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紧急停诊后，李桃李和陈让哪也没去，就安静地在里面坐着。

李桃李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呆，眼睛红肿，眼泪流得凶，脸上也长出了红疹。他眨了眨针扎般疼痛的眼睛，淡声开口，“陈让。”

“嗯？”陈让连忙应道。

“人死以后会去哪里？”李桃李平静地问。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陈让以为他在为了那个逝去的病人难过，仔细斟酌后安慰，“哪里都不会去，有人想念他，他就会回来。”

“是吗？”李桃李反问，声音隐约颤抖。

陈让这才觉察出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你……有亲人离开了吗？”

他不知道这样问会不会让李桃李更伤心，只是觉得如果能有个宣泄口发泄心里的情绪，李桃李应该就会好。

李桃李捏紧手里的软糖，勉强“嗯”了一声。

陈让的神情更加柔和，怜惜地搭上他的后颈，拇指小心摩挲他的皮肤。

几分钟后，方怡人发来信息，说花蕊没大碍了，只是宫缩有些剧烈，要在门诊多待一会儿。

两人连忙往产科走去，花蕊和方怡人还没出来，他们就在门口等。

陈让歪头看李桃李哭得皱巴巴的脸。

KTV那次没亲眼看到李桃李变身小虾蟆是陈让一直以来的遗憾，现在见到了，陈让觉得既神奇又离谱，虽然确实心疼，但是又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李桃李不用猜都能知道他没憋好话，肿成一条小缝的眼睛斜斜地睨他，有气无力道：“闭嘴，滚。”

陈让嘴角一抽，差点笑出来，连忙严肃道：“疼吗？要不要去医院啊？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不要。”李桃李嘟哝。

“我还是给你挂个号吧？该挂哪个科？皮肤科还是变.态反应科？”陈让满脸认真。

李桃李才不想去，他讳疾忌医，嫌丢人，也没有心情。当下眼睛一闭，“不去，别管我。”

话音刚落，科室大门打开，方怡人和产科主任陪着虚弱的花蕊走出来。

方怡人脸上挂着笑，看见李桃李后嘴角扬得更高。

见两人都没走，花蕊有些意外，“怎么还没走？桃李的眼睛怎么了？”

“有点过敏。”李桃李习惯性地抬手要揉，被陈让一把抓住。

陈让没事人一样抓着他的手腕，问向花蕊，“还好吗？”

花蕊没说好不好，只是让两人别担心，摆着手一个劲催他们早点回去。

李桃李拍拍陈让的手背，陈让撇嘴但听话地松开。他把担忧的视线放在方怡人身上，方怡人默默拉直嘴角，淡淡点头。

李桃李放下心，几人互相道了别。

翌日早，李桃李在更衣室收到了花蕊提前休产假的消息。

陈让、杜康和方怡人都在，陈让难得正经，叹气道：“昨天还是吓着了，提前休产假也好，调节好情绪安心生宝宝。”

“那你们两个岂不是要换带教了？”杜康惊讶，“知道是谁吗？”

陈让说：“好像叫……张顺德？但是我从没在科室见过他。”

听见名字的下一秒，杜康脸色微变。

方怡人也小声说：“怎么是他呀？”

李桃李和陈让对视一眼，心里冒出些忐忑。李桃李问：“他怎么了？”

方怡人耸肩，声音遗憾，“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真假。我有个群，里面全是我们学校来这个医院实习过的学生，大家都在传这个超声科的张老师人品不怎么样，很喜欢让实习生背锅。”

李桃李突然想起刚来超声科那天在医生办公室门前听到的话，试探道：“是之前被投诉到科教科的那个吗？院长小姨子的男朋友？”

“就是他，”方怡人同情地看了李桃李一眼，“你小心应对吧。”

李桃李的脸色顷刻就垮了下来。

方怡人眨眨眼，细心地换了个话题，“桃李，你昨晚是去看医生了吗？感觉眼睛好多了。”

闻言，李桃李迅速而隐秘地瞪了陈让一眼。

他当然去看医生了。

被陈让那厮硬拽过去的。

两人在门诊追逐十几分钟，李桃李心里憋闷的情绪被摇散，剩下全是对陈让的无奈。

陈让抓着他逃跑的两只胳膊装模作样，“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你也想想文星阿姨啊，她看到你过敏成这样，该有多难过。”

李桃李挣扎，“我家有药，吃了就好了，再说了，我不告诉她不就得了，你放开。”

“可是你舍得欺骗阿姨吗？”

李桃李腹诽，他对牧文星隐瞒的病情难道还少吗？正要反驳，陈让又弱弱道：“而且我也挺担心的，你刚才哭得那么难过，我也跟着难过。一想到你的眼睛变成这样，我就急得吃不下睡不着。”

被道德绑架至皮肤科门诊时，医生们还没结束看诊，但也没号了。陈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声情并茂地卖了个惨，人家才看在实习生的份上同意给他加个号。

其实也就是等到最后，哪位医生结束门诊时顺道给李桃李看两眼。

恰巧那个医生的责任心很重，领了一大帮进修生、规培生、实习生乌泱泱的走过来。

李桃李：“……”

接收到李桃李凉飕飕的视线，陈让当即挑起一边眉毛，拱火道：“现在知道感谢哥哥了？”

李桃李哼了一声，系好扣子扭头就走。

须臾尴尬地回来，趴着门框问：“张老师在几号诊室？”

“他最近好像请假了，”杜康说，“排班表上没见过他。”

正好张晓亮进来，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们，“怎么都聚集在这里？”

“亮哥，”杜康说，“他们以后跟顺德老师。”

“啊，”张晓亮若有所思地张嘴，啊了半天，“他下周一上班，你们关注一下排班表，跟着他的班次来就行。”

“那今天呢？”李桃李还在门上趴着。

“今天……”张晓亮思忖片刻，“你们今天先回去吧。”

李桃李哑然，“啊？”

张晓亮肯定地点头，“你们换了老师，休息跟着新老师才对。昨天也忙活一下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如果以后真的没有好日子过，那今天的休息就是两人应得的。两人心安理得地出了医院，李桃李酷酷地戴上墨镜，两手环抱等红绿灯。

每次回家之前，陈让都会习惯性地给时月打电话询问需不需要带东西，一般时月都会让他带点儿水果、酸奶或是陈辞想吃的零食之类的。

时月说了几样东西，得知他们今天休息，又问：“桃子也休息吗？”

“桃子就在我身边。”

隔着墨镜和口罩，李桃李扭头默不吭声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让桃子也来家里，”时月立马说，“文星回娘家之前还托我照顾桃子呢。”

陈让转述，“我妈让你来家里吃饭。”

李桃李面不改色，“哦。”

挂断电话，两人转道去买圆规和圆珠笔。

“买这些干嘛？”李桃李跟在陈让身后，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

时间太早了，附近的商场还没营业，两人跑了一条街，逛进某个中学旁边的文具店。

“陈辞下午考试要用。”陈让说。

“哦，”李桃李了然，把手里那只黑色的圆规放下，换了个粉红色的，“拿这个好了。”

陈让没有异议，付了钱，把东西随便揣进兜里。

李桃李有些兴奋，墨镜下的眼睛微微发亮，“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学校送给她？”

幸运的话，他们去的时候学校可能正在上课，李桃李就能像儿时幻想过无数次的那样，阔步穿越教学楼，停在小朋友的班级门口，再矜持地敲响大门。

“想什么呢？早上是高年级考试，他们低年级的小朋友在家休息。”陈让笑道。

“哦。”仗着陈让看不见，李桃李为所欲为地撅起嘴。

旁边是家零食店，陈让特地拐进去给陈辞买了些吃的。

两人打车回去，刚进家门，两人就敏感地察觉到家里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息。李桃李摘下墨镜，疑惑地冲陈让挤眉弄眼一番。

陈让被他丑得说不出话，短暂地闭眼调整后，温柔拿过李桃李的墨镜，捏着两只眼镜腿帮他重新戴上。

“干嘛？”李桃李不解地拉下眼镜，露出一半眼睛。

陈让为难道：“虽然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OK闭嘴。”李桃李重新戴上眼镜，换好鞋抬脚往里走。

“其实看顺眼了也还挺可爱的，跟悲伤蛙似的，你知道悲伤蛙吗？”陈让连忙跟过去。

李桃李抬脚就踹，“你才悲伤蛙，滚。”

陈让笑眯眯地躲开，半真半假地跟他商量道：“桃子，细数一下，我也算帮过你很多忙了。你能不能识点好歹，对我好一点？别动不动就滚啊滚的骂我？”

收回脚，李桃李戴着墨镜口罩滑稽地坐在沙发上，困惑地看着陈让。

后者一脸委屈。

李桃李缓缓歪过头，冷笑一声，“先撩者贱，懂吗？”

这话有点重，陈让被他伤到了，委屈地哼唧，“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客厅安静数秒，时月面色无奈地走出来，“让让，桃子，我实在管不住陈辞，你们帮我说说她。”

“她又怎么了？”陈让懒洋洋地问。

“她谈恋爱了。”时月沉重道。

“咳！”李桃李被口水呛到，弯腰干咳。

陈让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嗤道：“别那么严肃，小丫头情窦初开谈个恋爱多正常。跟谁呀？她班里那个白白净净的小高个？”

时月皱眉，“一个初中生！”

“什么？”陈让站起来叫，“初中生？她想上天不成？陈辞，你给我出来。”

时月被震得耳朵嗡嗡响，暗自捂住胸口悄悄离开。

小丫头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陈让咬牙冷声道：“初中生？”

他长得高，直挺挺地站在小丫头面前跟座塔似的，吓得陈辞脖子都不敢伸出来。

李桃李紧张地睁圆眼睛，有点怕陈让给小朋友吓出心理阴影，偷偷举起右手，硬着头皮抓着陈让的手指晃了晃。

陈让由着他晃，冷着一张脸，那双下三白看上去像是混迹了十年□□，一句句询问前因后果。

最后哼道：“他怎么不去跟初中生谈恋爱，跑来跟你一个小学生谈，你想过吗？”

陈辞摇摇头。

“因为他是笨蛋，跟他同年级的女生读的书多，聪明，不喜欢笨蛋，”陈让再次怒道，“你读的书少，比他还笨，他就来喜欢你，懂了吗？”

李桃李猛地坐直，将陈让的手指抓得更紧。

十来岁的小朋友哪懂这些，人家追她就同意了。她想了想，小心问：“那我长到他那么大就能谈恋爱了吗？”

“当然不能，”陈让稍微将声音放软，没好气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小升初。”

“两人吃个肯德基都得等星期四，你还谈起恋爱了？”

陈辞被说的眼泪汪汪。

李桃李连忙帮腔，“小辞，你可能没明白，哥哥生气不是因为你谈恋爱，而是因为你跟已经不再是小朋友的初中生谈恋爱。”

“小朋友是不可以跟大朋友谈恋爱的。”

李桃李抿唇，“你不知道，有些男生，思想比厕所还脏，很坏的，你哥哥担心你被欺负。”

四个大人轮流将自己的理念输出了一遍，有劝学的，有引导的，有担心的，还有威胁恐吓的。

陈辞吸吸鼻子，“跟初中生谈恋爱好麻烦，早知道就不跟我们班的班草分手了。”

李桃李、陈让：“？”

谢谢大家等更，QAQ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