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晔的事只有卓昱、婉儿和江浔三人得知，卓昱自然不会再让第四个人知道，对此事守口如瓶。至于第二个要求，不用姨父说，他也会倾尽一生之力去守护婉儿，倘若仅这一点都做不到，自己还凭什么娶婉儿？

逐梦轩正屋后最角落有一间小屋，供奉着婉儿的爹娘和姨父的灵位。上个月下床后，婉儿进去上香，把姨父的灵牌收起来了，没想到如今又要拿出来。

她轻轻擦拭着姨父的灵牌，小心翼翼的放好，上香拜祭。她虽然什么都没说，泪水却不断流出。

一旁的卓昱看得好心疼，也很自责。要不是他中了姬瑶的奸计，姨父就不会死，跪在灵牌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和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起来为婉儿擦干眼泪：“婉儿，今日在岳父岳母和姨父面前，我卓昱对天发誓，今生若负王婉儿，生不得一日安宁，死后无葬身之地！”

他话没说完，婉儿捂住他嘴，声音带着哭腔：“你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敢丢下我一人，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东方晔的大恩，卓昱无以为报，只希望能与婉儿厮守一生，用对婉儿的呵护与疼爱，慰藉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卓家军得胜归来，近日卓府的门庭更加热闹，不仅是来恭维道贺卓家父子荣升的，还有和陈南王府结亲的事。卓昱晋升为正四品明威将军，卓天曜升为正三品昭勇将军。

转眼五月初，王婉儿和卓昱南下赴婚宴。

临安祠堂巷还是那么充满着人间烟火气，看到木雕花的两乘车驾，路边人都探头探脑碎言碎语。

“这谁家的马车？好气派！”

“停在王家老宅门口，难道是王婉儿又回来了？”

肖大婶正在外头与人唠闲话，看见这马车入巷子时心想肯定是婉儿这丫头，赶紧到门口等着。果不其然，马车还没停下，就见那马车窗一个乖润的小脸儿凑出来，声音清甜喊道：“婶婶！”

“嗨呀婉丫头，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肖大婶圆润的身子跟着渐渐停下的马车，一步一步的挪，眼角笑出了褶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卓昱和婉儿下车，她激动地迎上去一边拽一个，左看右看满脸喜色：“哎哟卓家大哥儿也来了，这模样真是越来越精神了！快快快里边儿院里坐。”

拉着两人往家里走，进门前还回头冲马车那方喊道：“云屏、执棋你俩卸完车也赶紧过婶子这边来喝茶昂！”

那车那方两人相视一愣，月生望了望那进去的身影，云屏笑说道：“前几次都是执棋跟着的来的，肖大婶八成没看清，把你看成他了。”

卓昱跟着进屋，关心问起虎子来：“婶婶，二哥还好吗？身体可恢复了？”

肖大婶热情的倒茶拿果子：“那小子你别担心，回来养了一个月生龙活虎的，啥事儿也没有。”

虎子在嘉平养了一个月的伤，原本还没有完全康复，因念及家中老母亲，怕她担心挂念，不能骑马套个马车也要赶回来。柳爷爷倒是早就离开回来给家中报信了，但他是因公差路过苏州花爷爷家，一听闻婉儿出事便到嘉平来，家里母亲四爷爷全不知情。不顾卓昱等人的劝阻，坚持要回去。

下午的时候画楼也过来了，知道姑娘要回来，早几天前就来收拾屋子。她有听肖二爷说过姑娘在西威的境况，很是担心，如今见她容彩依旧，心也放下了。

有担心也有操心，画楼过来的时候带了几本账簿。

王婉儿估摸着这几日又要点灯看账本了，画楼直劝道：“好姑娘，这些以后你都是要接手的，自己的私产总是要查点清楚里外知晓的呀！”

临安这边的产业都是沈忆城留下的，上辈子王婉儿已经摸得透透的，画楼的夫家父子俩忠厚勤恳，陈眉多年来对待这边一向宽厚，因收益可观，底下的掌柜伙计们每年也有大笔的红利和报酬。她嫁入城靖侯府后接手临安的生意，依葫芦画瓢跟着陈眉的步子做。

在她的印象里，母妃通常不看账本，也就是突然有一天无聊想看看，随意挑了一本打发打发时间。有时三五个月查一次，有时半年不看一次，一切依着她的心情。但是她隔三差五会上铺子里去瞧瞧，问问掌柜近日的生意如何。还有王府里她屋里的那些婆子丫鬟，全都是忠心耿耿的。只因她对□□贴入微，也从不在自己人面前拿王妃的架子。京城上下都知道，在陈南王府做事，月银会比在其他府上高出一半。向在陈眉屋里帮忙管账管事的婆子，遇上这月里收益好王妃高兴，赏下分得的银钱也能比得上其他府里奴仆半年的月钱。

陈南王府主子好伺候，月银也多，但也不是谁人都能进去的。非家生奴仆进王府，都会经过三个月的试用日，期间出其不意的考验引诱能刷下一波又一波的人。

入夜，王婉儿点灯准备开始看账本。看到桌上果盘里的橘子，忍不住拿一个起来，心想吃一个再看。

这时听到卓昱回来的声音，方才吃过晚饭虎子哥从衙门回来了，二人便在院子里坐着聊天。她不记得卓昱何时跟虎子哥这般要好了，上一次回临安，两人第一次见面似乎相看不顺眼，有些不太对付。她经历恶狼谷九死一生后一度绝望，要跟卓昱退亲，那时候虎子哥还来替卓昱说好话。

卓昱进屋坐下来，问道：“甜吗？”

她掰了一块儿给他，平静地回答：“挺甜的。”

卓昱结果那瓣橘子，但好像有点不敢下口，又看了看婉儿。他是不吃酸的，王婉儿看出来伸手就要拿回来：“真的甜，你不吃算了……”

他赶紧一下扔进口中，试探着轻轻咀嚼，甜甜的汁水在口中漫溢，真的很甜。

王婉儿看到他的怂样不忍笑起来，心想过关斩将横扫千军的明威将军，竟然怕酸怕成这副德行。不让他吃了吧，居然还护食。

卓昱也一脸憨笑，凑近婉儿拿起桌上的橘子：“你看你的，我来帮你剥。”

屋子里烛光明晃，桌前两个身影，一人翻动纸页不时地拨着算盘，一人静静地剥橘子。

还没到虎子成亲那日，远方的亲戚都来了。

姨母和表哥从益州过来，还把两个侄子都带来了，大的叫东方子谦，如今都十一岁了，小的东方子峻也有八岁。刚到的时候肖大婶领着他们上王家院里来，王婉儿第一次见这俩表侄儿，欢喜得很。俩孩子看着淳善老实，乖乖的叫了姑姑，紧接着肖大婶指着一旁的卓昱让他们叫姑父。

王婉儿羞得唰一下红了脸，觉得是不是叫太早了？去年走一趟西北，事情搞得一团乱麻。总觉得跟卓昱还没拜过堂没成过亲，但事实上他们的确算已经合离。

听到一声姑父，卓昱倒是挺高兴，说着就要带俩孩子上街玩去。

姨母和表哥随后进来，婉儿不免想到葬身在西威的姨父，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何况姨父说过不能将此事告诉他人。再则到如今再提这个，那不是给姨母和表哥心里再添堵？姨父虽然是受迫投降，但在西威与姬瑶结为夫妻，还有孩子。

在姨母的心里，她的丈夫早在十六年前就殉国了，不辞辛劳将两个孩子拉扯大，给公婆养老送终。如今也是媳妇熬成婆，孩子都成了家，还有一群孙子外孙。

王婉儿不想打破这份安宁，几次话到嘴边又哽咽了回去。石慧莲看到婉儿眼睛鼓着泪光，还觉得有些怪异，心想这丫头何时变这么伤感了？问她怎么回事？

她眨了眨眼把伤心收了收：“我就是想姨母了。”

表姨一家都来了，表弟花煦知自出生一直体弱多病，也不长出来见人。这次跟着爹娘一起下临安来，看着的确斯斯文文，白白嫩嫩的。表姨说今年起不似前几年那样多病，应是大了也能自己进食吃饭，身体也慢慢强壮了些，等再观摩几个月，就该把他送到学堂里跟其他小郎君们一起念书去。

跟表姨说话间，王婉儿向着门外那个小身影望去。

小煦知贴在门边站，望着巷子里跑来跑去的孩童们，想上去跟他们一起玩，似乎就是迈不开那个腿。小家伙瘦瘦小小的一个，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一天下午婉儿还坐在肖家院子里晒太阳，肖大婶刚起身到厨房，一个估摸五六岁的小女娃跑进院里。圆圆的脸十分红润，头上梳着两个小角，粉色的小绒花扎在头上，显得十分俏皮。王婉儿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跑来窜门的，不过她来了这些日子都没见过这小女娃。

这孩子瞧着挺活泼一点也不怯生，看到王婉儿坐在院里先是愣了愣，什么也没说圆溜溜的大眼睛扫视了一遍院子，然后还不客气的坐下抓起桌上花生剥着吃。

王婉儿瞧着十分有意思，温柔问道：“你是谁啊？哪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