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墓回家之前，两人还去了一趟商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商场里的氛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连那首恭喜发财的歌都没换过。

项琢推着推车跟在周思年身后，某人进商场前还说是来挑年货的，现在却站在琳琅满目的零食架前走不动路，没过一会儿就把推车塞了个三分之二。

不知道是不是妄图让自己的仓鼠行为看起来更有说服力，这人每拿一样东西，都会转回来跟他说，这些零食在国外有多么多么贵，亦或是根本就买不到。

周思年从货架拿下一提可乐放进车里，回过头正想说什么，就看到项琢木然的脸，仿佛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

她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绕过推车贴到项琢身旁说：“好了好了，这次不是因为国外的可乐太贵了。”

项琢抬了抬眉尖，洗耳恭听她的下文。

周思年指尖敲了敲货架上的易拉罐，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说：“是因为想吃可乐鸡翅，项大厨给做吗？”

“不一定。”项琢说。

“什么叫不一定？”

项琢朝另一头抬了抬下巴：“你要是再挑一会儿，鸡翅估计就没了。”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人脚尖一转，眨眼间就往那头走了好几步，最后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转头看过来：“走啊，还站在原地做什么？”

项琢：“……”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超市逛完，回到家已经傍晚了，两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这才有时间开始弄晚饭。

起初周思年还试图进厨房一起帮忙，但在喝完了一听要用的可乐之后，项琢终于忍不住把她请出了厨房。

但不过两分钟，这人又吃着东西凑过来：“说起来，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想去哪儿玩吗？”

她这么问话时，潜台词一般都是自己想去，项琢说：“你想去哪？”

周思年把一颗山楂塞进项琢口中，又摇摇头说：“还没想好，但如果只是在家看春晚的话有点太单调了。”

“没事”，项琢说，“你还有一整晚能慢慢想。”

周思年嗯了一声，在厨房门边站了一会儿后，找了个借口回到客厅。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想好，早在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想要去哪。

她还是想在大年三十这天回学校看看。

实际上，周思年对附中的感情不浅，但也没有深到每年都想去篝火晚会的程度。

只是因为，他们曾在校门外做好了所有准备，却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砸得满目疮痍。

她固执地怀抱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念头，还是想回去把这个没完成的约定看一看。

但她怕项琢不这么想，她怕项琢回想起来只会觉得那个晚上永远不想再回忆，所以她刚刚分明就要说出口了，却还是在最后一刻止住话头。

“年年？”

“嗯？”周思年回过神来，思考得太入迷，她都没发现项琢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了？”

“在想什么？叫你吃饭都没听到。”

“没什么。”她洗了个手坐到餐桌旁，吃饭时还是在似有似无地往项琢那边瞟。

瞟到不知道第几眼的时候，项琢忽然冷不丁指了指盘子里的可乐鸡翅，说：“可乐鸡翅在这。”

周思年满脑门问号：“我知道啊，我刚刚不都吃了两三个了。”

项琢闻言点了点头：“你看我好几眼，我怕你把我当鸡翅了。”

周思年：“……你变着法骂我是吧？”

项琢沉沉地笑了一下：“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所以你明天其实想回学校，对么？”

周思年喝水的动作一顿，视线从玻璃杯上方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猜的。”

“那你想去吗？”周思年问。

“你想去我们就去。”

周思年放了杯子，往前凑近一些，隔着桌子看他：“这么迁就我啊？”

这人每次得了便宜就爱卖乖，项琢无奈道：“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

项琢其实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哪怕当他们真的在大年三十这天站在校门口时，他还是潜意识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通电话来打破这场梦境。

或许是近些年春晚越发无聊，来学校看晚会的人比当年多了不少。周思年拉着他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到操场，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已经能感受到篝火扑面而来的热气。

操场上被围得水泄不通，音响的跃动声几乎快要响彻黑夜，瞬间将人的情绪带动起来。

周思年脚步不停，拉着他爬到曾经那层楼的教室外，说话的语气颇有点得意：“看我以前挑的最佳观看位置，既不用跟人挤，还能直接监控全场。”

“嗯”，项琢点点头，“别人都没你机灵。”

去国外之后，因为各种原因，周思年其实很少参加这样人数众多的活动了，操场上的歌声和欢呼声响起时，让人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跟从前相比，有些老师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有些退休了，也有些是她没见过的。

但巧合的是，他们选的歌舞主题又很相似，就好像春节这天只有大团圆才符合主题。

周思年的手被项琢握着，她时不时靠着围栏，靠累了又几乎快挂在项琢身上。

主持人在台下慷慨激昂地报幕，最后一个节目即将出场，项琢却忽然察觉到身旁这人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他问。

周思年把手抽出来，垫在下巴底下，她摇了摇头说，出神了一会儿说：“就是觉得很可惜，现在过年都不能放烟花了，本来以前我还想做一件事呢。”

“什么事？”

周思年像枕在课桌上似的，她转过头来，眼睛被楼下的舞台光映得亮而清澈。

项琢看到她双眼滴溜转了一下，像憋了什么坏主意。

他正想开口问，就感觉到自己唇边传来一抹很轻的触感。

吻完后，周思年微微分开一些，轻声说：“这个。”

两人鼻尖相隔的距离不过毫厘，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晰。项琢的目光落到她鼻尖以下，而后又眨了一下眼睛，他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周思年半垂着目光想了一下，“硬要说的话，可能是以前年纪小，做什么都想有点仪式感，比如烟花升空的时候，氛围就正正好……”

适合亲吻自己喜欢的人。

项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后半句话，但他又大概猜得到周思年想说什么。他抬手碰了碰周思年的唇角，低头靠了过去。

其实亲吻喜欢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适合。

他们在黑暗中安静地吻着对方，纠缠的气息刚刚分开，身后陡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你们两个，哪个班的？！早恋被我抓到了是吧！”

周思年愣了一下，不确定对方在说谁，刚转过头，就被长长的手电筒光线晃了一下。对方又吼了一句：“说的就是你们两个，你们班主任是谁？”

周思年从声音中依稀辨认出来，这是曾经的教导主任方弘德，对方向来严肃又古板，生平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每晚打着手电去操场抓早恋的小情侣，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

她解释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心生一计，拉着项琢的手就往另一头跑。

方弘德见他们一跑，也跟着跑了起来，一边追还一边道：“别以为过年期间教学楼的监控关了我就查不出来你们是谁，现在老实停下来认个错，我还能给你们宽大处理一下。”

周思年跑得快要缺氧，但还是憋不住笑意，追到楼层尽头，她停下来，有模有样地对身后的方弘德说：“方老师别追了吧，大过年的，放我们一马不行吗，我们知道错了。”

然而她嘴上说着知错了，手里又拉着项琢跑得更快，没一会儿就把方弘德甩在后面一大截。

她累得快脱力，撑着膝盖开始缓和呼吸，项琢在旁边匀了匀呼吸，凉飕飕问：“好玩么？”

周思年抬起头：“好玩，都毕业十年了还能被当成高中生，当然好玩。”

或许是这样的氛围让人兴奋，她休息了一会儿，又拉着项琢，径直冲进了操场上的人群里。

学校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准备了手持的满天星烟花，两人跑下楼时，几乎一半的人都拿着点燃的烟花棒在手里挥舞。

周思年像出笼的猫，手一撒眨眼就找不到人，再冒出来的时候，她拿着不知道从谁手里薅来的烟花棒。

她分了两支给项琢，朝桌上抬了抬下巴，因为人声太吵，几乎得扯着嗓子说话：“那儿有打火机，你帮我点一下！”

项琢把打火机拿过来，刚咔嗒按下去，偌大的操场上却传来几声动静。

“砰！砰砰！”

周思年吓得瑟缩了一下，她第一反应以为是烟花，看向声音来源时才发现不是。

准确来说，不是烟花，但是烟花的声音。

学校把往年放烟花的声音录下来，用音响放了出来，配上大家拿着满天星忽闪忽闪的画面，有点哭笑不得，但又莫名有些温馨。

就像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圆满完成任务的长辈，却依旧想方设法在规则范围内做到最大限度。

再回过头来时，周思年笑得开心又放松，手里的烟花棒被点燃了，映在她的眼里，像满天的繁星。

她忽然又凑过来吻了项琢一下，眨了眨眼说：“现在也算了。”

项琢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似乎现在才真的放松下来，真正有了这些都不是梦境的实感，就像那年分别的结尾终于有了个圆满而美好的开头。

他们从学校出来时，还有一两个小时就跨年了。但周思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手机，项琢以为她在忙什么工作，却看到这人转过头对他说：“我忽然有个很疯的想法，有兴趣听听吗？”

“有多疯？”项琢说。

周思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在触控屏上输入了一个目的地。项琢听着导航机械地报出路程和所需时间，淡淡道：“是挺疯的。”

周思年笑了一下，说：“你怎么想？”

项琢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车从车位里拐了出来。

等到车辆疾驰在高速公路上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半夜的高速跑起来很安静，几个小时的车程，周思年居然一次都没睡过去。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夜里三点了。

今天虽然也很冷，但是个晴天，夜里云层也不厚，这种天气，哪怕是冬天，其实也很容易看到星星。

周思年一只手揣在项琢兜里，一边往观测区的草坪走，一边正经科普着。

上一次来这里，是多年前项琢的生日。

这块无垠的草坪还是原来的样子，门口的标牌变得更加显眼，四周的防护措施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只是没想到越往前走，还真的有几个帐篷映入眼帘。

“居然真的有人在今晚来看星星，这么有兴致吗？”

项琢嗯了一声：“跟你一样。”

周思年哼了一声，不服气道：“我这是工作需要，来研究一下。”

项琢心情很好地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科普和胡诌，忽然回想起从前来的那次，身旁这人悄悄地给他准备了蛋糕，还定了闹钟，准时祝他生日快乐……

十年后这人还在他身旁，已经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时刻了。

周思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脚步缓慢地往前走，头顶稀松的星辰挂在穹顶上，无论怎么走，星星都挂在同样的位置，就好像显得脚下的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她拿出手机对准天空拍了一张，长年累月的经验堆积，让她已经能熟练调出最适合的参数，即便是手机拍出来的照片，也能拍出很多肉眼看不清的星辰。

周思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里带着明亮的笑意，她忽然叫了一声：“项琢？”

“怎么了？”

周思年轻声说：“谢谢你陪我疯。”

或许是平时不常说这些话，她语气里有一抹很明显的不好意思。

但项琢却愣了很久。

他低下头，吻了周思年的额头和眼睫，最后气息错落在她的唇角旁。

“年年。”

“嗯。”周思年用气音应了一声。

项琢吻了吻她的唇角，低低地说：“谢谢你还愿意陪我。”

有人说，天地距离最是遥远，而此刻远远望去，穹顶的星光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几乎与无垠的旷野连接在一起……

这是天与地交织相衬才有的人间。

天地中的日月星光恒长，他们也还要在这样的人间里走很久——

和身旁的爱人一起。

【全文完】

不到三十万字的文磨磨蹭蹭了一年，虽然文笔、剧情、节奏、人设什么的都很稀碎，但能写完就已经很厉害了，还要什么自行车！（不是）

总之作为人生中的第一篇文，文里每个字都是我能力范围内能写出的最好水平了，也算没有愧对自己和笔下的主角吧~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爱人『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