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憋得温芒又酸又疼。

她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如果没有进入这个快穿世界，没有遇上爸妈装扮成的npc，这些话她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她无数次想在妈妈劝自己去奶奶那里住几天的时候把那些难听的话说出来，告诉她自己多么讨厌奶奶，小老太太在背后是怎么骂她们母女俩的；也想过在爸爸说奶奶独身一个人如何如何可怜，她是如何如何心善人好的时候跟他叫板。

温芒看着站在面前的妈妈，在鼻腔涌上浓烈的酸涩后忍不住低下头。

她不会说的，说了只会让所有人难过。

“小芒。”妈妈手足无措地想要来摸她的脸，被温芒躲开了。

“你奶奶就是那样，她说你两句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还往心里去呢。”爸爸皱着眉，语气不悦。

温芒吼道：“你闭嘴！”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她爸说话，从始至终，他的软弱无能，摇摆不定都让温芒恶心。

他偏听偏信奶奶的话，奶奶说妈妈不好他就也觉得妈妈不好，奶奶让他生个儿子，他就听话地出轨生儿子。

这种事情多了，有时候温芒会觉得他像个被奶奶捏着线的木偶。

结果就是，他在这段婚姻里给妈妈留下的只有失望和痛苦。

温芒无力地闭上眼。他不仅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也没用当好一个爸爸。

这么多年过去，温芒很少跟他见面，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比起恨他讨厌他，温芒更多感受到的是麻木和陌生。

她也是渴望过的。以前他们难得见一次面，年幼的温芒总能摆出最好看的笑容来面对他，她不知道该怎么让爸爸多看自己一眼——腆着脸讨好和自己不对付的奶奶，考出比任何一个亲戚家孩子都要好的成绩。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没用的。

亲眼见过爸爸对后妈和他们的儿子有多好，对比下来就知道他对自己和妈妈有多差。

温芒被一桶接一桶的冷水兜头泼，再多的热情也该扑灭了。

她成长的十几年里，“父亲”一词对她来说是陌生遥远的存在，爸爸于她而言甚至连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不如。

温芒脸色差劲，她不想跟爸妈说话，他们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气氛僵持到了冰点，温芒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继续走吧。”

她依旧低着头走在最后，跟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辽阔无垠的草原只凝结在她脚下小小一步。

大颗的眼泪无声地砸在地面，没入细密的绿草之中。

温芒抬着胳膊抹掉眼角的水痕，她想，幸好只是快穿副本，那两个也幸好只是npc不是真人，真正的爸妈依旧不会听到那些话，还好还好，都是假的。

她能从假奶奶那双布鞋里清醒，就也能从假父母这里缓过来。

她不应该害怕这些，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她得走到最后，救出宋迪，然后回去，坐在教室里，继续补完数学作业。

日暮西沉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父母停下了脚步，他们商量后统一意见，决定原地休息。

温芒走到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盘腿坐在地上。

她早上在河边喝了一瓶营养液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走了一天，现在肚子饿得绞痛。

她从口袋里掏出三瓶营养液，犹豫之后还是朝父母走了过去。

“这个给你。”温芒先递给妈妈一瓶，那是桃子味的，妈妈喜欢。

然后她把自己喜欢的苹果味挑出来攥在手里，把剩下一瓶留给爸爸。

“我不用，你喝。”爸爸摆手说。

他不接，温芒也懒得再跟他一直耗着，她把营养液放到爸爸脚边，继续回自己的落脚点坐着。

拆开瓶口，温芒慢条斯理地喝营养液，苹果味比早上的辣条味好喝不少，清清爽爽的，除了依旧没有食物的实感，其他没什么缺点。

填饱肚子后，温芒双手垫在脑袋后边，仰躺在草坪上，她干瞪着眼，盯着上方的天空，夜幕朦胧中，星星也只有零星几个，和无数个平凡的晚上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她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有时候她会把那两个npc当成真正的父母，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跟父母真的很像，她难以区分现实和虚拟，精神一度恍惚。

就在她完全放空大脑的时候，系统冷不丁开口：“知识骑士，你今天沉默了很多。”

“嗯。”温芒应了一声：“不太想说话，嘴巴累。”

“你不叽叽喳喳的我还不太习惯。”系统说。

“我跟爸妈一起待着的时候就是很少说话。”温芒说：“爸妈离婚后，我再也难见到我爸，以前为了凑他近点，难得一次的见面我总跟在他屁股后面说，说一天都不累，可他不愿意听我说，他总是嗯嗯啊啊地敷衍我，他不想听，我又为什么总讨人嫌地跟他说呢。”

“那你妈妈呢？”系统问：“你跟你妈妈也很少说话。”

“我看见她我就想哭，我一哭就说不出话来。”温芒声音很低，轻飘飘的像羽毛：“她以为嫁给了最喜欢的人，给他生了孩子，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离婚了还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知识骑士，你不是拖油瓶。”系统安慰道。

“嗯。”温芒闭上眼睛：“也不怪我妈当时看走眼。我爸长相不错，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工作在国企，虽然工资不算高但很稳定，爷爷在世的时候是记者，奶奶是老师，兄弟姐妹不多却也个个有出息，这种条件放在他们那个年代简直是万里无一。”

“后面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是啊。”温芒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的时候，温芒一下惊醒了，不远处的嘶吼和打斗声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揉着眼睛仔细辨认，在浓黑的夜色中看见的是十几双隐隐发绿的眼睛。

“是狼？！”温芒不敢有大动作，赶紧翻了个身趴着，以便随时逃跑。

现实中草原上有狼这种事温芒是知道的，但她从来没想过一个虚拟出来快穿副本里竟然也会有。

无际的草原上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她下意识看向爸妈所在的地方，但是没人。

温芒心顿时慌了起来。这地方太危险，她必须赶紧找到不知失踪的父母然后一起离开。

“知识骑士，你原地不要动。”系统恰时说：“npc会帮助你解决问题，不用害怕。”

“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就说，这个任务很特殊也很危险，所以才有这两个npc的存在，”系统说：“当你在任务期间遇到危险时，他们会第一时间护你安全，不用担心。”

温芒有瞬间的愣神，她脖子缓慢地转动，最终视线定格在远处。

天太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她只能隐约看见一团团交织的黑影，但野兽嘶吼的声音和人的喘息逐渐交融，远远地传入温芒的耳朵里，让她无比确定，那就是她的父母。

她不敢想象，两个人没有武器，没有铠甲，怎么和那么多的凶猛野兽搏斗。

“系统，”温芒声音颤抖：“我能帮他们做点什么？”

系统安静了一会，才说：“开启武器库至少要260积分，你积分不够。”

“不是说可以贷款的吗？”温芒着急道：“这次我不跟你讲价了，你让我贷款，贷多少都可以。”

系统声音也低了下来：“开启武器库的260积分必须从你已有账户里划走，不可以贷款。”

温芒无措地趴在原地。

她不敢赤手空拳去帮忙，可坐以待毙正在逐渐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那是她的父母，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为自己牺牲。

俯趴的动作让她的牛仔裤硌得她腿疼，温芒没想太多，直接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扔在地上，除了两个空了的营养液瓶子外，还有宋迪给的那封信。

牛皮纸信封在漆黑的环境中散发出很淡很浅的光芒。

温芒一怔，忙不迭把信拆开。

原本空白的纸上出现了黑色的字。

【后来我跟着奶奶搬去城里，就再没见到你。

直到上小学，和你同班，我才想起来原来你就是那个一边哭一边挖坑的土孩子。

你上了小学倒是不哭了，每天拿着老师拇指粗的教鞭追着打那些欺负你的男生。

我当时想，真彪悍。

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记得。

他们扯你的头发，把你的书当沙包一样抛来抛去，你告过老师，几次之后老师也嫌烦，我以为你家里至少会来帮你撑腰，但是没有。

我想帮你，可你像个英勇的骑士，一直把自己保护的很好，甚至于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真厉害。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孩子。】

温芒看完，平静地抬手抹了把脸。

纸上的字再次消失，变成了一道道的折痕。

她沿着那些折痕慢慢折，薄薄的纸张折成了宝剑的形状，纸剑又逐渐变大，变坚硬，最终，一把沉甸甸的半人高的宝剑出现在温芒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