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嗡——”的一声，

陆时从年青人的执念里出来了，他望着地网里的年青人，眼神里带着悲悯。

斩魂刀幽蓝的光芒如藤蔓般往上蔓延，笼罩着陆时的整个右臂。

依稀中，陆时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把斩魂刀曽和他一起，入过无数的“绊”，化解过数不清的执念……

年青人身上的黑雾已被斩魂刀褪去，只剩下最后两小团黑气，在他的眼睛里盘旋。

“我没错，错的是他们，我是被逼的，我也没办法。”

年青人眼里的黑色在流转，仍不甘地念叨道：“那么多人都酒驾，凭什么唯独我死了？为什么？”

“你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自己很冤屈……”陆时沉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因为你的醉驾而飞来横祸的人，那些由于你的怨恨报复而无辜死伤的人，对他们又公平吗？他们冤不冤屈？”

“……”年青人惊慌抬头，眼里的黑气晃动了一下。

“只因你的一念之差，那些无辜的人一生的命运就此发生改变……”

陆时的手指在斩魂刀上轻轻一抹，将灵气注入刀刃，然后顺着斩魂刀往前一推，一道白光撞进年青人的印堂之中。

“天眼，开！”

……

场景瞬间转换。

医院，手术室。

今晚刚出车祸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在手术室里抢救。

“爸，妈，您们怎么来了？”一个男人拦住两个年迈的老人，转头埋怨妻子道，“啧，不是说了不要告诉爸妈的吗？”

“你给我打电话时，爸妈就在边上，都听到了。”他妻子为难道。

“阿发怎么样了？啊？”老头儿的双手颤巍巍地抓住男人。

“我哥他，”男人回头看了看手术室，怅然道，“还在里面呢。”

“阿发，我的儿啊，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听劝啊。”老奶奶泪如雨下。

“子不教~父之过，父之过啊……”

老头儿老泪纵横，眼前一黑。

“爸——爸——妈——”男人和妻子分别扶住两位老人，转身对坐在长凳上发呆的一个女人喊道，“嫂子，嫂子，快叫医生！爸妈晕倒了！”

一阵忙乱后，女人坐在长凳上，继续失神着。

“嫂子，你保重身体。”男人在她不远处坐下，劝道，“有这一次，我哥他以后再也不敢酒驾的了。”

“以后？”女人凄然惨笑，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以后了……”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头叹了口气。

一位妻子对丈夫的绝望，往往是在无数的失望后，彻底心死了的。

“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就把房子卖掉，给你哥准备医疗费。”女人站起身，决然道，“等他醒了之后，就离婚，孩子归我。”

……

陆时的斩魂刀光影一闪。

年青人明白，这场妻离子散的悲剧是他导致的。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他并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他的眼睛里渐渐亮起微微的白光，那是他挣扎着的良知，眼里的黑雾在白光的驱逐下，开始往外散溢。

……

陆时的斩魂刀一偏，场景再度转换。

城市里的某个房间。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一个4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嚎啕大哭。

“铭铭乖，妈妈出去了，不在家。”

一个中年男人红了眼圈，他怎么忍心告诉他年幼的孩子，妈妈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酒驾的人撞倒并拖行十几米，再也回不来了。

男人咽下悲伤，哄道：“爸爸抱着铭铭睡觉，好不好？”

“不嘛不嘛，铭铭要妈妈抱抱！”小男孩大哭道，“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男人别过头，眼里含着泪。

“爸爸，我们去找妈妈，”小男孩拽着爸爸的手，“妈妈一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们去接她，好不好？”

男人哽咽道：“铭铭听话，妈妈平时是不是让铭铭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的？”

“铭铭、铭铭听话，妈妈是不是就回来了？”小男孩使劲儿憋着眼泪，哽咽着，“铭铭最乖了。”

小男孩打开衣柜，惦着脚尖，伸长小手臂往里面够了老半天，从里面拿出妈妈的睡衣，抱着爬上了床，将睡衣紧紧地抱在怀里，闻着衣服上面妈妈的气息，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小男孩的眼角泛着泪光，梦呓道：“铭铭乖……妈妈……快回来。”

……

年青人愣怔地站在那里，肩膀轻微颤抖着。

因为他，小男孩从此没了母亲。

他最终明白，自己错了。

他本有很多次把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可是都错过了。

在身体抱恙的情况下，他本可以说出自己的不适，无论被不被理解，都应该立刻去医院就医的；

在喝了酒的情况下，他本应该找人代驾或者打电话叫救护车，而不是心存侥幸，自己贸然酒驾前往医院；

在明知酒精已经麻痹了自己的神经、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他本应该立刻靠边停车，防止悲剧发生的；

在错把油门当刹车撞了人的时候，他应该毫不犹豫地下车救人，而不是仓皇逃逸……

可是，他都没有。

一步错，步步错。

李总与经理之流固然可恶，生活和工作的压力的确让人窒息，可是，我们却忘了，在咄咄逼人的命运面前，我们原本是可以说“不”的……

命运扼住了我们的咽喉，而我们在各种世俗的评判标准下，最终选择了妥协和屈服。

年青人流下悔恨的泪水，放下了执念。

“绊”，解了……

此刻，年青人的灵魂站在那里，干干净净。

他垂着头，良久，轻声问道：“走之前，我能再回一趟家吗？”

“……好，”陆时目光清明，“我送你，回家。”

……

光影如水晕般褶皱了一下，然后向四周散开。

下一秒，年青人站在家里，抬眸看着柜子上摆放的各种奖杯和证书，曾几何时，他也是让父母骄傲的孩子啊。

他挪了挪脚步，走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母亲坐在桌子前，望着他生前的一张照片，掏出手绢，擦了又擦，生怕上面染有一丝灰尘；旁边的床上，躺着明显瘦了一大圈的父亲。

他走过去，如空气一般，轻轻地拥抱着已经满头白发的母亲；然后，他走到床边，伸出手，毫无重量地，覆在父亲干瘦的手背上。

时间到了，年青人站起身，走到门边，又不舍地转身，对着白发苍苍的父母，慢慢跪下，深深地叩了一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