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手机铃声响起，沈卓尧像是从海底缓慢苏醒似的，眼睛睁不开，先伸手去摸手机。

手掌随着绒毯的沟壑高低摸抓寻找手机，却不想碰到许劲坤的小兄弟，听到了对方从梦中被吓醒的声音。

“嗯？”

许劲坤像是昏倒过去似的倒在司机座位上，明明记得自己凌晨四点多上车说休息会第二天找赵大川审讯，然而屁股刚坐下手指还没有碰到引擎键，整个人已经累到失去知觉。

突然之间被人袭击要害，整个人本能的腰间一酥，身体呈V型坐起来，腿撞在方向盘，呆了半天。

就算坐起身，如同鸡窝一般的脑袋也半天无法调动行为。

身体过度疲惫，做什么都要先休息三秒钟。

闹钟还在响。

沈卓尧睁开眼，正巧遇上许劲坤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望向自己，彼此都清楚他刚才碰到了什么地方——

“我错了许队。”

“手感好吗？”

打趣沈卓尧就是许劲坤给自己的加油方式。

沈卓尧重新用衣服将脑袋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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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川已经保外就医了？！”

听到看守所同事打来的电话，许劲坤几乎是从车上掉下来似的，脚下一绊连着颠簸几步才确保平衡。

他一脸难以置信摊着手像是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在吵架：“我不是说了嘛，赵大川是我们找了近十年的连环凶犯嫌疑人，谁同意他离开的！脑浆被屎糊了？！”

“我们已经有受害者描述的画像，以及部分案件信息，在赵大川家里找到作案的鞋子，作案工具，只要再找到一点将他和这些案件能串联起来的东西，这个案子我绝对给摁的死死的！”

“现在他只要去了医院，就脱离我们的全盘掌控，什么时间审讯，怎么审讯这就不由我们——”许劲坤越说越激动——

“很多受害人全家因为他，已经等的太久。很多负责案件的同事因为他，甚至调离原来的岗位。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许队，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你们保证办案公正，我们得保证服刑人员的安全。”

电话那头一迟疑，许敬坤便明白了——毕竟赵大川是在看守期间被狱友刺伤，属于监管有责。

想到这里，许劲坤抬手看看时间，跺跺脚咬牙：“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电话挂断回过身——

沈卓尧已经递上一瓶漱口水和纸巾。

等到许劲坤用完，沈卓尧又递上矿泉水和湿巾。

许劲坤接过直接喝了半瓶，瞬觉醍醐灌顶——

“怎么了？”清醒后的许劲坤恢复平日的黑脸挺背，看到对方表情不对有些奇怪。

“是让你洗手洗脸的。”

“都是男人差不多得了，谁能看出来。”许劲坤大咧咧摆手：“没时间了，你和我去医院。”

“眼屎能看到。”沈卓尧用剩下的水倒在湿巾上递给对方，接着摇头拒绝：“赵大川本来就已经被控制，全部吐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当前需要做的，就是缩短时间——我留下来找其他证据。”

许劲坤望着对方——

清晨七点，万物苏醒，太阳从东边地缝蹦出来，染的天边一抹紫红。

连风都是清新潮湿而温柔。

沈卓尧站在许劲坤面前，没有了平日的谨慎收敛，反倒是未来得及掩饰的一脸自信。

许劲坤手指握紧手里的湿巾——这些生活的备用品不是自己放在车上的。

所有的准备，都不是碰巧，而是沈卓尧做好了预判。

——游刃有余的业务能力，和待人细无声的真诚。

“等你好消息。”

许劲坤没时间腻歪，直接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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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尧没有着急回到赵大川的家。

昨晚地毯式搜索，已经有了很多线索。

他绕了个弯，便去找看门大爷：“大爷，哪里有卖早餐的地方？”

大爷隔着传达室望着门外穿着冲锋衣的沈卓尧——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皮肤白皙身板笔挺生活常识为零的傻孩子了。

“这地都是退休职工，哪来的早餐，要吃早餐，你得骑电动车去镇上买！”

不多时，沈卓尧骑着大爷的电动车回来，不仅给自己买了早餐，还买了烟酒瓜子糖果等。

——你永远不知道你在楼下门卫/安保/传达室大叔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厂虽说已经倒闭快十八年了，但是留下来的职工根本不用担心没钱，这么大的地皮，光是路过的开发商，馋都要馋死。”

大爷看到沈卓尧这么懂事，直接贡献出自己小餐桌，两人就坐在外面槐树下一起吃吃喝喝。

“你们这些警车今天是来找谁？”

“赵大川，大爷，您有接触过吗？”

“嗬。”大爷抖着肩膀像是清嗓子似的，身子向后一仰轻咳一声。

“您这是有故事呀，讲讲，讲讲。”沈卓尧躬身为大爷倒了一杯小酒，柔声哄着：“这地剩下没几个人了，谁进谁出还不得由了您。”

“大川也是个好孩子啊。我记得，从小他就内向，低着头不爱和人说话。有一次还上小学的大川就在院子学着烤肉，来来往往的人好奇问在做什么，他说给他妈烤兔肉吃，我们还夸他能干。结果没想到当晚大家才知道这兔子是他从其他孩子家偷的，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活宰剥皮...啧啧啧，听说找上门的时候，大川嘴里还吃着肉呢。”

“自那院子就很少有人理他，经常看见他不是抱着狗就是逗着猫，但都是没两天就不见了。”

“——没人问过吗？”沈卓尧询问：“或者，没人制止过嘛？”

“又不是我家孩子，我找那晦气干嘛。”大爷向后仰了仰，像是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沈卓尧，摇摇头晃着身子：“再说，虽然是一个院子的，我们这校车要抢位，上学要抢位，就算是住房也抢好位置。其他人家有孩子的巴不得你家孩子不好上学，竞争力就少。”

“但我后来听说是，在学校被打了一顿，后来就不去上学了。”大爷顿了顿，像是陷入了回忆似的：“就跟野孩子似的，在院子里到处戳来戳去。后来成年了，他家人在厂里随便找了个活，没多久就去世了。不过那娃挺乖的，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找事。有的时候我喝了酒睡的早，半夜回来敲门我没听见没开门，就在墙根猫一夜。”

沈卓尧心里暗道哪里是听话，摆明是利用你在走不在场证据。

问来问去，左右也就是千篇一律的反社会人格少年时。

沈卓尧有些灰心，打了个招呼在院子里转悠。

忽然眼神，落在之前大爷说的，赵大川儿时凌虐动物的地方。

就在赵大川家的楼下，路灯下，今早许劲坤下车差点绊倒的地方。

这土虽然不是最新鲜，但却是经常被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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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来医院，还是走廊里沈卓尧告诉自己没有嫂子的时候。

许劲坤带着李晨和任芳大步经过走廊朝赵大川的病房走去。

昏暗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总是令许劲坤想起沈卓尧那张想说不说的表情。

最烦想要恋爱时工作来打扰。

忽然想起早晨沈卓尧抓自己那一下：到底真的是无意还是故意？

嘶——他还是馋自己的身子。

许劲坤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许队。”

病房门口看守所同事迎上前打招呼：“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有2个小时。”

看到许劲坤愤怒嫌弃这点时间还不够介绍完对方犯下的所有罪名的眼神，对方双手合十，一脸生无可恋：“大哥，我已经做好了这个月都住在这里的准备了。”

许劲坤只能无奈的冲对方翻了个白眼，侧身撞开病房的门：“赵大川——”

病床上的赵大川和许劲坤在档案上见到的照片判若两人。

照片上见到的赵大川就是普通青年的模样。

而此时病房的仪器发出有节奏的工作声音，赵大川瘦弱无力的躺在病床上，鼻子上罩着呼吸面罩，每呼吸一下，面罩白雾出现又消失。

许劲坤很快收起惊讶，抬手揭开对方的被子——

直到看到赵大川下意识缩了一下脚，许劲坤心领神会挑眉冷笑：我就知道。

能够敏捷对外在情况作出反应，说明赵大川虽然瘦，但是肌肉反应速度和力量，在一般人之上。

有作案能力。

“赵大川。”许劲坤走到对方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回身示意做记录的李晨和任芳也跟着坐下，接着望着病床上装睡的对方：“挺佩服你的，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甭睡了，节省你我时间，来对对词。”

“我们在你家找到了——”许劲坤一边说，一边注意对方的反映：“行凶用的匕首，还有不留痕迹的运动鞋，用来绑大拇指的白色扎带，看来如果不是被抓到，你还准备再干几次呢？”

赵大川睁开眼睛，望着许劲坤——

他呼吸的很慢，思考的很慢，动作也很慢——

就是为了可以仔细想清楚如何脱罪。

“这不是我的啊？”

一脸无辜的赵大川努力取下嘴上的氧气罩，几乎快哭了似的，望着在场所有人，颤抖着手伸向许劲坤：“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作证啊....”

许劲坤倒是被逗笑了：怎么忘了所有犯罪分子审讯流程第一步：否认。

“怎么做证？”

“是那个男的，突然之间不知道找的什么东西刺的我——”

所有犯罪分子审讯流程第二步：顾言其他装傻充愣，你说东我说西，你说事实我讲情绪。

“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们一定会将其绳之于法。”许劲坤扬扬下巴：“不过，我们见到你的熟人了。”

赵大川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许劲坤一眼。

“你怎么不好奇，她还专门画出你的样子了。”许劲坤率先选择可以直接指正的案件，他将所有能够提供嫌疑人画像的案件打开，一个一个念：“2019年...”

“这都不是我，这怎么会是我，我这标准的大众脸，怎么什么都给我身上套...”

“是吗？”许劲坤早就知道对方会否认，继续将所有线索，宛如拼图一般卡的严丝合缝。

许劲坤都不需要发脾气不需要审讯技巧：“怎么办呢，证据确凿，我没有你的认罪一样可以关你。”

“医生！医生！我喘不上气了！”听到装傻充愣这一招不行了，赵大川一口唾沫吐在许劲坤脸上，直接选择装病要医生：“来人啊，警察年底冲业绩，冤假错案了啊！救命！要杀人了啊！救命！”

奈何，人道主义，许劲坤被拦在了病房之外。

“许队...”众人看到许劲坤的窘态，除了心疼有愤怒。

“医生先给我一根棉签。”眼看还有医护人员进入正在狂嚎的病房，许劲坤冷静的找来棉签擦擦脸上的唾液，递给任芳：“送到吕法医那里，和前期但凡有提供dna的案件比对。”

直到确认样本够，许劲坤这才去卫生间洗漱。

面对镜子想起沈卓尧早晨哄自己洗脸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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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沈卓尧一只手扶着锨，一边接听任芳的电话难以置信：“许队被人吐了一脸？”

任芳坐在出租车上，一边将样本放进包里，一边认真道：“是呀，所以今天接到许队电话，你一定要小心又小心，喂——”

这边电话已经挂断。

MD，我的人都敢欺负。

沈卓尧咬紧牙关，用力深挖几下，挖处一堆残骸。

这些残骸看样子都是已经死亡多年的各种动物。

沈卓尧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继续向下挖，直到碰到一个硬物，这才停下来。

他蹲下身，转为跪在坑边，在坑底找出几本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笔记本。

沈卓尧坐在地上，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只手翻看其中一个笔记本，将其抱在怀中护着，长吁一口气，仰头望着天。

北方十二月初的17点，整个天空憋着委屈似的，晦暗低沉。

一颗像是被呛出来的雪花，不情不愿的落在沈卓尧的脸上，安慰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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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队，有发现——”

沈卓尧感到医院，明亮嘈杂的病房走廊里，许劲坤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油腻的脑袋抵着墙，嘴巴微张，整个人累到睡着打呼噜。

旁边还有其他同事走来走去，说这话骂着帐抽着烟，却都像是背景。

只有许劲坤，他累了。

沈卓尧闭上嘴，放慢脚步走到许劲坤面前。

沈卓尧太了解许劲坤，只要许劲坤拿到证据，第一时间就是审讯。

走慢一点，他能多睡一会儿。

奈何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似的。

许劲坤忽然察觉面前气氛阴影不对，睁开眼睛，看到望着自己一脸平静的沈卓尧。

几乎是本能的。

许劲坤站起身伸出手：“证据呢？”

“在这。”沈卓尧也是本能就递过去。

许劲坤接过来，又先坐下来检查，一边检查一边道：“我都没有找到，你怎么找到的？”

沈卓尧努力忘记自己一个人在院子路灯下挖坑，偷偷观察据听说被吐了一脸的帅脸：“这下可以摁住他了吧？”

许劲坤看到里面的内容，不由得为对方的罪行而感到厌恶：“我刚打呼噜了没？”

看到许劲坤还有心情担心自己的形象就说明没事，沈卓尧试探继续道：“许队，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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