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美的受害者。
沈卓尧抬眼和病床对面的许劲坤对视一眼，彼此什么都没说，却都明白。
两人都没有评论，许劲坤只是将凳子朝病床的方向挪的更近了些，行为表示情感上自己对张倩的支持。
“然后就看到那个职业介绍所，开始那个王老师人挺好的。”张倩想到这里，下意识躲避对面两人的眼神，像是突然对自己的手指感兴趣起来，也不再说话。
沈卓尧适当的为张倩递了一杯水：“你喜欢王老师？”
张倩的脸立刻红了，低头想了半天，又摇摇头将头发拨到耳后小声道：“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我...”
“我们刚去的时候，他人真挺好的，给我倒水，还帮我不停的打电话找工作，专门找的都是不需要办理电话不需要再交钱的地方。然后就碰见了阿姨和叔叔，我就是从山里出来了，我看他们又把我拉到村子里，一到晚上，那边连路灯都没有根本不能出宿舍，我就不愿意，我也不喜欢。”
成熟的人正在为生计奔波，只有孩子做事只问是否喜欢。
不过，张倩也还没到成人的年纪啊。
“但是也挺好的，后面阿姨家厂子倒闭，我在她们家打扫卫生混了一两个月，她们就介绍我去村子回收站打工。我挺喜欢的，”张倩的双眸透着对未来的无知，和基于自己认知的满足微笑：“我每天早晨九点多起来，煮一碗方便面，就等着别人来送瓶子纸箱，下午老李把这些东西拉到更大的回收站卖掉，什么都不干就有钱，一天多的时候能有50呢。”
“我一天三顿方便面，住也不要钱，干一个月还能攒1000块钱，一年就是1万块钱！”张倩越说越开心，双手张开，示意对面两人：“我这个人不贪心的，好养活！”
“那为什么离开了呢？”
张倩毕竟还是个孩子，比起自己的经历，她更开心于自己当前被两个大帅哥关注照顾的感受。
对方没有记恨王峰海给自己的伤害，许劲坤也没有强调去引导对方发掘自己受到的伤害。
张倩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们肯定觉得我特傻，我也觉得我特傻。我看别人都有手机，什么手机支付，就让老李给我也买一个。结果第一个月就没怎么用，手机费600多，怎么可能！我就把手机扔了，想重新买一个。”
“后来老李老问我手机呢，我说我扔了，他就很生气，说我一定是上网了，怎么可能，我根本就不上网！我就是看看电视！”
“他天天骂我，乱七八糟的，我烦了，我就跑了。”
“王老师看到我的时候，特别开心。”张倩想到这里，捂着嘴巴耸着肩膀笑起来：“我饿了，他就带我吃肉夹馍了。”
“那之后你就一直住在他家里吗？”终于听到和犯罪嫌疑人有关的叙述，沈卓尧一点一点开始挖掘王峰海的罪证。
“后来确实找了几个活，有说要打电脑的，我也不会。又说要打电话的，我去了，结果电话铃一响我脑袋一蒙就挂了。最后还是我说，实在不行，我就跟着王老师，帮他做牛做马。他说行。”
“后来，我俩老在一起，就...就那个了。”张倩说着，忽然仰起头红着脸：“我觉得他挺好的，至少比回收站干净，还能见人！”
听到张倩如此满足，甚至还觉得王峰海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对面两人理解少女心事但是无法苟同对方对法律的无知。
许劲坤脑海中，拂过自己在王峰海出租屋内找到的残骸回忆。
只是，如果张倩和王峰海年初就在一起，那么老出租屋内的残骸，她知道嘛？？
“你还没有成年，王峰海和你发生关系，就已经是违法犯罪了。”沈卓尧已经先一步开始试探张倩和王峰海的感情。
“我自愿的！”听到王峰海违法，张倩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一脸无辜，自以为是的抱打不平：“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我好的吧？”
“我明白了，”张倩坐直身体表情紧张：“你们以为是王老师把我关在地下水道的吧？”
“你们误会了！”张倩甚至还拍了一下掌，笑着摇头表示这是误会。
许劲坤观察着张倩为虎作伥还不自知的行为，尚未展示那些死者的照片，深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对面沈卓尧无奈的蹙眉抿嘴，短暂的呼了口气。
彼此都在心里怒其不争的跺了跺脚。
“王老师是我在这个城市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们可能觉得他长得丑年纪大配不上我——”
听到对方说到这话，沈卓尧下意识别过脸抬手遮住嘴巴尴尬咳嗽一声，仿佛说了一句“我没觉得”。
许劲坤听完准备周末回家就把小侄女的灰姑娘系列的小说全部烧了祭奠自己的脑子。
张倩无奈的瞥了两人一眼，摆摆手：“你们都不懂——”
“他在我最难的时候，帮助我，如果我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助他，我觉得我是义不容辞的。”
“王老师说房东因为我的到来说要加租，说是这里一间房只能允许住一个人，住两个人要加钱，所以我自己找了地下水道，我觉得挺好的，特别安静，有的时候我在里面看小说，能看很久很久，爽死了。”
一般来说，没有按照租客人数要求加租的出租规则。
张倩明显是被王峰海骗了。
也许就是因为她好骗，所以才是她可以活下来的原因吧。
许劲坤还准备问什么，张倩却拒绝再叙述，她用脚蹬着被子：“我知道了你们对我好就是想听我说王老师的坏话，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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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张倩本人抗拒，许劲坤和沈卓尧也不便在病房逗留，先以受害人的身体健康为主。
许劲坤等着沈卓尧先出门，自己随后关门。
“许队这肯定有问题。”门板刚刚关闭，沈卓尧就已经回身双手叉腰，跃跃欲试的提醒许劲坤：“你看，我们还没说王峰海是什么原因被抓起来的，在和她说话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表示询问她的原因是王峰海和她发生关系，但是她的第一反应是，无论王峰海做了什么，她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是什么意思？香港.□□电影吗？”
“而且，作为王峰海的女朋友，两人恋爱的必备问题就是——你的那些前任呢？王峰海怎么说，前任在我家厕所躺着呢？”
“许队，你说两句。”
许劲坤站在护士站旁边，静静的欣赏原本冷静理智的沈卓尧被一个小女孩气到跳脚变话痨。
听着对方急着催自己表态，许劲坤胳膊搭在护士桌台上，故意戏谑：“哎，你的前任呢？”
沈卓尧还正在谈论公事，准备随时回复，陡然听到许劲坤问自己私事，惊讶而无辜的张张嘴闭上，随即又一脸无语抿嘴回复：“许队别闹了。”
“你跟一个女娃娃叫什么真。”许劲坤嘿嘿傻笑两声，这才恢复一本正经：“一个发现电话费超出就要扔掉电话的人，不高兴没有交代就离开，说明她本身对于社会规则是不清楚，也缺乏基本的同理心。偏偏还是个恋爱脑，新住户住在那间房子都能被见鬼的事情吓到不行，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的发现。为什么住在下水道，为什么没有和王峰海同住，你信她刚刚说的么。”
“等等，会不会是王峰海说，如果她说出去就杀了她威胁她？”冷静下来之后，沈卓尧决定还是要看行为，而不是听声音。
话语可以作假，但行为不会。
“别急，明天我们再沟通。谁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掏心掏肺？况且每个人都会自己的私心，等一等。”许劲坤说着，大咧咧的拍拍沈卓尧后背，随手便将胳膊搭在对方肩膀，凑近对方耳朵——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谈过几次恋爱？前任呢？”
沈卓尧的耳朵倏尔变红，无奈的瞥了许劲坤一眼，抬起手挣脱他别过脸准备先离开走廊：“许队。”
许劲坤跟在后面憋着笑藏着坏微微倾身跟着对方走，边走边赤诚无辜解释：“怎么，我们都是交过命的兄弟，问问嫂子怎么啦。”
“没有嫂子。”沈卓尧听到许劲坤的声音，陡然停下来。
跟在后面的许劲坤差一点点撞在对方身上。
沈卓尧回过身，板着脸望着周围，深吸一口气一脸真诚的望着眼前人——
“所以许队，”沈卓尧低下头踌躇几秒，重新抬起头，一步又一步朝对方走去。随着脚步，一字一句解释：“没有，嫂子。”
许劲坤只觉得呼吸都在颤抖。
嗓子像是堵了棉花似的。
这个，没有嫂子，是什么意思？
沈卓尧说完之后，望着对方一脸痴呆，才明白自己这次是玩大了。
虽然是实话，但...但许劲坤明确说过自己是直男啊，自己是在做什么？！！
也好，说开了，以后彼此也不会再做令人误会的事。
挺好。
想到这里，沈卓尧转身便要走。
只是有点点遗憾，随着轻柔的叹息，消失在空气里。
“没关系我不会歧视你的。”看到沈卓尧要走，许劲坤这才想起什么，冲上前，拉住对方，喉结滚动半天，咧出一个尴尬的笑。
不等沈卓尧一脸疑惑——
“以后跟哥走，第一次有什么不懂的，哥教你。”
满腔坏水在这等着呢。
沈卓尧张着嘴巴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只觉得大脑劈里啪啦在放烟花。
我的耳朵！我的眼睛！我的大脑！
我不干净了！
许劲坤得得瑟瑟抖着肩膀一晃一晃离开走廊——
却在背对沈卓尧的时候，轻轻拍拍胸口开心的笑。
嘿嘿，赢了。
以及。
嘿嘿。（天啊他在向我发出求偶申请）
嘿嘿。（还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