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是热闹的夜景，车厢内狭窄的空间只剩呼吸声和尴尬的气氛，流转的夜色光影打在林景阳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在林景阳送左静云和乔寻回去的路上，乔寻倒好，大胆发言后，倒头就睡。
左静云在狭小的车厢内，她的脚趾已经累了。
她是乔寻最好的朋友，应该要替她解释点什么。
别让她酒醒后，连工作布景和住处都没了。
她乐呵呵地笑着：“嘿嘿，林医生你很有魅力。”
林景阳在后视镜瞥了她一眼，谦虚道：“过奖。”
“你知道的，乔寻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做新媒体嘛，需要有审美，她经常会被长相好看的人代入想睡的人，就像犯花痴一样，一天一个样，明天她酒醒了，自然就换一个想睡的美男了，你不要介意。”
“这么渣？”
左静云乐呵地笑着：“对啊，要不说渣女大波浪，你看她还染红色的。”
林景阳的目光侧向身旁的乔寻，今天的饭桌上，他一直在留意乔寻的状态，她拿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像是不要钱地往嘴里倒。
她喝得很专注，所以林景阳丝毫不用注意自己的眼神是否会被乔寻察觉。
她的脸色渐渐红了。
他本想开口劝酒的，但转念一想，换位思考，满怀期待到被人当着面明嘲暗讽，论谁都不好受。
如果喝酒能让她的心情舒畅一点，放纵一次，又何尝不可呢？
大家追问乔寻高二退学的原因是一条导火线，点燃了乔寻的怒火，一切都在酒瓶碎裂的声音下，回归了寂静。
醉酒的乔寻在一片寂静下，身体不受控地倾倒下来，林景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在这一场闹剧的尴尬而安静的气氛下，主桌上的男子起身说道：“乔寻醉了，今天口不择言了，大家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举起杯子对着在场，说道：“一杯散场酒，今天的同学聚会就先到这。”
他主持着大局，大家一同举杯，今天的聚会到此为止，散场。
大家彼此含蓄，林景阳搀扶着乔寻，左静云伸手：“班长太麻烦你了，接下来我来就好。”
林景阳搀扶着乔寻，重量往左静云一侧倾斜。
醉酒的人很重，左静云接过来的一刻，发出一声惊叹：“靠。”
她整个人都快被乔寻这小身板压到了，突然之间，身上的重量一轻，林景阳又把乔寻的身子捞了过来。
“还是我来吧。”林景阳拉过乔寻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醉酒的人，意识轻一点，没有支撑，不好扶。”
左静云喘着气：“没想到乔寻看着瘦，肉还挺实的。”
“乔寻这个身高，这些体重确实偏瘦一点。”林景阳撑着她的身子，“还是要多吃一点。”
左静云：“……”我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林景阳没有和他们含蓄，撑着乔寻走得很快。
乔寻喝得醉醺醺，温热的吐息落在林景阳的耳畔，嘴边含糊着喃喃自语，他听不懂她的意思，依稀听出了她的语气，遗憾，困惑不解：“那是我最热爱的事业，你们却以最偏见的目光看待它。歧视，诋毁，针对……”
那是林景阳唯一听清楚的话。
借着夜色流转着光影，林景阳注视着乔寻：“不要对她有刻板影响。”
左静云一愣，也难怪乔寻喜欢林景阳，这种长得帅，三观正，明辨是非，并且每一句话都是在维护乔寻。
不喜欢才怪呢。
林景阳先把左静云送去较远的酒店，带着乔寻回去了。
那一夜乔寻做了很长的梦，梦中的一切光怪陆离。
高二的乔寻从课桌的书本中抬头，墨色黑板与粉笔的摩擦下，老师描绘了整个班级的青春。
随着下课铃声打响，大家争先恐后夺门而出，不愿停留。
月考和家长会的度过，大家的心思更加放飞，在走廊上飞奔嬉戏，乔寻要绕过嬉戏打闹的人群去往洗手间，她总是沉默的，无视于走廊的打闹。
她推开卫生间隔间的门才坐下，就听见了三五成群走进卫生间的声音，他们交谈着当下最新鲜的八卦。
倘若教导主任蹲守在学校的卫生间会大有所获，藏匿的情侣关系，考场的作弊手段，学生抽烟喝酒纹身的进展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卫生间的口口相传中。
乔寻在洗手间里蹲的久了，等着她们推门洗手才听见她们聊起八卦。
“向依，你也太帮着乔寻了吧。”
“乔寻妈妈在家长会上那一副嘴脸，根本就是不在意乔寻的死活，你还那么帮着乔寻说话。”
向依笑应：“乔寻和乔寻妈妈都是不错的人。”
“不过，乔寻的妈妈好像对你很好的样子，果然，谁都喜欢小天使。”
交谈的声音从卫生间销声匿迹，乔寻才推门从隔间出来，她没有听见，她们口中所谓的帮助是什么。
乔寻蹲守在卫生间的目的就是探寻昨晚家长会的事实与真相，昨晚，万梦瑶回到家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学校多关照向依，丝毫没有提及乔寻成绩的进步。
向依是万梦瑶雇主的女儿，她们在高中这个最单纯的年纪，拥有了社会上的阶级观。
这一层简单而复杂的关系，向依和万梦瑶全然知晓，却没有把完全的真相告诉大家。
为什么呢？
维护她的面子。
上课的铃声骤然响了，伴随着没有关上的水龙头，淅淅沥沥的水声。
乔寻怔怔地站在卫生间那一面偌大的镜子面前，呼在脸上的水花。她再抬头，残破如蜘蛛网镜面上倒影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水渍顺着她的发丝蜿蜒而下。
一个恐怖的念头，几近完整的真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家长会前，向依和林景阳被留下来帮忙。
向依和林景阳是班上出了名的乖学生，遵守纪律成绩好。学生家长对名列前茅的学生都有所耳闻，正巧在这个机会下，和两位学生多攀谈。
学生家长把两位学生团团围起，探讨着学习经验。
姗姗来迟的万梦瑶和向依相互认出了对方，一个是雇主家的女儿，一个是家里的阿姨，其中隐晦的关系不言而喻。
万梦瑶想要和向依攀谈时，向依率先握住了万梦瑶的手：“您就是乔寻的母亲吧。”
她脱口而出一句热心的话：“初次见面，您的位置在那里，请跟我来。”
她这一句话打断了和万梦瑶认识的关系。
因此，这一段阶级关系没有走漏风声。
家长之间的闲聊谈话，随着老师的到来，归于安静。
老师点名着这一次的成绩，着重表扬了乔寻的成绩和进步，鼓励大家向乔寻看齐，家长们响动掌声，只有万梦瑶一个人在脸色铁青坐在位置上翻看着乔寻的成绩。
一个小时的家长会，每位老师都说了一遍。家长会结束，家长们再一次蜂拥而至，向老师询问着自家孩子的在校情况，希望与老师多攀谈一会，而得到一些学习上的关照和秘诀。
万梦瑶也留了下来，但是她和其他家长的目的并不一致。
万梦瑶一直等到所有家长离去，只剩下帮忙的学生和老师在班级的时候，才提出自己的想法。
“那你女儿的未来呢？你有没有为乔寻的未来着想！”班主任吼出，在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冷静地说道，“乔寻妈妈，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万梦瑶叹口气道：“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都一样。”
“你女儿现在的成绩处于一个进步的状态，照着她这个势头，不用说未来进步了，就是成绩稳定，一本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班主任劝说着万梦瑶，希望她可以打消念头，让乔寻继续接受教育。
万梦瑶依旧不依不挠地坚守着自己的理念：“哎，老师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不好，乔寻如果上了大学那又是一大笔开销，两个孩子总要有一个抉择，如果她不肯放弃的话，那我们家的乔志远就没有书读。”
“老师，乔志远也是一中的学生，我们乔志远的成绩也在进步，总不能因为乔寻的进步而放弃乔志远的学习吧。老师，你为人师表你可不能偏心。”
班主任少见地生气了，她不可理喻地说着：“我？偏心？”
“乔志远现在还在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乔寻呢？已经高二了，马上就要高考了！放着大好的前程要为你们迂腐的思想让路。”班主任一摔黑板擦，扬起一阵粉笔灰，“凭什么啊，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吗？”
留下来帮忙的学生们看见了班主任发怒，他们立刻过来劝说班主任消气。
以林景阳和向依的分寸，会把两位生气的人分开，分头劝说。
“到底是谁偏心，到底是谁厚此薄彼。女生怎么了？女生就应该给男生让路吗？靠！什么封建思想？大清早就亡了！”班主任就算被分开，也没忘记骂她。
一场混乱中，也不知道向依和万梦瑶说了些什么，才让万梦瑶暂时打消了让乔寻休学的念头。
回家后的万梦瑶字里行间没有提乔寻的进步，对着年幼的乔寻发脾气，一个劲地骂着班主任：“你们那个班主任什么都不懂还指指点点？每个人家庭不一样不知道吗？什么叫重男轻女？为了弟弟的学习做出点牺牲怎么了？不读书又不会死。”
“再说了，重男轻女怎么了？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理念了，能够传承几千年的文化一定有它的道理。那个班主任什么道理都不懂，指指点点的。”
骂个痛快的万梦瑶丝毫没有注意到乔寻的情绪。在这一场家长会前，乔寻根本就不知道万梦瑶参加家长会的目的是为了商量她的退学。
她接受了万梦瑶暴风般的气愤后，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沉淀，也不知是还可以读书的庆幸，还是对万梦瑶这种先斩后奏的不满，所有的情绪都化为平静，平静地看着她泄愤地破口大骂。
万梦瑶冷静下来才嘱咐了一句：“你们班上的向依是雇主的女儿，在学校和她好好相处。”
乔寻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学业。
为什么林景阳和向依他们这样一群人活得那么轻松。
就连玩耍都像是一种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