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晚上有多么精神抖擞，认为年轻的人类不需要睡眠。

北方早晨七点的寒风教做人。

七点的闹钟响起。

七点十五的闹钟响起。

七点二十五的闹钟响起。

七点二十八的闹钟响起。

人是八点二十醒的。

整个世界停滞了三秒。

沈卓尧眨眨眼睛将电话屏幕放置在鼻尖，确认是真的迟到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该穿衣服还是先给许队打电话，毕竟昨天约好今天要一起出外勤调查。

——像这种自己做错了事，越拖时间越无法控制后果，还是先打电话乖乖认怂。

“许队，不好意思，我早晨睡过头了...”话虽如此，负荆请罪的时候，沈卓尧还是下意识将电话拿到距离耳朵半米远的距离，以防对方突然犯病。

“没事，你慢慢来。哈哈哈哈。”许劲坤好不在意的坐在驾驶座，透过车窗仰头望着沈卓尧房间的方向，按按喇叭一脸期待：“我已经到楼下了。”

“...好。”

等到拉开车门，沈卓尧抬眼望向许劲坤烧过头的灼热的眼神，顿觉有些尴尬，硬着皮头还是递给对方一杯自己刚才煮的咖啡：“赔礼。”

“我的妈呀，真没看出来，小沈谁要是娶了你——”许劲坤糙汉多年，右手大多时间练的是掏钱的动作，就算接收礼物，也都是像自己这样随意大咧咧买个最贵的就可以，这还第一次遇到专门做给自己的食物。哪怕只是一杯咖啡。

看到沈卓尧微微歪着脑袋呼气加重不耐烦，许劲坤不再肉麻，从座位后面拿出一袋麦当劳递给对方：“我没有打趣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表达我收到你的咖啡时我的开心。”

“谢谢。”沈卓尧将脑袋埋在早餐的袋子里深吸一口，满意的左右晃晃肩膀：“有肉。”

“趁着我还记得，我想说对不起。”许劲坤一边抬起头望着后视镜，一边环顾周围路况：“那天咱们组聚餐，让你等了那么久，快两个小时，服务员一定给你眼色看了吧，对不起。还有，我收到你给我买的吃的，我一个大男人，也不爱发朋友圈，吃了你的东西也没有说句话，谢谢啊，我看都是大包装的，特别开心！”

许劲坤一边说，一边握拳捶捶方向盘的边缘。

“没事。”沈卓尧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还是乐开了花。

“那不行，我看到了，我一定会说的。”许劲坤倒是认真的摇了摇头：“很多感情最后走到尽头，其实并没有第三者，而是对彼此付出的漠视。越是感情好，给与对方足够的安全感，越容易被对方误认为反正也不会走于是被怠慢。但实际上，因为感情好，才默许可以被随意安排，但是不应该被随意安排。所有的感情，都是基于永恒的互相尊重。没有尊重，何谈共同进步。”

“男人一般不会整朋友圈那套什么感谢什么感动，更不会发一些深夜心事。”

“如果我忽视了你的感受，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努力不被提醒，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到这里，整个车厢陡然安静下来，沈卓尧瞪大眼睛一脸惊恐耳朵通红，默默的将自己的身体向车窗的方向靠了靠。

离这个突然变善感的队长远一点。

许劲坤自己也后悔，怎么能说出这么想把喉管抠出来把里面的鸡皮疙瘩洗干净再在地上踩两脚的话。

他刻意的抿抿嘴，几次开口最后又决定还是闭嘴。

只是耳朵轮廓像是被烙铁烧过似的。

食不言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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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的来电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安静。

“——许队，你们原本今天要审讯的赵大川和史诺，赵大川因为在看守所与同牢房的人发生争执，被对方打了一顿，经过医生检查轻微脑震荡，被送至医务室，今天接受不了讯问了。”

切换到工作模式的许劲坤重复着对方的话赚取时间思考：“那他同牢房的人有受伤吗？我能见他吗？”

得到确认的答复后，许劲坤低头瞥了一眼汽车中控显示屏上的时间，握紧方向盘：“我们半个小时后到达，10点半，先询问与赵大川同牢房的人。之后再询问史诺。”

刚刚还迎着朝阳，享受车内食物芳香车外阳光烘烤的舒服，现在许劲坤和沈卓尧一起跟着同事经过背阴的长长的走廊，前往看守所的审讯室。

许劲坤在询问之前，蹙眉将与史诺同牢房的人员信息花了10分钟了解，这才走进房间。

屋内音量昏暗，只剩下一盏白冷灯吊在天花板，不情不愿的将嫌疑人的地中海发型笼罩起来。

背后的墙上，贴着永恒的BGM：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孙鹏。平日我看你挺温和的，就连进来，也是因为与受害人产生争执，于是损坏他人财物——砸了对方的车。”许劲坤将资料递给沈卓尧，双手随意放在桌上，掌心向上，展现一副坦然的亲近感：“你进来都没有伤人，怎么会想起来打同房的狱友？”

“是我干的，你们判我吧。”明显不愿多说抗拒的态度。

许劲坤上下嘴唇一碰，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他甚至躬着身苦口婆心：“你家里孩子还小，媳妇还正在为你的案子到处奔走。我看你也不是心思混沌，谁都知道这个节骨眼不给自己找事情，你是嫌刑期太短吗？是...是还准备在牢里享受国家补贴，包吃包喝包住还包医疗还有我们这些菲佣伺候你？”

沈卓尧听着许劲坤的询问，看到自己收到的资料上——只写了孙鹏的基本信息，年龄，住址，案情。只是在受害人职业上，写的是红花街幼儿园护工，而孙鹏的家，就在红花街。

想到赵大川当时被抓的原因是在公交车上猥亵女性——

沈卓尧默默用笔尖写下孙鹏的孩子，地址，受害人的职业，破坏财物发生地点——

“你对赵大川敌意很强啊。”看到沈卓尧慢慢挪过来的本子上的字，许劲坤直接秒懂，结果本子继续询问：“你们话不投机？不对吧，我看其他同事反馈赵大川平日总是低头顺从，不惹事不说话的，没有人反映过他有问题。”

听到许劲坤话语之间透露出对赵大川的肯定，孙鹏脸颊肌肉绷紧，原本松弛的手指也紧紧握紧。

“孙鹏，有些事情发生不好的后果，我们能做的，是面对。无论什么令人唏嘘的原因，你伤害狱友是事实，这个对你的量刑非常有影响。但如果你配合我们，一切都有缓和的机会。”许劲坤说到这里，突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转移话题：“我看你的孩子和受害人是在同一个幼儿园？”

“怎么了？”听到孩子的事，孙鹏立刻抬起头，表情紧张眼神坚定，哪里还有刚才懦弱顺从满眼无神的样子：“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我的孩子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我们调查赵大川没有机会和原因得罪你...”许劲坤抬眼望着对方，语调缓缓：“也就是说，是你反感赵大川的罪行，你反感伤害女性的人——”

“是因为怀疑幼儿园老师猥亵你的孩子，所以你砸了他的车？”

说到这里，孙鹏眼眶通红，一滴眼泪掉落，砸在水泥地上。

“你说，你们只靠资料就能断定就是他伤害了我们小宝，我报警怎么就不起作用呢？！”孙鹏说着双手用力砸向桌板，咬牙切齿，唾液横飞，双眼猩红，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

就连原本固定在地上的椅子腿，也被晃的吱呦作响：“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他在外面逍遥自在，我就在这里？！为什么？！”

听到孙鹏的怒喝，审讯室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

沈卓尧看不下去，起身为对方倒了一杯热水，拿了纸巾安慰：“只有你尽快取得自由，才能更好的保护孩子。”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每天蹲在劳务市场等着活，他在幼儿园伤害我的孩子...我去找他理论，还没说两句，他说我吼他，威胁他，说我胡搅蛮缠，我一着急踢了一脚车，就说要我赔2万。我...”

“既然如此，你放心，只要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会放过一个混蛋，也不会错抓一个好人。”许劲坤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对方，眼神迸发贼精的光：“现在我们需要你配合，只要对破案有帮助，我可以帮你申请减刑。”

“争取早一点回家，照顾孩子。”

“我有说不的权力吗？”孙鹏耸耸肩，朝两人拱手露出腕间银手镯，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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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淌过一条又闲又苦的河。

整个心都被沾染的湿漉漉的，一捏就渗出水，想哭未哭的。

从审讯室出来，许劲坤看到沈卓尧站在走廊下，正是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抬起手掌让午间最和煦的阳光落在掌心。偶尔阳光落在沈卓尧的发梢，向下像是滑落的碎钻落在衣服扣子上，反射出璀璨的光。

“干嘛呢？”糙汉许哪懂这种生活中的小确幸，用手里文件随意拍拍对方，光影一闪一闪被打的稀碎，晃着肩膀大步朝另一边审讯室走去：“趁着他们中午吃饭，哥也带你要饭去。”

不等沈卓尧反映过来，肘间被拽，人已经被对方带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