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这个词,程晨总是难以与唐慈相联系。
自杀在程晨的眼里意味着什么呢,是无尽的绝望与消极,是对现实困扰的束手无策,是无法将攻击付之于世界,转而攻击自我的无力。
程晨突然想到,这个解释是大一时唐慈阅读完一部俄国小说后分享心得的时候告诉自己的话语。
自杀如此消极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如此积极的程晨身上呢。
在程晨的眼里面,唐慈总是充满着力量,拥有着无限活力。
与程晨自我封闭与堕落不同,唐慈一直都是一个能量场很强的人。
程晨与唐慈一见如故,短短一个星期,程晨就将唐慈的地位提升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对自己有着要求与愿景,有着向上的希望,但是程晨的世界里面,真正做到将这种愿景变成实际的大概也就唐慈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唐慈,程晨觉得好像是小说里的人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说话总是轻声细语,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总能从万物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开心。
程晨在大学之前的生活总是很单调,围绕着考大学这个目标旋转,无心欣赏着这个世界,总是过得很焦虑,期望着遥远的未来无视着当下的生活。
跟唐慈成为朋友后,程晨才发现每天的天空都如此绚丽,每一阵风都如此不同,脚下的绿草,道路两旁的樱花,清晨的鸟鸣,都充满着生生不息的希望,都是那么美好。
是唐慈的出现,让程晨知道,未来当然充满着盼头与希望,但是当下也很美好。
她总是很踏实地生活着,每一天都有着自己的目标,每一天都充实又快乐。这种快乐的氛围,吸引了包括程晨在内的很多人。
从小在程晨的世界里,都有着这样的两类人,一类送是闪闪发光被万人簇拥,大家都很喜欢她自发围绕于她的身边,一类总是我行我素,与大家有着隔阂。程晨就是后面一类人,从小被家里惯着长大的她向来不会太多地顾及他人,因此也没有很多朋友。
而唐慈,总是人群中心,笑眯眯站在那儿,就会有一群人围绕着她。
程晨的大学生活,不是呆在自己宿舍,就是呆在隔壁宿舍,女孩子私底下的议论不知道听了多少,但是从未听过有人说唐慈的不是。
人们总是毫不吝啬地夸奖唐慈,赞扬她的乐观、自律、善良。
“唐慈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这是别人提起唐慈说得最多的一句。
程晨也是如此觉得的。
以前也有不少人,让唐慈觉得温柔。那些女孩子的温柔来源于相信别人都是好的,因此也以最好的方式去对待他人。她们的单纯美好每当受到伤害的时候,是如此柔弱破碎,让人想要保护。
唐慈的温柔却有着无尽的力量,她好像对人性没有抱着太多美好的幻想,却总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理解他人的难处,包容他人的不安,保护着别人的脆弱。
程晨一边内心因为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感到骄傲,一边又产生无尽的担忧与占有欲。
经常会不安,在别人来找唐慈的时候,在唐慈被大家都喜爱的时候,在唐慈欣赏别人的时候。
这种不安与占有欲催生了她们唯一的争吵。
唐慈被人邀请出去玩,程晨早上就已经在隔壁寝室的八卦里知道这是想给她介绍男朋友的饭局。
唐慈不知道,只当是朋友间的玩耍,坐在椅子上化妆收拾自己。
程晨不想她出去,不想她被介绍男朋友,不想她看其他人。
可是自己没立场去讲这样的话,当时程晨还当自己对她只是友谊。
越是清楚明白友谊不该那么自私,于是越是压抑,越是扭曲。
从最小的事情就开始挑刺,到处找气发。
唐慈一开始还是耐心跟她说话解释,最后明白程晨就是在针对自己。
唐慈不明白原因,觉得莫名其妙,觉得委屈,说话也开始带上了情绪。
两人怎么从一开始的说笑试探变成后面的争吵,两个人都记不清了。
程晨只记得自己温和的假象完全被撕破了。
不让自己输,不让自己受伤的想法充斥着自己的大脑。
对着唐慈讲了很多决绝的、伤人的话。
程晨一脸防御状态,眼看着唐慈眼眶红红的,几次想开口反击又闭上嘴巴,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后唐慈走进程晨,搂住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程晨从来没想过争吵会这样发展,没有动作。
耳边是唐慈略微沙哑,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这样说我好难过,我不想我们这样,我不想我讲话伤害你。”
脖子传来冰凉凉,湿漉漉的触感。
“我很喜欢你的......”唐慈想继续说下去,声音又被委屈堵在嗓子里,几次无言地开口后才哑着喉咙说道“你不是也把我当最好的朋友吗,你也不应该这样攻击我。”
对不起,那些话都不是我的想法,我也很喜欢你。
感受到唐慈低声的啜泣,程晨心都快碎了。
“对不起。”开口却是干巴巴的道歉。
“你今天这样是不想我出去和她们玩吗?是想我陪在你身边吗?”
是,我想你只看我。
程晨用手抱住唐慈没说话。
“是不安吗?”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嗯”程晨小声回应。
唐慈拿出手机,在程晨的注视下推掉了晚上的聚餐,。
“没关系了,我不会更喜欢别人的。”
“你会怪我那么霸道自私,限制了你的生活吗?”
唐慈用脸轻轻蹭了蹭唐慈衣服,抹掉脸上的眼泪,但依旧不愿抬起头,让程晨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唐慈轻声且坚定地说道。
感受到程晨的不安和愧疚,唐慈用手轻轻拍了拍程晨的背 。
“不要担忧太多,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我自己想这样做。”
程晨把唐慈抱得更紧,想与她彻底地融为一体。
程晨回忆起,好像从这个时候开始,唐慈便很少出去跟别人玩耍。
每天不是在图书馆、健身房,就是在自己身边。
自己怎么舍得的呢?这样轻而易举地抛弃掉她。
明明是唐慈的出现,拯救了单调又无聊的自己。
这次换我拯救你的人生。
程晨暗暗下定决心。
回想到之前唐慈对自己的照顾,程晨总是深感自己的幸运,随即就会陷入深深地愧疚里。
那些对自己的特殊,也就意味着疏远唐慈的时候,她身边是空无一人,连个知己朋友都没有。
疏远她后的种种细节,程晨都记不起了,唐慈离开后的大学日子程晨回想起来只有一片混沌。
程晨只记得在自己的刻意疏远后,唐慈越来越少出现在学校,每天上完课就不知道去哪儿,总是匆匆忙忙的,脸上的婴儿肥也在不知不觉里消失了,留下一身摇摇欲坠的消瘦。
那时候的唐慈每天晚上的时候才回到寝室,跟室友客气地说上几句话就洗漱睡觉。
再后来,唐慈的身影就更难见到,大三上学期才过了一半,她在学校外教室宿舍公寓那边租了一个房子,然后搬了出去。
唐慈搬离寝室那天那天,程晨躺在床上听着很多人为她搬东西,听到他们很热闹地考虑着搬完去哪吃饭,去哪喝酒。
程晨坐起身来假装看书,默默关注着他们的动静。看到一个漂亮明朗的女孩子玩闹似地抱住她,撒娇要她做饭来吃。
看到在收拾东西的唐慈被她抱着摇来摇去,无奈地笑着点头说好。听到其他人欢呼,商量着一会儿谁买菜谁买酒谁洗碗。
看到唐慈被他们围绕在中心,被好好地照顾,跟与自己来往时总是照顾着自己一点也不一样。
唐慈有了新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程晨安身的位置。
窗外的风掀起程晨的窗帘,唐慈这才看到程晨坐在床上,略微惊讶,然后客气而疏离地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我看到今天有课,还以为寝室没人。吵醒你了吗?”
其他人也好像一惊,立即嘘声,不再像之前那么欢快。
“没事,我早就醒了的。没有被吵醒”
唐慈悠闲欢乐的氛围好像因为程晨的出现凝固,程晨听到下方加快动作的窸窣声。
自己被隔离在外。
“打扰到你不好意思啊,这个书你之前不是喜欢吗,我就当赔礼送给你了。”
礼貌、温柔、疏离,就像之前她对待别人一样。
在和唐慈分道扬镳之后,程晨彻底陷入了堕落的无规律生活。
不去上课,不运动,每天吃外卖,日夜颠倒地看小说。
偶尔在长期躺在寝室后会突然惊醒愧疚于自己的堕落,然后积极向上去上课,要不了三天又打回原形。
那种丧气的思想总是如影随行地出现:跟人相处实在是太累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没有意义。
这种想法将程晨捆绑在窄小的寝室里,而那与世隔绝的寝室床又滋养了这样的情绪。
无限的阴暗环境与状态相互滋养,负面地无限循环。
没有唐慈的日子,程晨过得一团糟。
这几年的挥霍因为年轻并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危害,工作之后,程晨的身体变得极度地虚弱。
反反复复的胃病,总是酸胀的眼睛,只要略微休息不好就会陷入感冒的躯体,以及由于身体的不适滋生地多愁善感的情绪。
如果是这样的身体,别说拯救别人了,自我的人生都负担不起。
就这样决定,从自己开始入手去施行拯救计划!
如何拯救一个人的人生。
课间程晨将疑问输入百度,看了一篇又一篇建议后,总结出以下几点:
1、 规律而健康地饮食
2、保持运动
3、多培养一些兴趣爱好
说干就干,以此为目标开始行动!
程晨一改刚才的泄气,用手回握住唐慈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眼神坚毅地看向唐慈。
我一定会拯救你的!
程晨在内心再次坚定地说。
唐慈就看着这一天的程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丧气一会儿充满精力。
她是不是这几天老是逃课睡觉睡傻了?
看来明天早起的时候还是得叫上她。唐慈也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