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来一遍。”

略带凌厉的声音在1212号练习室响起，这也是今天江左顾听见最多的一句话。他早上到达时叶南知已经等候多时，他悄悄在旁边听叶南知弹琴，不听还好，一听发现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一定差距。

明明是同一首曲子，江左顾弹出来仿佛分分钟要殉情，叶南知的演奏则情绪更饱满，听者能身临其境，好像真的成为了受邀请的恋人一般。

江左顾不知道叶南知在弹奏《至死不渝》时想着的人是谁，不管怎么说，他没有能幻想的对象，也许不适合演奏这样的谱曲。

叶南知消失的一年来没有疏忽自己的琴技，江左顾感到放心，叶南知总是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他人同样如此，江左顾不敢说他练习了一晚上，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他的演奏远不如叶南知，所以叶南知一上午都保持着心情不悦的状态，他在旁边死磕着江左顾的每一个小节，江左顾已经不知道自己弹了多少遍了，然而没有一遍让叶南知满意的。

“你有好好练琴吗？”叶南知不清楚为什么江左顾会退步成这个样子，以前两人在一起时江左顾的音乐总能打动人心。

面对叶南知的指责，江左顾说不出来一句话，他自己的情况他当然自己清楚，他也深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弹奏的曲子中缺少感情的，正是叶南知离开后的不久。

他对感情放下的很快，可那时留给他的悲伤却是无法抹去的，慢慢的他的感官开始麻木，他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他不敢将心里话告诉叶南知，他不会理解。

“抱歉。”心中隐忍着，江左顾低头向叶南知请求谅解。

看见江左顾这副模样，叶南知心间仿佛有几根小刺在向外生长，江左顾不只是他童年的玩伴，对于他来说还有其他特殊的含义，他现在不能对江左顾承诺什么，至少他希望江左顾的生活不要更加糟糕。

江左顾的生命中离不开音乐，而他最热爱的事情在无形之中对他造成了压力，叶南知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他其实想说几句软话，可每次话到嘴边都变成了机械一般的语言，比如两人昨天重逢，叶南知很想问一句“你最近过得好吗？”，结果到现在这句话还是没能问出口。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要下午1点了，江左顾一上午坐在这里没挪过窝，他面上肉眼可见的憔悴，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几分，再加上他浮肿的眼袋足以看出来他昨晚熬夜了，想必就是在练习曲子。

叶南知觉得先找到导致江左顾如此的原因，再帮他慢慢纠正。

江左顾正要开始弹，叶南知语气尽量温柔的开口道，“休息一下吧，我...我们去吃饭吧。”

江左顾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饥饿感或疲惫感，他越是做不好的事就越想尽快做好，比起吃饭他其实更想趁热打铁抓一下感觉。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练习室的门被敲响。

“到时间了？”江左顾回头问叶南知，叶南知今天不是预约了一天的使用时间吗？

兴许是叶南知后面还想说的话被打断，他心中烦躁，起身道，“我去看看。”

随着练习室的门打开，两位身着临海附中校服的男生出现在门口。

两人其中一人肤色较黑，不过个子挺高的，看起来像是运动型的少年，至于另一位...。

叶南知第一次见到有人看待自己的眼中没有友善，反而是隐隐的反感与一点...嫉妒？叶南知全当自己看错了，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中学生。

“你好，我找江左顾。”江右盼的视线在叶南知身上扫视，似乎在辨认对方是谁。

“你们是...？”

“我是江左顾的弟弟，”江右盼自我介绍道，随后又指了一下旁边的李言他，“这是我朋友。”

“原来是你。”叶南知脱口而出。

自从江右盼出生起，江左顾提到他这个弟弟的频率就直线上升，叶南知只知道江左顾口中的弟弟很可爱乖巧，就像黑色的小兔子一样想让人捧到手心里。

刚开始叶南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弟弟形容成黑色的小兔子，现在见到本人叶南知才恍然大悟，原来江右盼肤色黑所以才是黑色的，至于捧到手心里嘛...。

叶南知光看江右盼这么大块头站在这里，估计身高快赶上江左顾了，这捧在手心里不得被压死？

回忆着江左顾小时候对弟弟的描述，叶南知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江右盼盯着叶南知的脸，悄悄凑近李言他的耳朵，“哇，这位哥哥好帅啊，不过我怎么没见过他？”

“有什么帅的？”李言他直言不讳，一点也没降低音量，吓得江右盼赶紧捂住他的嘴。

听见外面的动静，江左顾起身过来，看见外面的两人后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诶，大热天的你们俩怎么跑来了？”

“你问他。”江右盼用手肘戳着身边的人，李言他深色的瞳孔落在江左顾脸上，眉头蹙起。

叶南知为江左顾让出路，江左顾站在李言他面前微微弯腰，好和他的视线平行，“找我有事吗？”

由于江左顾状态不好，所以这个笑容看上去像强颜欢笑，唯有那双美丽依旧的双眼里蕴含着盈盈笑意，让李言他知道他的这抹勉强并不是针对自己。

“嗯。”李言他应了一声，将肩膀上的保温袋取下。

“这个送给你。”

“怎么又送我东西？”江左顾觉得李言他每次都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其实光是他出现在这里他就已经够惊讶的了。

接过保温袋，江左顾取出里面的便当盒，便当盒盖子是透明的，因此可以透过看见可爱造型的饭团。

江左顾一时怔住，重新看了眼李言他，又看了下便当，开始在脑中疯狂组织语言。

叶南知看见这一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怪不得刚才这位少年看待自己的眼神如此恶劣，原来有隐情在其中。他发自肺腑感叹，现在的青少年都这么早熟和直白吗？回想到他和江左顾的年少时期，那时候他们还是很含蓄的，就算有那么一点小心思也压在心底不敢说。

感叹归感叹，叶南知了解江左顾的取向，他承认这位少年模样确实惊艳，可惜不是江左顾喜欢的类型，首先是年龄，由于父母不在身边，江左顾对比能照顾自己的年长者更感兴趣，其次，江左顾不喜欢心思太重的人，十几岁就拥有如此隐晦的眼神，往后还能得了？江左顾一定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综上所述，江左顾不会认真看待李言他，甚至连这方面的想法都不会有。

众人各怀心事，都等待着江左顾的反应，只有江右盼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他看江左顾面露难色，便开口替李言他解释，“这可是李言他亲手做的，他忙活了半天自己午饭都没吃呢，哥，你说你的魅力怎么这么大，连我朋友都帮你做饭。”

解释听起来怪怪的，还不如不解释。江左顾尴尬的笑了两声，感觉整个人的体温都在升高。

江左顾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向李言他道谢，顺便再告诉他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青少年还是要以自身为主，不能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为成年人做事，可他还没组织好语言，李言他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

“左顾哥，你中午还没吃饭吧？”

“嗯？没有，我们现在正准备去。”

李言他轻拍胸脯做了一个放心的动作，“还好我赶上了，前天晚上我在你家留宿没有打声招呼就走了，心里过意不去，想用这个赔礼道歉。”

原来是这样，江左顾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往深处去想，李言他毕竟是个学生，怎么可能对自己有那种心思？他们两个还差了这么多岁...。

“哥哥，”李言他语气放慢，眼神逐渐蒙上雾气，仿佛能拉出来丝似的看着江左顾，“对不起，是不是我做的太过了？”

“没有没有，”江左顾赶紧摇头，“你们来的刚刚好，我现在快要饿死了，我根本就没有力气到外面吃饭，谢谢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现在离你们上学还有一会儿吧，赶快进来凉快凉快，你带了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一起吃吧。”江左顾生怕伤了李言他的心，赶紧拉住他的手把他往屋里带。

“可是...哥哥不是还要和这位同学一起吃饭吗？”李言他指了指门口呆住的叶南知。

“这么大的人了，他自己一个人去也行。”江左顾用眼神暗示叶南知，表示让叶南知先去。

叶南知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言他又继续道，“可是你同学一个人吃饭会很没意思吧？对了，江右盼，要不你和这位同学去吧？你刚才不是还说他长得帅吗？”

“啊？”江右盼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当着叶南知的面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不然显得他很不想和叶南知在一起一样，“这...我...。”

如果是以前，江左顾肯定不让叶南知和江右盼同屏出现，不过现在他和叶南知又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样的安排听起来也挺合理的，江右盼社牛，和谁都能玩的很好，江左顾不担心他。

“一个人吃饭确实没有意思，”江左顾随即赞同的点点头，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们今天上午是不是考试了？考的怎么样？”

一听这个，江右盼脸上的不情愿立马换成了惊恐，不等叶南知的意见，江右盼一把拉住叶南知的胳膊，“我们去吃饭了哈，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说着，叶南知就这样被江右盼强行拉走。

被莫名其妙安排一通的叶南知，直到饭吃到嘴里才缓缓清醒过来，他真小看那个叫李言他的孩子了，原来他竟然是个高段位的绿茶选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绿茶选手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