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还在微微遐思间，车已然开到了陈越的小区，只听其又嘱咐了两句便下了车。
送走陈越后，沈默没有径直回家，而是找了个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没有一丝犹豫地点进了那个和“Le cerf”的聊天框。
【黑犬：裴哥，在吗？】
不合情理却又意料之中的，那边回复得很迅速。
【Le cerf：在。】
【Le cerf：怎么了？】
【黑犬：我想问你个事。】
沈默看着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停停闪闪，半分钟后。
【Le cerf：你说。】
【黑犬：王颂歌导演，找过你么？】
……
那天试镜结束，陈越带着沈默和一众制片人等告别后，便离开了酒店。
房间中只独余下一位王颂歌导演，还在摸着镜片细细看着剧本。
编剧与制片人早已被他打发走。
方才沈默试镜后，王颂歌曾朝房间侧方投去过视线，仿若在与谁对着眼神。
那时侧方无人。
而此刻，侧方处的一扇门被打开。
“老王，你不厚道。”
身段颀长的男人靠在侧方门沿之上，手里的火机被擦动，点燃了口中叼着的香烟，吸了一口，蹙眉缓缓呼出灰白云雾——
“说好的他免试直接进，你还让他来试镜？”
王颂歌头都没抬答道：“就冲他之前演的那些烂剧，要是换你自己来拍部电影，真敢让他直接进？”
裴铭夹着烟，缓缓走到导演桌前，拉了个原木椅子，反着靠背坐下，语气轻快而又笃定：
“我还真就敢。”
王颂歌抬起头，用一副跟看傻子似的眼神把裴铭看着：“你小子……糟蹋人好苗子。”
他当然知道，裴铭也只是说着讨个口趣罢了。
一部电影无论最终票房如何，都绝对是导演及制片的心血之作，怎能如此草率决定角色？
裴铭尊重电影，也尊重演艺行业，更重要的是，他珍惜沈默的羽翼。
真去帮沈默靠关系进组，裴铭自己都会觉得不耻。
裴铭低头笑了笑，抖了下烟灰：“不过说实话，我一开始真没想到他能演得这么……”
王颂歌：“这么好？”
“嗯，算好吧。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真哭。”
其实对于沈默这种没有真正接触到过好角色好剧本的半个新人来说，这样的演技已经很不错。
只是，裴铭是真没预料到沈默饰演的卫白会落下那一滴眼泪。
主要是，他没做到跳出沈默去看卫白。
所以那滴泪，让裴铭心上一紧。
他和沈默相识有十年了。
在裴铭印象中，沈默一直是一个很轴的小孩。
轴就轴在，他不哭，怎么样都不哭。特别难受的时候，他就喜欢咬着嘴唇，或者低下头去，假装扣扣手指分散注意。
总之就是不哭。
从前的裴铭很多时候都在设想，会不会哪一天，沈默到了要濒临死亡的前一刻，还会硬咬着唇，轴得不肯落一滴泪。
当然，现在他不敢这样想。
现在的裴铭根本就不敢将沈默与死字沾边。
他一辈子都不哭最好。裴铭想。
“你真是有眼福。”他朝王颂歌道。
沈默落泪时泛红的眼角……
想着，裴铭闷生生吸了口烟，又转向一旁呼出。
落泪的沈默，多么漂亮啊。
王颂歌闻言见状，自然猜得到裴铭脑袋里在想什么歪门邪道，嘁了一声：“那还是得谢谢你硬给我推荐沈默来啊。”
“啧。”裴铭掐了烟，有些不乐意了，“不是你当时上赶着找我要他联系方式的？”
最初看到卫白这个角色，王颂歌的心中其实浮现的是裴铭的面孔。
沈默的演绎是好，可卫白是孤儿，是一个于尘世孤独漂泊了数十年的人。
他的眼神中绝不能缺少的一份是——坚毅。
沈默的神态不是没有这一点，只是五官硬件之上还是无法拼得过裴铭混血感眉骨带来的硬气。
然而卫白这个角色无论多么亮眼，多么点睛之笔，也终归是个三番，真正的主角应是开头的两名汉子其中之一与后来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
影帝裴铭，怎么可能屈尊来演一个三番？
王颂歌也不想伺候这尊龟毛的大佛。
不过二人合作过三次，在戏这件事上投合得很，已然成为一对忘年之交。因此，王颂歌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别过往》的剧本给裴铭看了。
裴铭的阅读速度很快，两人仅在茶楼里从天暗时分对坐到将将天黑，他便读完了整个剧本。
合上剧本后，裴铭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你想让我演谁？”
王颂歌：“很明显啊，卫白。”
裴铭：“三番？”
王颂歌喝了口茶，没搭话。
“你知道的，我这一年没有接戏的计划。”裴铭顿了一刻，道，“但是……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选。”
当听见沈默的名字从裴铭口中说出时，王颂歌满头问号，这个名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启明的新人？”
裴铭：“不是，出道十年了。”
王颂歌：“嚯，那年纪得多大了？”
裴铭：“……我也出道十年了。”
王颂歌理所当然：“所以我才震惊那个沈默年纪得多大了啊。裴小子，你以为你还是小鲜肉啊？”
裴铭闻言乐了。他当然不会再说自己这个年过三十的“大叔”是小鲜肉，但沈默那张面容……说他不是小鲜肉都没人信。
不过毕竟是裴铭推荐的，王颂歌还是问了句：“他有代表作没？”
裴铭一听来劲了，沈默的电视剧虽然拍得少，但是他还是一部一部都赶着看完了。
他报出：“《甜酷的你唯爱我》。”
王颂歌：“？”
什么东西？？
裴铭见他像没看过，又一连串道：“《月亮没有你甜》？《恋爱选我》？哎呀，都不知道？不是……他是《甜蜜校园》里的那个老师啊，这总知道吧？”
……
王颂歌：“你每天看的都是些什么？”
他感觉自己短短一分钟内把近十年没听说过的狗血电视剧剧名全听完了。
“都没看过？”裴铭一脸难以置信，又坐回了沙发中，双腿交叠，惋惜中带有些许鄙夷道，“没看过是你的遗憾。你落伍了，老王。”
王颂歌看着眼前这个因看了些无脑狗血剧而骄傲的男人，不由嘴角抽搐。
虽然裴铭很认真地给他介绍了一下这个出道十年的“新人”，他却突然连搜都不想搜沈默这个名字。
直到晚上回到家中，妻子打开许久未放映的电视机，王颂歌的脑海中还在回响着裴铭那句：“没看过是你的遗憾。”
他鬼使神差地瞄了眼电视，果真在播放着不知道几年前出品的狗血剧了。
“年轻人……都爱看这个？”王导扶了扶老花镜。
“不啊，这都七八年前的电视剧了吧，谁还看啊。”妻子奇怪地瞥了瞥王颂歌，“我就是放着当个响。”
果然，王颂歌还是相信自己的审美的。
这种狗血剧怎么可能是潮流！
下一瞬，电视机框中出现了一张格外白净的面孔，雪白的衬衫穿在身上，即使是略显厚重的刘海也未能挡住电视中人薄荷一般清凉的少年感。
顷刻抓住了王颂歌的眼球。
“你换台了？”他疑惑地问妻子。
妻子答到：“没有啊，我看看，《甜蜜校园》……不还是刚刚那个电视剧吗？”
《甜蜜校园》？
怎么这么耳熟呢……
王颂歌突然一惊，问道：“刚刚那个小孩，他演的是谁？”
妻子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边敷面膜边敷衍道：“刚刚那个小帅哥啊？这不都叫他老师吗？很明显演的老师啊！”
老师……
裴铭的话在王颂歌耳畔响起——
“他是《甜蜜校园》里的那个老师啊！”
王导愣了一会儿，默默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出电话。
“……裴小子，把沈默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份。”
裴铭：“……没有。不过可以给你他经纪人的。”
王颂歌：“发吧。”
电话那头并没有快速地挂掉电话发送来联系方式，反倒是传来一声轻笑：
“老王，我说了吧。”
“没看过是你的遗憾。”
王颂歌没在意裴铭戏谑意味的话语，反倒是又抬头看了眼电视。
少年在林荫树下抬起头，微风吹拂过他的脸庞。
王导默默挂掉电话。
……嗯
没看过确实是他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悲哥：剧属实难评，但人实在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