石头说。

石头说完，在祝芝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后，拿着镰刀照例把蒲公英摘下。

然后扔进竹篓里。

祝芝看着他的动作，发现每一种野菜都有自己的药用性，止血止痢止疮清毒解热......不一而足。

一时之起，让这个孩子教自己认野菜，现在看来真是再好不过的决定。

相处越久，她对这个孩子，越发满意了。

要慢慢来，不急......

看着石头，祝芝眼中幽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PS：野菜的知识都来自网上。

在《中国药典（2015版）》中，有100余种中药材的来源植物同时可作为野菜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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