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下城大寨派出所再次迎来了属于它的重大时刻，高云天难得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他一脸严肃，眉宇间透出英气，下颌咬紧牙关，面部线条清晰流畅。他目光如炬，锐利的双眸中透出凌厉的杀气，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浑身蓄满爆发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征服世界。

审讯室里，高云天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岩毐则若无其事的坐在嫌疑人椅上，他眼神飘忽，目光放空，双脚抖动不止。他一脸淡定盯着高云天和两名侦查员，目光不停在他们眼前移过。岩毐的行为充满了挑衅的味道，不管高云天抛出什么样的问题他都一笑置之，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想要配合的感觉。

时间总会赋予人很多新的技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们会突然懂得某些道理，或者学会某项新技能，比如怀孕的孕妇会很快接受自己是一个母亲的事实，比如刚结婚的新人会很快接受自己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的事实，比如男孩到了18岁就会对男女之事无师自通。如果你一定要问时间给了岩毐什么，那一定是面对危险时的这份从从容不迫的淡定。这样的场景他在20年前就已经经历过了，在20年前见到警察的那瞬间，他瘫痪倒地，面如死灰，这间审讯室曾记载了他懦弱的过去。如今时间来到20年后的今天，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被人恐吓两句就什么都交代了。他在心里暗下决心这一次他要把曾经的那份屈辱全部拿回来。

高云天也不甘示弱，他瞪着铮亮的眼眸直勾勾的回盯着他，仿佛开荤的狼群看到落单的山羊，露出凶狠的目光。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心想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像岩毐这样的老狐狸，他遇到过不少，不过人既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怎么拿刀就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了。他原本以为岩毐会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没想到还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他最喜欢的就是啃难啃的硬骨头，太容易就没意思了。

高云天双手环抱，向后一靠“说说吧，今天去了哪里？”

岩毐巧舌如簧道“高队长，出个门不犯法吧”

高云天先是浅笑了一声，随即马上变了脸，声音一沉“你说还是不说”

岩毐没被吓到，倒是旁边的两个侦查员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瞬间清醒。

岩毐皮笑肉不笑“高队长消消气，火气太大伤身体”

高云天“别给我嬉皮笑脸”

岩毐皮笑肉不笑道“高队长没女朋友吧，听声音肝火太旺”

高云天讥讽道“哟，你还懂中医看病？”

岩毐“高队长一看就是工作狂，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心想着工作结果老了身体也坏了。年轻不知姑娘好，错把工作当成宝。年轻人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一心扑在工作上，这个年纪火气旺，晚上有空多到蓝梦湾泄泄火，我跟那的老板很熟，报我的名字给你打折”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侦查员李大宝看了一眼高云天，见他皮糙肉厚的脸上竟然出现一抹红晕。他转过头呵斥道“问你什么回什么，不要瞎扯”

岩毐有点不耐烦道“请问我犯了那条王法？你们凭什么抓我？不怕我兄弟找你麻烦？”

高云天生气道“死到临头还不认罪”

岩毐“高队长倒是说说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高云天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47条规定，贩卖毒品者，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说完将一沓照片摔在他的脸上。

照片散了一地，岩毐的双手此时被铐在桌子上，不过不需要他动手，那照片刚好有几张落在他的视线里，照片里有两个人，正面露脸的是他，刚好站在这中间，另外还有一个人，背着脸，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岩毐一样并能认出他来。那个背着脸的就是最近三个月一直在自己这里拿货的李家伟。

三个月前当李家伟再次找到自己，并且说自己认识一个人需要十斤的新货，岩毐抱着怀疑的态度最终只给了3斤的货。照片里老旧的花纹墙壁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糜烂的腐臭味，交货那天他专门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将李家伟约到蓝梦湾，两个人找了一个包间，在KTV嗨了5个小时后打发了作陪的五个小姐，才将货物交到他的手里。

随着第二次也成功交易，岩毐才确信交易的可靠性，所以第三次让李家伟来到自己的地盘直接交易，有了前两次的铺垫，岩毐越加胆大，期初只敢给3斤，10斤这样的数量，第三次当李家伟提出一次性要50斤货的时候他竟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岩毐看到那些照片的瞬间，全身石化一般，一动不动保持一个怪异的姿势，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青一阵红一阵。

高云天乘胜追击“这些够吗？不够还有，你的麻将馆里搜出不少东西”

岩毐恢复了理智，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早就被人出卖了，他冷静着声音道“你跟了我多久？”

高云天略带玩味道“也不长，三个月而已”

岩毐“李家伟…是你的人？”

高云天“也不算，只是他这人胆子小，说了两句就愿意配合行动，我就喜欢这样识时务的人”

岩毐冷笑一声“这盘棋够大的”

“不盘大点怎么框得住你背后的大鱼”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白费功夫”说罢，岩毐低着头闭目养神不在说任何话，不管高云天问什么他都始终沉默不语。

既然岩毐什么也不配合，高云天索性也就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网住的鱼还能跑了不成，索性他给所有人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回家睡个好假。

那天凌晨他回家洗了一个热水澡，洗完澡回到房间向后一到就躺在了床上。早晨叫醒他的不是闹钟，而是一片湿哒哒的口水。高云天还没睁开眼睛，左手顺势一楼将一只高大的黑色大狗搂进被窝里，那只黑色的狗在被窝里咯咯叫了两声随后翻了个身从床尾溜了出来，临走前还不忘将男人身上的被子叼走。高云天感觉身上一阵寒气袭过，伸出手在床上不停的摸索，结果就是什么也摸不到。

高云天眼睛还未睁开，忍不住抱怨道“无敌，你又来了”。无敌站在门口嗷嗷叫了两声表示不服。

高云天继续道“我很累，你别闹”，无敌又叫了两声表示抗议。高云天还准备说什么，床头的闹钟也滴滴滴响起来，高云天一个横挺起身快速按掉闹钟，他下床将地上的被子扔回床上回头数落了无敌两声。

在他下床的瞬间无敌已经回到他的脚边，不停摇着尾巴蹭着他的小腿。

高云天打开卫生间的门刚要走进去，无敌也摇着尾巴往里冲，高云天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将无敌隔在门外“大人的事，小孩不能围观”。

高云天刷完牙随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凉水回到客厅，在无敌的碗里摇了一勺狗粮，无敌看到狗粮的时候眼睛冒着兴奋的光芒，更加使劲摇晃着尾巴。高云天抚摸着它的黑头，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他随手套了一件白色的体恤，挎上包来到玄关却但找不到鞋子，他在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忍不住骂了一句“无敌，你把鞋子扔那里去了？”

无敌还在吃，听到主人的声音象征性的抬头看了一眼。高云天重新回到玄关，准备重新翻找一双，这个时候无敌叼着那双鞋子出现 ，无敌将鞋子扔在地上哼哼唧唧，一脸委屈的样子，高云天抚摸着他的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几下“你乖乖的，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完甩门而去，留下无敌望眼欲穿不肯离开。

高云天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刚好遇到县里来的几位领导，其中包括县公安局局长张秋生，高云天刚回到办公室就被人叫去开会，会上县里的领导重点强调，县里高度重视这次的情况，希望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将镇上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张局长离开前找到高云天语重心长道“布局了这么久，就等着这一天，沉住气，我相信你”，高云天点点头将老领导送上车。

下午高云天又提审了岩毐，但是岩毐脚一摊眼一闭，不配合不交代。凌晨三点，岩毐再次被人从看守所提审的时候，他睡得正酣，他起来的瞬间睡眼迷蒙，一时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他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过觉，每次刚睡着又被提审，一提审就是一个晚上，他现在感觉眼皮有千斤重量，需要在上面放置两根火柴才能睁开眼睛。他始终油盐不进，什么也不肯交代，在第五次被冷水泼醒的时候他勉强打起精神。他始终盯着前面的挂钟，时间刚刚好卡在7点钟，预示着今天是他被抓进来的第三天。岩毐眼神涣散，但是紧紧盯着挂钟的时针，嘴角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清晨高云天站在楼顶抽烟，微风拂面而过，吹乱了他的头发，吹散了嘴角的烟雾。他目光狭长紧紧盯着刚刚升起的太阳，今天的太阳格外红火，在古籍里记载火红的太阳预示着嗜血的妖魔即将出关，残害生灵，盯着的时间长了仿佛血色的太阳里马上就有一个类似于蝙蝠一样的怪物就要喷涌而出，朝他袭来。一阵风吹过，凛冽的寒风将他唤醒，他丢掉手里的烟蒂，在脸上搓了一把，嘴角凸起的硬茬击退了进攻的双手。他抬头，双眼被头顶垂下的头发遮挡住，他挥动左手将额头的长发一丝不剩全部向后抹去，此刻他的大脑正在飞快的远转。

高云天回到审讯室，隔着玻璃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室内的岩毐。

“他今天精神很活跃”，张子安给他递上一杯咖啡。咖啡是当地的农户所种，都是当季最新鲜的咖啡豆磨成的咖啡粉，此刻正散发着当地的咖啡豆独有的清香。

“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事情”

张子安“这个不得而知，不过将死之人如果得知自己还有一线活着的希望，我想应该跟他现在一样”

高云天意味深长“你的意思是有人会救他”

张子安努了努嘴，表示不得而知

岩毐目光时不时就转向左边的闹钟，看似不经意，但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早早被高云天捕捉到。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不说话本身也是一个信号？他顺着这个思路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换来小李询问“李家伟人呢？”

“他在看守所”

“马上把他提过来”

小李回复了“是”，然后一溜烟消失在尽头。

高云天目光直视前方，嘴角轻启“阿浪那边怎么样了？”

张子安“我现在给他电话”

嘟嘟嘟一阵铃声之后，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年的声音“子安哥，找我什么事？”

张子安“你那里什么情况？”

少年道“目标今天没出过门”

高云天原本只是一旁听着，他忍不住插嘴道“前几天呢？一直没出门”，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撒娇似的叫了一声队长，好似邀功似的，随后才正式回复道“这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出门，这小子狡猾得很，每次出门到了地下室自动消失，完全没法跟踪”

高云天“知道了，你继续盯着，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即汇报”。

张子安重复了一遍少年的回复“还没出门，难道在等人”

高云天“早上没出门，那就是要等到晚上出门”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高云天笑意盈盈往里走，他迈着轻盈的步伐，随手示意人将墙上的挂钟取走，然后径直坐到岩毐的对面。

岩毐面色红润不少“高队长还不死心？”

高云天慢条斯理道“我一直再给你机会而已，谁知道你不肯珍惜”

岩毐“什么机会？死亡的机会吗？”

高云天“你麻将馆搜出来的毒品足够判你死刑，不过如果你肯交代你背后的人是谁，那天他们带你去了哪里，或许可以争取一个无期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

岩毐笑了一声，笑得渗人，笑声越笑越大，转了几个弯之后突然停住“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可交代的”

高云天故作深沉，一字一顿“李黑子”，然后戛然而止，岩毐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未知的迷茫，高云天继续道“你觉得李黑子会救你吗？”岩毐的目光被高云天的话高高吊起，他的脸上是那种被人看穿后的强装镇定，一直无所畏惧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恐惧。

高云天乘胜追击“你以为李黑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重视你？是因为你们来自同一个寨子？还是你那个破旧的麻将馆有什么值得他重视的价值？”他顿了一会继续“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李黑子的人全部被死死盯着，他根本没有开张的机会。但是我单单留了你这个地方，过去三个月他的货完全卖不出去，而你的麻将馆三个月的时间里卖了100斤的货，是他这几个月里销量最大的地方。”

“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找上我”

“他的其他地方的货接连被查，而你这里却卖了100多斤的货，他自然会找上你”

“你算得很准，不过我帮不了你”

“你还想护着他，你真以为李黑子走到今天靠的是兄弟义气吗？你以为他会想尽一些办法救你？那你就太天真了。他的眼里只有利益，而你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掉的人。他生性多疑，一旦知道你已经被我们抓到，他只会放弃你，为了让你闭嘴，他会利用你最亲近的人来威胁你闭嘴。你想看着你的女儿因为你而陷入危险的境地吗？”

听到女儿两个字，岩毐的眼里露出恍惚的神情。

“这些年都没回过家吧？你入狱7年，你妻子一个人帮你照顾家里老小，劳累成疾，生病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女儿小小年纪就要打工养活自己，这些年想过回去见她吗？你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你忍心她因为你的事情陷入这些肮脏的事情里吗？”

高云天的话正中靶心，一击即中，打得岩毐溃不成军。原本僵硬的脊背瞬间变成佝偻的样子，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高云天“李黑子是不是约了你见面？”

岩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声音夹杂着些许哽咽“他要见李家伟”他顿了一会接着道“没用的，马上就到见面的时间，他一旦知道我被警察抓住，以他生性多疑的性格只会马上转移他的老巢，他能在这里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这份敏锐”

高云天目光紧紧盯着他

岩毐“你设局引我不就是为了追查他的老巢，他一直疑人不用，这次肯用我也是被你逼急了，他生性多疑，一旦知道我被你抓住只会马上想办法解决掉所有可能暴露他的人，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