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回响在偌大的剧场内，深沉而婉转，又好似一涓清清细流，流淌进所有人的心中。

众人屏息凝神，认为江左顾的功底确实了得，但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至死不渝》出名的便是四手联弹，大家也都是冲着这个噱头来的，而演奏者只有一人，难免会叫人觉有违和。兴许是心底预期过大，外加宣传夸张，众人略微感到不满，尤其是下面的校领导们。

这样的演奏若是放在平时，定会令人赞不绝口，可惜了。

江左顾自身是能感觉到的，从一开始他就无法从音乐中找到共鸣，越是往后，江左顾的手指越沉，到后面，他只能盲目的按动琴键，偶尔一个音调乱了，引得台下人唏嘘不已。

江右盼不懂琴，但能看出来周边人的态度，今天早上江左顾还看着很正常的，怎么现在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为此他焦急万分，“我哥状态不对啊，怎么回事？”

“这首曲子需要两个人演奏，但是现在只有哥哥一个人。”李言他如此说着，心底逐渐有个想法产生。

“怪不得他要和叶大哥练习，但是叶大哥为什么不在？”

江右盼话音才刚落下，忽然感到身边有一阵微风吹过，李言他从座位上起来了。

台上的江左顾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就连音符的声音听得都不是那么真切了。亏他在后台还和常麓说他从来不会紧张，果然话不能说的太满，现在一语成谶。

他被所有人捧得太高了，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落下话柄，别人攻击自己不可怕，他害怕的是这些流言蜚语传到他父母的耳朵里，倒不如现在就停下，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上几天，等事情的风波过去之后再说。

江左顾心里消极异常，额头渗出丝丝冷汗，双眼逐渐发昏，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昏厥在琴上。

就在他即将停下的前一刻，场上忽然掀起一阵喧哗。

江左顾被吓得指尖颤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他只见一位身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沿着台阶，毫不畏惧旁人惊异的目光，款款向自己走来。

他头顶没有聚光灯，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瞩目，面对他这样不解的行为，大家都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们被少年的面容所惊艳，又被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清冷深深吸引，他走时从容不迫，目的性极强，终点就是台上早就已经停止弹奏的演出者身边。

江左顾也忘记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只知道面对李言他的接近，他心口处快速翻涌了某种浪潮，强烈的情感呼之欲出，噙在眼眶里，鼻尖上，以及发白的嘴唇。

他坐在那里不敢乱动，已经登上舞台为自己遮挡住众人视线的少年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少年的双眼比以往还要柔情，可惜只有江左顾一个人才能看见。

两人相视无言，江左顾却很快懂得了他的想法。

在后台瞠目结舌的林昆惊到说不出来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学生是上台捣乱的，他还没来得及让保安把他带走，他就看见江左顾朝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李言他顺其自然落座在他身边。

“小老头！”常麓激动地摇晃林昆，“救场的来了！”

“他...他是谁啊？谁安排那位学生来的？”林昆顿时也反应过来，喜从天降，完全没发现常麓叫了他的外号。

方才在外面见过江右盼和李言他的人赶快回应，“他是江左顾的弟弟！”

“原来是弟弟啊，”众人议论纷纷，女生们更是兴奋不已，“哥哥长得这么帅，弟弟竟然也一表人才！”

“话说他弟弟是临海附中的？”

“我听江同学说过，好像是，今年上高一，你看还穿着校服呢。”

“我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也太好看了吧！摄影师！赶快拍啊！明年招生就用这张照片了！”

经人提醒，常麓才重新架起摄像机，随着“咔嚓”几声，常麓拍到了绝佳的画面。

看着镜头里的两人，江左顾比方才更加自信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常麓的错觉，少年偶尔侧头看向身边人，眼中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面对这一幕，常麓缓缓放下相机，不知道这幅场景该不该记录下来，毕竟...。

钢琴声再度响起，与方才的截然不同，不再是闲情逸趣的调子，而是带有摄人心魄的力量，两人的琴声交相辉映，一个强烈地诉说爱意，另一个用自己的全部去承接，再加上画面中两位年轻人的身份，仿佛将所有听众全部带向了另一个世界，使在场所有人激情澎湃，心脏狂跳，胳膊泛起鸡皮疙瘩来。

原来爱情也能如此轰轰烈烈。

江右盼紧张又激动到不能自已，他拿起手机对两人疯狂拍摄，为了找到更好的角度，他跑到最高处，镜头刚好能将两人全部捕捉。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台上时，没人发现剧场的后门被人用力打开，一位衣着和江左顾西装类似服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外。

叶南知浑身冷汗直流，面容更是憔悴，他双眼一圈红肿，看起来像是刚痛哭过一场。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会场，手捂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在看清台上的两人时，他的双腿顿时失去力量，缓缓用门框作为支撑，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流淌至下巴，掩面无声哭泣。

他中午接到电话，爷爷去世了，他着急的往医院赶时手机掉在地上摔坏，他想借家人的手机联系学校和江左顾，却被父母强硬拒绝了。

父亲在抢救室前将一张照片甩在叶南知的脸上，那张照片正是前几天他和江左顾在医院时被人偷拍的，对方拍摄的时机很不好，两个人在秋千前做的亲密举动一览无余。

叶南知是音乐世家，父母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小时候他们送叶南知在叶爷爷手下学习钢琴，没想到竟然被和他一起学习的江左顾超越，父母认为是江左顾影响了叶南知，所以不让他们过多接触。

谁承想，一向听话的叶南知不仅没有和江左顾疏远，反而还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感情。

高三即将高考在即，叶父叶母亲眼看见叶南知和江左顾手牵手一起回家的画面，他们质问叶南知，叶南知不敢隐瞒，把叶父气的要去江家理论。

叶南知第一次哭着求父亲不要伤害江左顾，他会捋清和江左顾的关系，以后一定认真学音乐，不和江左顾再来往，后来叶爷爷知道这件事后，把叶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叶南知小时候他们不闻不问，现在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的人，他们居然害怕世俗眼光而硬逼着孩子分手，叶爷爷那时重病在身，叶父不敢违逆老人，为了不把关系搞僵，双方只能各退一步，如果叶南知肯和江左顾分手去国外深造，获得国外某音乐奖项，在这期间叶南知还对江左顾有感情的话，他就同意两人在一起。

可是如果叶南知和江左顾在获奖之前还有亲密举动，他们就会立马找到江家和他们撕破脸。

叶南知不敢把实情告诉江左顾，江左顾性格善良软弱，总喜欢把责任全部推在自己身上，一旦他知道了，江左顾肯定不会再和自己见面。

叶南知就这样不告而别，用很不好的方式和江左顾分手，他在国外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困难，只用了一年就把课程全部修完，参加完比赛后才回国。

比赛成绩凌晨就会出，刚好是在文艺汇演结束，那时候叶南知就会告诉江左顾自己所发生的一切，并向他表明心意，只是没想到，叶父暗中调查叶南知，并在叶爷爷的遗体前再次将他唯一的尊严踩在脚下。

叶南知只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他一直都深爱着江左顾，他能察觉到，江左顾对他还有些感情，可是面对在舞台上配合天衣无缝的两人，叶南知知道，他这次错过，以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今天彻底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

文艺汇演有惊无险的结束，林昆本以为等待他的将是一场腥风血雨，没想到校领导却大肆表扬了他一番，还说他最后的情景设计实在巧妙，不枉大家期待这么久。

林昆只是给领导们说有场压轴表演，但没说具体内容，林昆自然不会解释那么多，他抱着侥幸的心理约了大排档，请学生们吃饭，算是封口费，他自己则组了酒局约领导。

谢幕后李言他就不知所踪了，只有江右盼捧着鲜花为他祝贺，大家此时都洋溢着欣喜，准备收拾完毕后一起去烧烤，江右盼之后还有事要去找朋友，江左顾只好自己卸妆换衣服。

他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叶南知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联系不上？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刚才在台下也没看见叶爷爷，莫非...。

然而在场之中，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再担心叶南知是否安好，江左顾纵使想问也不知道该问谁。

一直默默看着江左顾的常麓突然开口，“江左顾，一会儿出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聊。”

“什么事？”

“关于...叶南知的。”常麓脸色并不明朗。

江左顾愣了愣，赶紧抓起衣服和常麓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失去的人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