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冯于然的妈妈并没有说谎。

周三冯于然来上课的时候，可以说是神采奕然。早早的就到了学校，和同学们一起有说有笑的打扫卫生，上课的时候还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

实体肖霄心道，孩子果然是孩子啊，没什么难过的事是消化不了的，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其实如果她能像自己劈叉的灵魂一样看得到别的什么的话，她就不会这么想当然。

“方鹤云，你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两人……”方鹤云和魂体肖霄站在教室后面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错愕、震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每一个词都在形容他俩的状态，但每一个词也都不能完全形容他俩的此刻的状态。

冯于然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立马转过头去，假装看不到他们般，冲着身旁人笑了笑又继续投入课堂。

“不行，下课我得找她谈谈。”

“谈什么，怎么谈？以什么身份谈？还是你觉得你说了她就会听吗？”方鹤云说着把肖霄从教室里拉了出来，“走，出去说吧，别打扰她上课。”

两人走到操场上，有孩子们在上体育课，绿茵场上好不热闹，这是少年们的专属快乐，微风阵阵，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方鹤云，我思忖了半天，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我是冯于然的老师，我不可能任由事态发展而置身事外。刚刚你也看到了，冯于然的事情来龙去脉你也很清楚，你是神，你不用插手人间事，可我不一样。”

方鹤云看着肖霄冷笑一声，像是在鄙夷她不自量力，“你又能怎样呢？”

肖霄似是被方鹤云的态度激到了，声调一瞬间提高了许多，“那我就什么都不做吗？你很清楚，我很清楚，冯于然她自己也很清楚，方正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现在这样又算什么？死掉的方正陪着冯于然来上课，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吗？”

“这些事你明白，冯于然按你们人类的年纪算也快成年了，难道她自己不懂吗？”

“是，你说得对，但你考虑过以后吗？你考虑过现实吗？她还这么年轻，她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个鬼过日子，难道她要一辈子受人非议，说这个姑娘经常对着空气说话，是个疯子吗？”

“那也是她愿意。”

此言一出，方鹤云和肖霄都沉默了。

下课铃响了，欢快的音乐打破了这片沉寂，大课间活动时间到了，孩子们拿着各种体育用品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操场立刻显得拥挤。

几乎是一眼，肖霄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冯于然。

还有方正。

他比她高一个头，走在她身旁，笑盈盈的看着她，有时候会有人直接穿过他，他不介意也不恼，倒是冯于然会呵斥那些人，替他打抱不平。

“没关系啦，然然，他们又看不到我。”他笑得温柔，像三月的阳光。

干净，温和，清秀。

一点也不像网上的恶评，是张极好看的脸。

“那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吧。”

“好。”

方正看着万里无云的天，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这人间的烟火气，“然然，学校真好啊，总是热热闹闹的。”

“那你就不要走了，陪我一起上学吧。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我们可以一起上课，一起玩，一起讨论问题，一起放学。等我高考结束了，我们就一起离开，不管我考去哪里，我们都在一块。”冯于然眼里满是对未来的畅想，肖霄以前从来没看到过那个孩子像此刻这般鲜活过。

她给自己的印象一直是安安静静的，端端正正的坐在最后一排，总是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像是一段灰色的录像。

方正没说话，微风吹动他的刘海，他只是笑了笑。

“冯于然，我想单独和你谈谈。”肖霄看了一眼方正，方正便十分识趣地点了点头，沿着跑道向远处走了。

“肖老师，你想说什么呢？”冯于然看着肖霄，心里已经了然。

“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她肯定道，“我很清楚。”

“你分得清现实和虚幻吗？”

“重要吗？现实和虚幻重要吗？我分不分得清又会影响什么呢？就像是我刚刚还听了一节您的英语课，可是转眼间您又在这儿，我可以同时看到两个您，这又算什么呢？”

“肖老师，您这样又算什么呢？”

肖霄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冯于然又道，“肖老师，我一直以来很敬重您，也很喜欢您，我知道您是个好老师，所以我不会问您为什么这样，也希望您不要干涉我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我很快乐，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肖霄换了语气试图让她改换心意，“于然，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老师也不是非要你去割舍什么，可是你和别人不一样，世人异样的眼光你应该体会过的。”

“正是因为我体会过，所以如今我才甘之如饴”，冯于然说罢恭恭敬敬的向肖霄行了个礼，便要转身走了。

走之前她说了一句话，声音微乎其微，可肖霄还是听到了。

肖霄很诧异，不敢相信，却又不敢不信。

她说，“没有方正，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