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平和赵艳芳已经回了房间，两人正躺在床上，打算睡觉时，手机乍然响起。
宋志平存了黄薇薇的电话，见屏幕上亮起的是“黄老师”几个字，他吓了一跳。
赵艳芳也有些惊讶，她推推宋志平，道:“快接啊。”
宋志平坐起身来，滑动接通电话。
黄薇薇的声音很快在那头响起:“您好，是齐珂爸爸吗？”
“是的是的。”宋志平应下。
赵艳芳挨宋志平挨得极近，试图听清电话里在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黄薇薇略带歉意，认真道:“是这样的，我想跟您聊一下齐珂最近在学校发生的事。”
“你说你说。”宋志平道，他面上虽平静，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是这样的……”黄薇薇用平稳沉静的口吻述说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整件事，说到最后，她还是有些担心:
“我看齐珂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担心她受这件事影响，打这个电话也是想让你们家长能够多关注关注她，也千万不要责怪她。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当然，作为班主任，我也会尽我的职责，把这件事解决好，给齐珂还有你们家长一个交代。”
宋志平在这头听着，越听心往下沉得越厉害，他道:“这孩子今天回来都没和我们说这事，我们看着她也没什么不一样，要不是老师你告诉我，我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是，我猜齐珂也不会和你们说这事，所以特意和你们提一下，麻烦你们家长这段时间多关注她的状态，别让她想太多。”黄薇薇继续说。
“好的老师，我们会的。”
电话掐断后，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宋志平和赵艳芳靠着床头，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宋志平叹了口气。
赵艳芳被这一声激起情绪来:“不是，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啊，我们家阿珂招谁惹谁了？”
“你声音小一点。”宋志平拍拍她，俩孩子还在外面写作业，这么大声音他们容易听到。
“阿珂之前在学校也一样，”宋志平又道，“从上初中开始，就有男孩追在她身后跑。她也是个听话的，这么多年来没闹出过什么事，别人追她，她也都客客气气拒绝，哪出过这样的事儿呢？”
“再加上……”说到一半，他又闭了嘴。
“唉。”听宋志平这样说，赵艳芳也免不了叹气。
叹罢，她又道:“怎么小琤这孩子也没跟我们提半句啊，他们两一个班，应该知道这事。”
“估计是阿珂不让说吧。”宋志平道。
“不行，我得把他叫进来问问。”赵艳芳说着，转身就去摸自己的手机。
屋外的两人已经洗过澡，宋齐珂今天没熬太晚，早早进了自己房间。
李琤收到赵艳芳信息时，已经在床上了。
他看了眼消息，立刻下床穿鞋，轻手轻脚来到主卧前，敲了敲门进去。
他不知道宋志平和赵艳芳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一细想，估计是班主任和他们说的。
宋志平见他进来，脸上挂了点笑，叫他坐下，道:“小琤，宋叔问你点事。”
李琤点点头，他知道要问什么。
“阿珂今天在学校，状态怎么样？”
这个要他怎么回答，李琤想起她一整天都沉默不语的样子，不知道怎么说能让宋叔和干妈好受一点，也不知道说了会不会让宋齐珂更加难受。
可他一沉默，旁边两人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志平一时无话可讲，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跟李琤说:“小琤，这段时间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阿珂。她不想让我们担心，我们也只好装作不知道，她以前在这方面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实在怕她出问题。如果有什么情况，还要麻烦你第一时间跟宋叔说。”
李琤点了点头，让宋志平放心。
“行了，”赵艳芳拍拍宋志平，“你也别想太多，老师不是也说了嘛，会处理这件事的。”
说完，她掀开被子下床，道:“走吧，你去睡吧，我也去厨房喝口水，这事听了真让人上火。”
两人一块出了房间，赵艳芳径直去了厨房，喝完水后，看见李琤还站在客厅。
“怎么啦？”赵艳芳走过来，问:“怎么不进去睡？”
李琤看向赵艳芳，喉结滚了滚，好一会儿，才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干妈，我想问一下，阿珂她以前……”
听见是这个问题，赵艳芳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她看着李琤，心想这两孩子以后要长久在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说，看宋齐珂现在这个样子，她也怕李琤说错什么，再惹得她不开心。
索性拖了条凳子坐下，她示意李琤也坐，两人围着方桌，小声交谈。
“知道你宋叔为什么离婚吗？”赵艳芳问。
李琤摇摇头。
赵艳芳叹口气道:“你宋叔的前妻，也就是阿珂她妈妈，出轨了。”
李琤心里一惊。
“说得不好听一点，”她继续道，“就是跟有钱人跑了，一直到现在，没有她一点消息。”
“这些事我也是听你宋叔说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颓废得不行。因为在工地上摔了腿，养了好一阵子，结果刚养好，就知道老婆跟人跑了，那会儿他们两周边的邻居啊，亲戚啊，都在看笑话。”
“阿珂她妈妈长得漂亮，自从有了阿珂之后一直在家没出去工作过，你宋叔也是勤勤恳恳工作养活一家人。但哪知道，一出点事，她就跑了呢。”
“听说那会工地不愿意赔你宋叔治疗的钱，也走不了正常维权途径。她前妻也不管，不肯去跟人家交涉，也不肯去借钱，有些钱，还是阿珂打电话给借的。”
“阿珂也不容易，摊上这么个妈。她妈跑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别人都骂她妈是个狐狸精，勾男人一勾一个准。这骂着骂着，就骂阿珂身上去了。”
“我第一次见阿珂的时候，她从学校放学回来，一路上都有人看她，笑她，说她的悄悄话，说得可难听了。”
李琤听着这些话，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赵艳芳嘴里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他甚至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听下去。
可赵艳芳还是说了:“别人骂她妈是狐狸精，骂她就是小狐狸精，说她跟她妈长那么像，估计也是一样的性子，骨子里就是骚的。”
“阿珂从小就有人追她，这些以前的事儿被翻出来，就更加往上添了一把火，这谣言越烧越旺，把她都……”
赵艳芳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她心软，也真心心疼宋齐珂这孩子。
李琤张了下嘴，想要安慰赵艳芳，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赵艳芳平复了下情绪，重新说:“听你宋叔说，阿珂以前也是个爱漂亮的姑娘，你看看现在，就那么两套衣服来回换，恨不得把自己藏进人堆里。”
李琤想起宋齐珂之前的举动，不自觉握了握拳。
“行了，”赵艳芳拍拍他的肩，“你现在知道这些事了，那这段时间就更要注意阿珂的情绪，别让她受了委屈。”
李琤点点头。
赵艳芳擦了眼角那点泪水，先李琤一步进了房间。
李琤独自坐在客厅，好半天后，才听见他的关门声。
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
宋齐珂昨晚心烦意乱，即使早早躺到床上，也睡不着，她甚至久违地打开了她建立的失眠歌单，一个人循环到深夜。
虽睡得晚，但早上起床也没有半分不精神，她吃了赵姨煮的馄饨，像往常一样坐公交车去了学校。
公交车离学校越近，她心里焦躁烦闷的情绪就越厉害，她无意识地扣着自己手，甚至还深呼吸了两口。
李琤就坐她旁边，她这些小动作，完全落入了他眼中。
“宋齐珂。”公交车快要到站时，李琤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宋齐珂猛然回神，转头看向他。
李琤也是下意识喊了她的名字，见她看着自己，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会儿，他问:“你生物很好？”
宋齐珂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点了点头，道:“一直对生物挺感兴趣的，所以学的还不错。”
“那你其他科目呢，考得怎么样？”话题挑起来了，李琤顺水推舟聊下去。
“都还行，”宋齐珂回答他，“在我的意料之中。”
说到这个，宋齐珂想起她还不知道李琤具体的成绩，她问:“那你……”
还没说完，公交车播报已经到站，宋齐珂猛然转头看向窗外，随后慢慢起身，下了车。
望着学校的大门，刚刚想问的什么她全然忘记了。
脚步还在继续向前，宋齐珂咬着唇，一步一步往前走。
“宋齐珂。”李琤忽然又叫她。
宋齐珂被这一句拽出自己的思绪中，“嗯？”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宋齐珂眨了下眼睛，回想了下，道:“我是想问，你每一科的分数怎么样？”
李琤其实不记得那么多了，他顿了下，道:“一会儿我把成绩条给你。”
宋齐珂点点头。
顺着这个话题，两人一路边走边聊，直到来到班级门口。
从踏进教学楼开始，缠在宋齐珂身上的眼神就没断过，她难受，抗拒情绪也格外重。
进了教室，她一言未发，径直去了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里依旧乱和闹，嘈杂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格外刺耳，不时投过来的眼神也让人厌烦，宋齐珂双手放在桌上，手无意识地卷着试卷的边。
忽然间，有人从她座位旁边擦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课桌上停留了几秒，留下了一张成绩条和两块白巧。
宋齐珂抬眼望去，看见李琤的背影。
她伸手拿过成绩条和白巧，成绩条的背面黏了一张纸，宋齐珂翻过去一看，上面写着:
别听，别想，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