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随着一辆小型电动车由远及近行驶过来，许劲坤在灰蒙干巴的路边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对方。

长久的通过眼神通过语言通过行为，基本上在和普通人见过一遍之后，就将其了解的七八成。而出现首次了解程序报错，就不会是普通人。

这叫做刑警的直觉。

“谁呀。”伴着本地口音的简单询问，两夫妻停下车主动上前询问。

两人都是五六十岁左右，两鬓白发，穿着旧夹克旧羽绒服，只有眼神淡然。

“这厂是你们的？”许劲坤随意挥挥手。

“嗯呐。”

在没有说明身份之前，两夫妻的表现都是乖巧配合。

“办厂多少年了？都是什么生意？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两位老人还是同意了。

厂门打开，随风扑面而来一种设备搁置许久的味道。

“我家媳妇以前是市里面印刷厂的，每天就是在各个学校之间找生意。有些小学校管的松些，私底下有些试卷资料什么的，都是摆不上台面的那些事，市里面不能印的，我们就接过来，两三天内动动机器搞好，给人家送过去。”

“那个时候，我们这，晚上，凌晨，周围那些推着车子的米粉摊加馍摊，全是我们养活的。”

说起过去印刷盗版资料的事，两夫妻双眸里才闪现出一种将自己与当前灰暗环境割离开的光彩。

“厕所在哪？”李晨找了个借口拿着背包去厂区后面调查。

虽然很久没有开工，但是整间院落干净，废弃的设备也错落有致的用塑料布包裹搁置在角落。透过玻璃朝屋内看去，也是普通的一间办公室，一间厂房。

“这个二楼是？”许劲坤仰头询问。

“二楼是以前员工的休息室。”

半个小时，两人将这里勘察一圈，并没有找到任何疑点。

经过沟通，许劲坤才知道，随着这几年网课的发展，两夫妻已经三年多没有接到生意了。

最初以为只是偶然的情况，还为无法工作的员工发工资，后来只能遣散大家。

却因为遣散时间并不是沿海地区招工旺季，导致村里很多人因此记恨两夫妻。

这几年，两夫妻抠抠巴巴攒下来的车也进行了变卖。两人就每天骑着小电动车在村里卖卖菜。

所谓配合乖巧，是小本生意人和气生财的必配。

得知许劲坤是警察之后，两人眼里的期盼骄傲之光瞬间熄灭。

甚至在许劲坤提出去家里看看时，老板娘主动提出让老板坐警方的车辆回去，而自己骑电动车回，将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心思发挥到极致。

就算到了家里，也是干聊，没水没茶没招待。

倒是把许劲坤与李晨逗笑了。

“现在警察还管三年前的盗版吗？”两夫妻满脑袋都是自己的事，想想，老板娘还是去为两人倒了杯热水：“那个，我们会被判几年？”

“我听说，现在坐牢年纪大的不用干活，还给看医生——”

“对对对，我家老头有心梗，能不能顺便看看？”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群众报警，说张倩失踪。接到东威村职业介绍所王峰海以及当时陪同应聘的其他群众反应，张倩失踪之前，是你们两夫妻领走了她。”两夫妻有小本生意人的以和求财之心，也有小本生意人的精明与鸡贼。不给最后通牒，保不齐许劲坤走的时候还得倒买两提菜才能离开。

“张倩？”

听到受害人的名字，两夫妻明显对视一眼，有些惊讶的念出这个名字。

延迟三秒。

有东西。

许劲坤坐在沙发上观赏这一出戏，双手搭在膝盖，指尖下意识敲敲。

将后背靠在沙发上。

等待深挖。

“这孩子，你们说失踪了？”老板娘跟着坐在许劲坤对面，低着头想了半天，抬起头望着对方：“这肯定不关我们的事。”

“你看你们，这就不诚恳，那么多人都看见你们领走了人家姑娘，也没有看到姑娘从你家离开，这是不是...”许劲坤一边说，一边四下环顾：“是不是藏在哪给你们做保姆了？1000块钱一个月，你们也好意思啊。”

“你搜，你随便搜，能有一个人丝丝，我立马拿行李和你去监狱！”老板耿直脾气被激出来，拉着李晨就要四处调查。

急得老板娘站起身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只能凑近许劲坤诉衷肠：“领导，我们就是普通小本经营，那之前印盗版的事也不是我们主动的，是那些家长，家长说材料费太贵，我们也是没办法，你说家长的钱也都是辛苦赚的能有几个是大风刮来的是不。那个张倩，我们确实带回来了，结果她太笨了。我们教了半天她也不会，还耽误我们的工期，就...”

“就什么？”

老板还正带着李晨四处查看，根本听不到这里发生的事。

“我就把她转给村里收废品的老李家干活。”老板娘的声音低了些，侧身坐下：“你们自己去问问吧。”

“——你怎么能把张倩送到老李那，老李都五十多了还没结婚，你送过去，对人家娃有啥好处？”听到老板娘这么说，老板连忙从二楼下来，有些不满。

“一天故意装傻不干活，光知道拿碗吃饭，我不把她弄走，我等着她在这里勾引你吗？！”

许劲坤望着跟在老板身后的李晨，看到对方摇摇头，得知什么也没发现，便暂时不再停留：“老李家在哪里？”

--

从夫妻家出来，许劲坤这才长呼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一个完整的小折腾，天色已经渐黑，路上下班的人也逐渐多起来。

“这个沈卓尧，失联一下午也没有什么回应。”

空闲时间，许劲坤随意的想起了沈卓尧：“也不知道最后吃了没吃。”

拿出手机检查无信息，甚至将飞行模式打开又关闭，确认手机真的没有问题，这才作罢。

“老板，我问过了，老李家在村尾棚屋，我找村长要了定位，他一会儿过来和我们会和。”

“叫什么老板，”许劲坤不满的将手机塞回口袋：“叫我许队，别整这些和你很熟的样子。”

“哎——”无辜的李晨站在原地挠挠脑袋一脸奇怪：“这附近方圆十里，也没人能超越我呀。”

--

随着天幕越来越黯淡，整个屋内越来越黑。

在出租房内的时间越久，沈卓尧越闻不到房间里的臭味。

他抬起手背揉揉酸涩的眼睛，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算是一种休息。

几分钟后，他关门离开。

“警察同志，检查好了吗？”看到沈卓尧的身影，房东几乎是冲出来似的，着急盼望一个结果。

“麻烦借用下您的香皂，我洗个手。”沈卓尧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确保清洁，一边洗一边道：“王峰海住在这里的大半年，有没有带女人回来过？”

“他家住的比较高，那一层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他住那，还算是添人气，其他的我还真没注意。”

沈卓尧点点头，摊开手：“这个房间还没有检查完，麻烦你把钥匙给我这留一下，我们调查完就还你。”

已经是晚上八点。

沈卓尧站在人潮熙攘的街道，本打算回办公室汇报，奈何人流左碰一下右撞一下，八点半了，还没出巷口。

干脆现在附近吃饭。

满街的小吃，完完全全令沈卓尧挑花了眼。

最终选了一家，人最多的麻辣烫。

沈卓尧刚点了一碗面坐下来，听着村民们平日的生活。

“赶紧吃呀，吃完回家睡觉。”旁边桌的几个年轻人热热闹闹吵着自己的小情绪，为一些小事而开心喝酒。

“别提了，我那房子闹鬼，可是我没钱搬，就还得住一两个月，气死我了...”一个男孩子喝了一口酒，气愤的捶桌。

“啊，怎么回事啊？”旁边女孩安慰的拍拍后背：“这世界哪里有鬼。”

“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男孩明显认为自己的故事没有打动对方，着急起来。

“我就是年初的时候刚来嘛，没钱，我住的那个出租屋，房东说7层以下140，7层以上120，我就说，我住最高一层，9层，按100元行不行。房东当时咕哝几句，我大概听的意思是老房客，就是嫌120太高走了，来的人最后都住不了多久，干脆便宜我算了。后面也能有人气，再吸引房客。”

...人气？

沈卓尧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继续听着对方聊天。

“我一般就是早上九点出门，跟着老板忙一天，每天都是等到十二点之后再回家直接睡觉，也没啥。就是有一天，我回去的早，大概是十点多就到家，就看到我们走廊那个鬼灵灯——你们知道我们那个抠门房东，就给走廊安了一个度数最小的声控灯。我一边往上走，随意抬起头就看到有个人影站在我房间门口。要知道整个九楼就只有我一家，我吓一跳喊了一声找谁，灯就灭了。”

沈卓尧听的正精神，一个没留神，被人一个巴掌拍在后背惊到筷子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