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体检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诊室外等待的人们议论纷纷，声音不知不觉变大。
“怎么回事？”红衣阿姨不满地皱眉，“我七点钟准时在这里等的，从开始到现在，一共才做了十个人，上一个进去都十几分钟啦，怎么还没好？”
“就是啊，”一个老爷爷摸摸肚子，“做这个检查还必须空腹，我们年纪大了哪里受的了啊？”
门外的引导护士急得脸颊泛红，安慰完这个安慰那个，到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场面，轻敲诊室大门，“老师，还没好吗？”
她并不认识张顺德，出于礼貌，叫谁都是老师。
听见敲门声，陈让收起手机出去开门，低声说了几句话。
护士脸色一变，神情复杂地跟陈让对视。
陈让叹气，无奈摇头。
诊室大门重新关上，护士转身，有种窥探了不熟同事隐私的为难，磕磕巴巴地解释。
“不好意思啊各位阿姨叔叔，咱们这个诊室的医生，他……”
护士艰难拧眉，“他的痔疮破了。”
门外众人：“！”
“我也觉得很突然，但情况就是这样，医生正在值班室做紧急处理，估计一会就能来了。”
“现在里面只有实习生，他们还在学习阶段，不能给各位做检查，所以还请稍等片刻，实在是不好意思。”
众人连连摆手，面色尴尬，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不急不急，咱们可以等他回来”。
诊室里，李桃李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被口罩挡住，两眼弯下来，小声问：“他回你了吗？”
陈让摇头。
李桃李完全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缓声蛊惑道：“要不……”
两人对视一眼，陈让懂了，憋了一肚子坏，拐了一下李桃李的胳膊，“你发。”
李桃李一本正经地摇头，“我脑子笨，我不会说话，我不发。你脑子转得快，你巧舌如簧，你发。”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陈让说着，动手点开群聊。
刚才的病人还在床上睡着，李桃李给他全部扫了一遍，放下探头委婉说明情况。病人无所谓地耸肩，“那我等你们老师回来好了。”
此刻正在打呼噜。
陈让低头输入，李桃李伸手从旁指导，“换这个表情，这个哭泣小黄豆超委屈的。”
超声科实习生大群很快咚咚更新几条信息。
【MAODA：大家谁有张顺德老师的联系方式啊[玫瑰]】
然后将群里的医生挨个拍了一遍。
【MAODA:张老师刚才说去厕所，可都十几分钟了还没有回来，外面等了很多病人，一直在催促，他们看上去好生气啊[害怕]】
【MAODA:护士姐姐刚才来问情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出去跟病人说张老师痔疮爆了人在急诊，他们这才没再闹[哭泣]】
【MAODA:大家谁能帮我联系一下张老师吗？或者有哪位老师能来帮帮我们吗[委屈]】
【MAODA：好担心，张老师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可我实在联系不上他[大哭]】
然后又把医生拍了一遍。
李桃李笑得想死，恨不得跟一句【在职场上玩忽职守等于把手伸进别人的钱包里抢钱】。
他抬脚轻轻碰了下陈让的脚尖，“你小子真是茶茶的。”
“还好吧，”陈让谦虚道，“都是你教的好。”
李桃李神色一正，不以为然。
立马有医生发了个翻白眼表情包，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撤回，又装模作样地换了个震惊。
须臾，后门走廊传来一声崩溃的尖叫，“我就说病人怎么光做不少，原来又他妈跑走了，我要告他！我要去联合国告他！”
李桃李和陈让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同情。
几分钟后，张顺德冒头，在群里打了个马虎眼，很快回了诊室。
脸色很不好看。
陈让笑嘻嘻道：“你回来啦。”
张顺德是被院长姐夫打电话叫回来的，挨了顿训，气的直翻白眼，囫囵将床上的病人扫完，迅速喊下一人。
他没说话，两人也不打算理他，李桃李把记录员的椅子搬到后门边给陈让坐，自己抱胸站在张顺德身后看他操作。
有一说一，张顺德人品一般，技术却还可以，怪不得一门心思想往国外考。
十点多，后门被敲响，一个年轻医生探过脑袋，“老师，您之前做的甲状腺检查有一个数据填得太大了，能再看一眼是不是填错了吗？”
“当时怎么不说？”张顺德烦躁地皱眉，把火气撒在年轻医生身上，“这都多久了，谁还记得？看不了。”
医生一缩头，模样快哭了，可怜巴巴地看向李桃李。
李桃李装作看不懂他的眼神暗示，无辜耸肩。
很快，张顺德的手机响了起来，甲乳外科的主任亲自给他打电话，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张顺德这才勉强示意李桃李，“你给看看，确定没问题再把报告打出来。”
李桃李真的不懂他在拽什么。
病人的报告出了问题，首当其冲就是张顺德受责罚，人家住院医生在整理病例时发现不对主动来提醒，居然还挨了骂。
李桃李觉得心里的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塌。
他安静地找到病人的报告，上下翻阅了一遍，核对了存下来的图像，确定是当时的报告员输入错误，改动时特意让医生亲自来盯，又让张顺德确认过才重新发布。
体检中心的打印机不常用，李桃李敲敲打打大半天，插头拔掉重插，机器才磨磨蹭蹭地往外吐报告。
十二点半，体检结束。
张顺德说：“明天继续来。”
两人都知道他没安好心，但他是带教，刚才提出的要求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李桃李烦心地撇嘴，唬弄着应下。
两人并肩行至医院门口，正要分开，李桃李突然接到了牧文星的电话。
牧文星昨晚回的家，今早又精神奕奕马不停蹄地去上烹饪课。时月想翘班，被牧文星一把薅了过去。
“妈？怎么啦？”
“你下午不是不上班吗？”牧文星兴奋道，“我早上跟时老师学了怎么做皮蛋鲜肉馄饨，刚才去超市买了材料，你快回来我做给你吃，再磨蹭我就要把方法都忘记了。”
“皮蛋鲜肉馄饨？”李桃李诧异道，“这玩意能吃吗？”
“能吃！超级好吃！”
“牧妈，我也想吃。”陈让趴在李桃李耳边，跟撒娇似的。
李桃李推开他，嫌弃地皱眉，“瞎叫什么？”
陈让还没来得及开口，牧文星就迫不及待地替陈让出头，“怎么瞎叫了？我xi……干儿子喊我一声妈不是很正常，桃子你再欺负让让我就生气了。”
被牧文星护着，陈让一下子就爽了，扬起下巴得意地哼哼。
李桃李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仗着牧文星看不见这里，侧身狠狠撞了他一下，大踏步笔直往前走。
被撞得原地退后的陈让完全不生气，站稳后没脸没皮地追上去，笑眯眯地撩事，“长兄如父，叫声爸爸来听听。”
李桃李挂断电话，“滚开。”
两人一路闹到之心苑，李桃李照例从楼下买花，花店老板笑呵呵地给他包好，问陈让，“以前没见过你，是刚搬来的吗？”
陈让指了下李桃李，“我跟他一起的。”
“哦，”老板笑得更明媚，“你也买花？”
十分钟后，李桃李抱着两束花，浑身僵硬地等陈让敲门。
牧文星开门时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嘀嘀咕咕，“是不是该给让让拿把钥匙？”
李桃李满脸不爽地把花拆开插进客厅的花瓶里，边插边阴阳怪气，“你干儿子给你买的，够你在业主群显摆半个月了。”
陈让朝牧文星无辜耸肩，用嘴型说：“好像生气了，因为早上没吃饱。”
牧文星一听，立马止住脑子里思考的其他事，几步跑进厨房。
她厨艺不怎么样，现在包馄饨的话，俩孩子天黑都不一定能吃上饭。她像模像样地打开满满当当的冰箱，拖着下巴苦思冥想。
李桃李还在叽里咕噜的分花，陈让过去犯了个贱，如愿被赶走，笑眯眯地进厨房帮忙。
牧文星成了打下手的，陈让焯了鸡翅，让她去客厅拿可乐。
母子俩都不太能吃小零食小饮料，又都嘴馋，默契地在外面偷偷吃爽了再回家。
但是难免会有遗漏，牧文星从零食车里掏出一罐无糖可乐，李桃李眼神一扫，眼尖地看见藏在角落里的大辣片。
“妈，”李桃李脸一沉，“又吃垃圾食品是吧？”
牧文星心虚地搓手，“这是时老师给我的。”
“那这个呢？”李桃李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一把散称零食，“还有这个。”
“也是……”
李桃李冷笑。
牧文星闭了嘴，沮丧地低头。
陈让举着锅铲犹豫半晌，决定把可乐鸡翅换成红烧的。
李桃李叹气，想了下说：“好久没陪你体检了，给你约一个周末的体检好不好？我陪你去。”
“不用了，”牧文星连连摇头，她有些怕去医院，“我挺好的。”
甚至保证，“我以后不吃这些了还不行吗？你别让我去医院。”
“不去附院，”李桃李的神色软下来，把零食放回去，温声说，“已经三个月了，你还要复查，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