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勉云的劝说很直白。
毕竟这么多年来，半路转型到大荧幕还成功了的，只有裴铭一人。
他不想让沈默太自绝后路式地冒这个险。
沈默突然复出，刘勉云之前也很疑惑，后来在陈越那里打听到了原因——缺钱。
其实他不是很相信这个理由。
且不说大家一起相处这么十年中沈默凭借自身努力后天挣了多少，就单论他十七岁才进入启明娱乐时所展露的家境来看，绝不是会轻易说缺钱的。
刘勉云也怀疑过，是不是沈默家里人出了什么事儿？
但沈默不爱提及家中事，况且真是这类事，也很正常，他没必要如这般有意地隐瞒。
总之，沈默不愿意说的，刘勉云也不非要探求。
总归既然是缺钱，那他就从实际出发，劝沈默去干挣钱的买卖。
“……哥，我懂你的意思。”沈默侧了侧身子坐着，尽量让自己正对刘勉云，“不瞒你说，我是缺钱。”
“但《选我》的片酬不低，已经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他双眼清澈，笃定而真诚道，“和钱相比，我更想演好戏。”
刘勉云对上沈默的眼神，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竟然感觉一晃神看见了十年前才出道的那个小少年。
青涩懵懂，但坚定。
即便跑五六场的路演，一天下来分到的报酬只有几十块，却也未曾言怨。
和刘勉云对视，眼前的沈默忽然笑了。
他说：“哥，还记得才出道的时候，你给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那时候，你是队长。我十七岁，你二十岁。有一次路演，遇到下雨，台上积满了水。跳完下台，发现最紧张的居然不是我们，而是陈越哥。”
“越哥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叫你们别去跳，你们非要去！’”沈默一面说着，还一面模仿了一下陈越的语气，惹得刘勉云不禁发笑。
刘勉云摆摆手道：“嗐，现在想来确实是，当时台下又没几个人看，真有人摔着了怎么办？得不偿失嘛。”
“是这样。”沈默笑着摇摇头，没有反对，但却继续道：“可当时哥不是这样说的。”
语罢，沈默看着刘勉云闻言张了张嘴，却许久没出言。
但沈默很清楚刘勉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了片刻，仍是不见刘勉云说话。
他于是自己道：
“哥你当时说——”
“观众少，但我们有舞台。跳下去，唱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被世界看见。”
……
刘勉云一直半张着的嘴合上了。
接着叹了口气。
说实话，那句话他从未忘记。
经历了团队解散、单飞独斗，再回过头去听年少时的话语，只会不由地觉岁月飞逝、物是人非。
跳下去，唱下去。
说得简单，可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可后来，他们做到了。
World也确实取得了他们想要取得的硕果。
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不再相信那些话，不再想要提及那些话的呢？
注视着眼前沈默眸底一如十年前的那抹坚定烁光，刘勉云心中蒙尘的火焰一瞬间仿若被重新点亮。
他沉吟片刻，朝沈默道：“……好，哥不拦你了。”
当年的自己、当年的World里的四个少年，不也是如此固执、孤勇地想要登上舞台么？
World一直跳下去，就真的被世界看见了。
也许，沈默在他的路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也会被世界所看见。
就像裴铭一样。
……
忽地，一阵电话铃声传来，打破了兄弟二人间默契的沉默。
刘勉云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是沈默的手机。
他只略微起身，向桌上瞧了一眼来电显示，便又翘着脚坐回了沙发里。
面色略含不爽。
沈默显然反应过来了，也捞起桌上的手机。
是裴铭。
他眸底映射着屏幕的光，眼神中顿然浮起几分情怯，抬眸看了看一旁的刘勉云。
刘勉云睨了两眼沈默：“……愣着干什么？”旋即便把身子侧到一边去了，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嘟嘟囔囔道，“接啊！”
早就习惯了刘勉云这哥对待裴铭的口嫌体直，沈默无奈地接了电话，站起来，走得离他远了点。
电话接通，那边熟悉的、向来沉定的声音此刻却出乎意料地急切，抢道：
“小默。”
沈默本就不知道这通电话由何打来，此刻更愣了神：“……裴哥，怎么了——”
“赵力上了《选我》，”裴铭打断道，“怎么没有告诉我？”
被他略微低哑的嗓音忽没由来地质问，沈默不自禁脸红间却在心底纳罕。
……赵力？
“是选手么？我没在《选我》里见过这个名字……”沈默想了会儿答道，“……裴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手机那边闻言，沉默了一阵。
“你应该是不记得他了。”
裴铭良久后缓缓道，声线恢复了平静，“赵力，以前World出道组里年龄最大的那个。”
沈默思索的眉间蹙了又松，片刻后忽恍然彻悟道：“是……以前在练习室和我起冲突的那个人吗？”
就是那次，圣诞节时裴铭带自己去买水杯的那次。
那次弄坏他杯子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裴铭方才口中的赵力。
沈默记得，在那件事后不久，赵力便因连续两次月末评级低于A等而被降出了出道组，自己也再未得知过他的去向。
听筒那头传来裴铭的声音，他轻轻应了声嗯：“是他。”
闻言，沈默更加困惑了。
录制《选我》时几乎每一个练习生他都曾见过一面，况且这赵力在十年前就已二十一岁，如今也应有三十出头了，怎么还会出现在选秀节目中？
再说，沈默即便是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却也不可能对赵力这人的出现毫无印象啊。
“他整容了，你认不出很正常。”裴铭似是察觉出他的困惑，先他一步出言，语调平缓叙道，“……我以为他会去找你。”
沈默闻言更有些惊诧又惑然：“他为什么会找我？”
电话那头缄默良久，道：“既然没有找你，那便没事。”
片刻，又缓声道，“小默，赵力如果找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语罢，直到几秒后通话被挂断，沈默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独独举着手机。
《选我》的节目声从身后传来，沈默转过身去，是刘勉云继续在播放。
刘勉云坐在沙发上，依旧是那副没好气的神色，看起来毫不在意但嘴上又实在忍不住，还是问道：“……裴狗跟你说什么了？”
等了许久，沈默却没有答他。
“啧，怎么不说话——”刘勉云抬头看去，唯见沈默楞楞地看着正在播放综艺的电视屏幕。
他随着视线一同看去。
此时的《选我》，正播放到肖月进入B等练习室里教学。
B等人数较多，是A等的好几倍，分成了三个练习室练习。
“赵昊天。”肖月对照着手中的名单，念出了一个名字。
随即，镜头切画，那名叫做“赵昊天”的练习生走出队列。
刘勉云一瞧，登时不由疑惑出声：“这……赵力？”他转头看向沈默，却见其也是神情不解。
“……他是赵力？”沈默是真没看出来，问道。
“是，整容了。整容前我见过他一次。”刘勉云啧啧摇头道，“没想到连名字都改了啊。他现在也得三十好几了吧？还去选秀……”
语罢，他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敲打了几番，看着屏幕，旋即乐出声道：“嘿，我说他一把年纪怎么能去选秀呢，你看看，原来连年龄都改了，三十一变二十五了！”
沈默：……
他没多少兴趣八卦这些：“裴哥说，赵力如果找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他。”
刘勉云闻言眉毛挑老高了：“为什么……他怕赵力？你跟赵力有仇啊？他咋一天天的管这么宽……”
沈默没接话，只继续看着屏幕里陌生的“赵力”。
有仇？
没有吧。
他以前都没跟赵力搭过几次话，况且真要算起仇来，也只有对方踩自己杯子的那次能和仇字搭边。
而且，沈默还是被他欺负的那个。
刘勉云也没管沈默回没回他话，兀自摆手道：“哎呀，别想那么多，反正真要找你了的话你顺着裴狗的意给他说声就完事儿。”
沈默闻言，点了点头。
《选我》第三期播到尾声，刘勉云又拿起手机刷了刷微博。
热搜不少，分不清哪些是自来水，哪些是节目组买的，总归舆论态势对沈默来说算是一片向好。
“嘿，小默你看看，这居然都有人嗑你cp了。”刘勉云打趣地递上手机，“嗑你和林鱼那小朋友的。”
沈默听得，凑了个脑袋过去。
嗑cp啊……
之前World时期也有很多粉丝把他们成员组成好几对cp，他甚至都看过几本同人文呢。
回想那些笔触，字里行间总是来自于粉丝的满溢的爱意，沈默的心中不由一片柔软。
想当时才出道没两年，沈默半夜在网上飞速冲浪，却不知怎的左点右点，点进了一篇短篇同人文之中。
本以为只是寻常写的一些萌萌日常，哪知道，越看越不对劲——
“裴铭骨节分明的手掌抚摸着沈默未着一衣的背脊。”
躲在被子里玩手机的沈默：！
这是什么？！
单纯的小沈默顿觉棉被中一股燥热浮上，双颊不禁发烫。
……不是，明明睡之前把空调开到十八度了，怎么突然变这么热！
沈默踢了两下被子放了点冷风进来。
刚缓过神来瞟了眼手机，又看见那奇怪的内容。
单纯如沈默，顿然更觉羞赧，猛地一下探头出被子去，深深呼吸着空调房中冰冷的空气。
缓了片刻，小脑袋忽然莫名抽风一侧，视线就悠悠飘向了在床下打着地铺的某人。
方才的文字登时又在脑海中显现——
“常年弹奏吉他所磨存的几分指茧沿着沈默光滑的脊沟缓缓摩挲……”
……靠。
沈默感觉自己小脑瓜子都要热炸了。
忽地，床下地铺上的那人动了动身子。
他要醒了？
不容多猜，沈默立刻僵硬而又尽量小动作地收起视线，扭回自己的脑袋，极力平静下呼吸。
然这边呼吸还没平静下来，竟又忽感觉到床侧覆上来了一只手，力道轻缓地四处摸索。
……
手！
骨节分明的手！
指腹有薄茧的手！
沈默微微掀了眼帘，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就看着那只熟悉的手在床头摸来摸去，动作轻微却看起来漫无目的。
忽地，那手顿了一刻。
下一瞬，手的主人直接坐起了身子，熟悉的声音传入沈默耳中——
“没睡呢？”
嗓音微微沙哑，带着些许还未清醒的慵懒。
沈默闻言一惊，没搭话，赶忙闭上眼睛假装沉睡，手在被窝里死死攥紧还停留在同人文页面的手机。
手的主人等了会儿，似乎是已然料到沈默不会回答自己了，语气略含无奈，道：“又熬夜玩手机？”
沈默依旧没答话。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传来。
是手的主人站了起来。
沈默更紧闭了眼，不知在心虚什么，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干等了许久，却未曾等到他下一步传来什么动静。
又过了约莫一分钟。
沈默有些急了。
怎么忽然没动静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是睡了还是没睡啊！
想着手里攥着的敏感内容，沈默心间焦煎得不行。
又等了一分钟，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半睁了下眼睛。
下一瞬，耳畔一声温柔轻笑随之：
“就知道你没睡。”
裴铭的双眸在月光映衬下闪烁银星，嘴角带着似乎无法抹散的笑意。
语罢，不知为何，他俯下了身子。
沈默僵硬地躺在床上，嗅得一浪清香顿然裹挟，这才发觉原来只一指距离自己便要贴上裴铭了！
他被这一幕令得怔然，忙不迭又闭上了眼睛，右手更紧紧攥住手机，另一只手手指不自禁扣摩着被单。
他，他为什么突然俯下来！
眼睛虽然闭上了，但那清香却未曾脱离沈默的感官。
很熟悉，是陈越为他们宿舍团购的沐浴露味道。
那是满溢玫瑰香气的沐浴露。
每每成员们冲洗完澡，宿舍的淋浴间中定会是花香扑鼻，经久不散。
沈默是个直男品味，过去一直觉着这玫瑰味过于腻歪了。
那不是小女孩才用的吗？
曾向陈越抗议多次，却未果。然澡不能不洗，沈默自己脾性慢悠，又懒得挑选，索性只能将就。
但此瞬这玫瑰香气……
怎么，怎么会这样的引人心醉。
在浓墨夜色之中，更添一份深邃……
不对，他俯下身到底是要做什么！
“沈默。”裴铭的声音很适时地从床侧传来，惹得沈默都差点要将耳朵立起来听了。
他说：“把空调遥控器给我啊，冷死了。”
……
哦。
只是要遥控器啊……
沈默被子下的手顿然松力。
他尽量收起心中有些不知由何而生的失落，颤动着长睫微睁了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不找遥控器了。
一个原因是发现小默很热。
另一个原因是……悲哥自己忽然也感到很热。
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