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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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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罢,好罢。

这黑灯瞎火的,魏峥用着听人墙角的姿态,做着行迹不轨的事,却有着一颗感天动地诚挚的歉疚心。

这是能信的?

魏宁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她畏惧强权,这自然是不能直言道明的。

她虚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如此这般不费心思的敷衍她,真的大可不必。

魏峥足够位高权重,加之又是个凄凄惨惨的鳏夫,她相信自己足够懂事,同时也拥有一颗怜爱孤弱之心。

魏峥浑然不知魏宁腹诽所言。

到底是怀抱歉意来的,魏峥不好一直冷脸,要他与魏宁谈笑风生是绝无可能,只稍稍缓和了脸色和语气。

如此冷脸道:“并非此意。”

涉及究竟何意,魏峥又不肯言明。

魏宁觑了觑眼睑,颇感无语的同时对于魏峥的做法不置可否。

早在三载颠沛流离中,她习得了一个人间真理:多余的好奇心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莽撞只会令她自讨苦吃,因而不管不问你、置身事外、装傻充愣才是基操和准线。

因而魏宁在魏峥算不得温情的眸光下,魏宁神情轻松姿态格外悠闲自在,并不过问其他。

魏峥说不清自己期待和失落的内容。

魏宁是他此生接触过的唯二的女郎,唯一的微宁不乏生活和个性的趣味,活似天生不受拘束的森林生灵,生机勃勃又天性肆意昂然。

而有着与他妻相似面容的魏宁,却拥有迥然不同的性情和气质,无时无刻不在囚笼里带着镣铐起舞,有时魏峥想不通就难免阴谋论。

可先前已然吃过教训——魏宁同他所想的探子卧底毫无干系。

亲眼所见更是验证这点。

起先他的目的——严格来讲,他并未有明确的目的,听闻陆压道魏宁对他夫君情真意切,其情弥坚。只是道听途说的言辞还不足以打消魏峥心头疑虑,待他一番试探。

魏宁仍旧警惕聪敏,毫不掩饰自己修炼的坚韧性格,以及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假面做法。

耍小聪明,行径也不算光明磊落。

但与品行恶劣也相差甚远。

除却魏宁身上他不喜的无伤大雅的小癖好,让他动容并为之折服之处,乃是情感方面的赤诚和真挚。

魏峥思忖片刻。

自袖袋中掏出个白玉瓷瓶,放置于桌面中央,柔色灯影不动声色地打在白瓷瓶面,弧状瓶面呈现出两人对坐相吟而笑的画面,颇有知己秉烛夜游的感觉。

魏宁淡然笑着,眼底一豆清浅的烛光在跃动,温柔的神采慢慢在她身上生长。

在魏峥示意下拿起瓷瓶,捧在指尖细细端详道:“大人这是作甚?”

联想到陆压傍晚专程送药一事,她其实心中有个不成熟的猜想——该不会魏峥深更半夜守在她窗外,是为了送药吗?

应该不至于?

魏宁不大确定。

魏峥不知她心中嘀咕,波澜不惊道:“赔礼。”

误解其身份的赔偿。

魏宁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回以感动:“多谢大人体恤。”

虽不知,魏峥短短一日光景,经历了何事,对丢下她一人反而耿耿于怀,致使他怀抱歉意。

以旁观者视角,不牵涉个人德行问题,魏峥丢下她不援手本就无可厚非。

甚至不触律法。

但毕竟受益者是她,魏宁反倒喜闻乐见。如今来看,魏峥分明不是那般冷漠无情之人,为人非但不弑杀冷情,反而有热忱柔软的心肠。

最为主要,还是个鳏夫。

魏宁短促地笑了笑,无端显得嘲讽和悲哀。魏峥瞧的分明,无缘无故的笑更像自嘲,他指尖轻微的抽搐一下,颇含关切道:“并非可怜你。”

魏宁险些没过回神。

她飞快在心底盘算着魏峥说辞,可惜从只言片语无从判断,她娓娓道:“大人心慈。”

可怜她也罢。

熟料魏峥摇头,纠正道:“怜悯之情是强者对弱者,你又并非弱者。”

孤身一人谋生本就艰难,何况又以女子之身,难上加难。魏宁倘若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生活的穷困潦倒,“可怜”一词倒应景。

自立自强之人,可怜本就是一种侮辱。

魏峥眸底闪烁着微微的钦佩。

魏宁愣住,而后微微一笑。她或许明白魏峥之意,他去而复返,她不过稍稍劝解几句,他竟就敬佩她的为人。

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去赞扬一个朴凡民妇身上的可取之处,哪怕毫不起眼。

何其出乎意料。

魏宁心底五味杂陈。

三年前,她的夫君也曾如此夸张,逢她做事,大事小事略有起色便要洋洋夸赞。

三年后,又遇着魏峥,行事作风如出一辙。

魏峥姿态似乎自在起来。

语气轻松关怀道:“你脚伤如何?”

魏宁不自觉后撤半步,肿起的脚腕霎时发出抗议,她面色不变,眉尖轻抬道:“不敢劳大人记挂。”

随后补上句:“晚间已然请了大夫,如大人所言,民女脚腕并未伤及骨头,安心将养几日便可大好。”

免不了疼些。

魏峥敛回目光。

“如此。”

怎可如此相像?魏峥想不通。

俗言,世上无两枚一模一样的树叶,又怎会出现相貌和癖好完全相同的两人?

他妻微宁吃痛时,鲜少直呼喊痛,魏峥起先并无知晓,两人情渐浓后,魏峥方才摸索总觉出规则——倘若微宁呼痛,便是同他撒娇卖乖,不是真痛。

而若微宁镇定自若,一如平常般含笑自然,唯眉尖轻蹙抑或轻抬,便是极痛。

无论微宁或魏宁,却不欲以此博怜爱。

魏宁面上不显,心底一叠声“好疼好疼”,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她没法子了,决意说话转移注意力。

“大人,瓷瓶内可是伤药?”也不知同陆压送来,熟好熟劣?

魏峥见她摆弄瓷瓶,颔首道:“不久前圣上赏赐,调制的太医擅关节损伤,有助你伤势。”

闻言魏宁顿时觉得异常烫手,当即放下瓷瓶,远远撤身后仰。

面色欲言又止。

魏宁深吸气,道:“大人,御赐之物民女不敢收。”

何止不敢收下,她简直想失去这段记忆。寻常人家得了件恩赏,不说感激涕零每日供奉天□□拜,也是视若珍宝以此为荣。

象征帝皇厚爱和宠信。

不似魏峥这般,随手转送给她,怎样看都不上心,魏宁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魏峥微撩眼皮,眸光清淡无温。

“既给了你,便收下。”

不知是否魏宁感知有误,她总觉得魏峥唇角的弧度像极了讥讽和冷嘲。

当然就算是,这话也得烂在肚子里。

魏峥有此好心,耐不住魏宁惜命,仍旧不敢收下。

她违心说着推辞:“大人厚爱,魏宁铭记于心,伤药就不必了,大人拿回以备不时之需罢。民女近来恰巧无事,安心养伤即刻,劳不得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天子赏赐用在她身,魏宁怕德不配位,飞来横祸折她寿命。

这下魏峥些微嘲讽变为冷笑。

他笑得魏宁心肝颤啊颤,冷飕飕道:“我若将两瓶放置一处,你可能分清?”

魏宁眼睁睁瞧着,魏峥纤长指尖探入袖中拿出一堆瓷瓶,同桌面那只形貌模样相同,他甚至摆到魏宁面前依次展示,待魏宁一一辨认后,混合堆至一起。

灵活十指稍稍变换位置,原先那只相言御赐的瓷瓶便泯然于其间。

反正魏宁无论如何辨认不出。

魏宁干脆放弃,诚恳且虚心求教魏峥:“分不得,大人可有妙诀?”

左思右瞧,这么七八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

闻言魏峥眼角微弯,含着微薄笑意睨了眼魏宁,漫不经心道:“我自是也分不出。”

谁能从一模一样的量产化的一堆瓶子里,准确无误找出方才那只?魏峥自诩不是神人,自然没那神通。

许是魏峥回答太过自如流畅,态度理所应当。

魏宁缓了许久。

慢慢升起一个疑问:“大人既分辨不出,又为何为难民女?”

她心中沉默振聋发聩,怀疑魏峥消遣她,并有理有据。

而后她瞪大眼眸,瞧着魏峥优哉游哉拈起众多瓷瓶中一个,光明正大放入桌缝之中,而后将桌面余下一扫放入袖袋。

魏宁重新陷入欲言又止,且目瞪口呆的状态。

魏峥颇含无奈瞧她一眼。

似在回应方才魏宁推拒说辞,他并未劝解,只实际行动知会。他今日闲来探望,仅仅找她叙话而已,闲谈过后身上瓶瓶罐罐零零碎碎丢了些许不稀奇。

魏宁面色复杂难言,竟觉得魏峥此举格外有道理。

谁能料到,魏峥一掏袖袋,御赐之物一大堆呢?

这下她连拒绝的由头都没了。

她唉声叹气。

这厢,魏峥自觉完成送药任务,又解了魏宁身份这一大心结。另一番交谈下来,又自魏宁身上得了意外之喜,滞留在心中许久的话,总算得了时机得以聊以倾吐。

她又同他妻极像。

魏峥压抑了许久,也等待了多时。

如今他恍然得到了片刻释然和餍足,仿佛时光和空间倒回,到了他与微宁对坐畅谈,秉烛夜游的时刻。他身心自在又轻松,一抬眼便可见他妻面容。

魏峥疲惫和迟钝的神经后知后觉。

他心悦微宁,甘愿同欢共悲,共振同流,心绪情感的熨帖慰藉不稀奇。

可为何他在魏宁身侧,有此感受?

他的归属和眷恋又从何而来?

魏峥情绪激荡,心中起了浓重且厌弃的背德之感。他竟在魏宁身上找他妻的存在!他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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