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没有反应的时间，他眼看着那些翠绿的花枝，连同枝头怒放的花朵，已经探到了自己额前。

花枝从谢泽的头顶向下，围着他的身体轮廓，松松地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随着白槿的隔空指引，那些花枝像是突然有了神智，变成了那人手下令行禁止的士兵，源源不绝地向谢泽这边涌来。

在他身体四周织成了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树网，把他严密地包裹起来。

谢泽的视线瞬间被满目苍翠所笼罩。

他用手轻轻触碰面前的花枝，感受到花叶形成的屏障在有规律地一颤一颤，像在用心脏的跳动回应他的触摸一般。

他好像懂了，白槿，是想用这些花枝来保护自己吗？就像孙悟空打架的时候，给唐僧在原地画个圈一样？

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撞他，谢泽低头，竟然看到一朵花正在敲击自己的鞋。

花朵硕大，活过来了之后还挺有力量的，所以敲起来还挺重的。

谢泽抬脚，那花枝趁机在他脚下空档补全了树网做底。

谢泽顿时感到脚下一轻，双脚离开地面，竟然就这样被这花叶屏障轻轻抬了起来，悬空大概十几公分的高度停住了。

谢泽：......

刚才那朵花敲自己脚的样子，怎么突然让他想起了服务员在拖地的时候，让碍事的客人抬一下脚，别影响他们干活的场景呢？

谢泽喃喃道：“这也行？”

他现在悬在半空中，被关在了一个很生态自然的树笼里。

脑后突然传来几声响，谢泽转头，看到笼外有几只长喙大鸟正在向笼内啄着，长喙尖部锋利闪着寒光，目标应该是自己。

那鸟也和前面的老虎一样，都长着恶心的人脸，鸟身五颜六色，几张人脸狰狞恶意地盯着他，一看就不太聪明。

而树笼上的狐尾槿花朵，正在仿着心脏搏动的频率一开一合。

火红的花芯不停对着前来攻击的人面鸟释放出红色的粉末，像喷雾一般，把那些鸟人喷得羽毛狂掉，疼得嘎嘎乱叫。

有的花被鸟啄掉了，树笼的防卫一下子空出了一个漏洞。

谢泽还没来得及紧张，就看到旁边一个花骨朵晃了晃，在谢泽的注视下，快速开成一朵花。

转眼就从含苞开到了最极致盛放的姿态，补齐空缺加入战斗。

谢泽张口结舌，有点感动：“你们这些小花，这么努力的吗，这么前赴后继地上战场？你们都这么努力，我还有什么理由躺平？”

谢泽对着空气贫了几句，感觉自己所在的这个树笼，就像个碉堡一样，兼顾内防外攻，太有意思了。

谢泽在树笼里来回挪动了两步，这树枝还挺结实的。

他一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在里面走动，树笼还悬在空中纹丝不动，比电梯都稳。

横竖无事，谢泽那种天塌下来提前等死、火烧房子先个合影的毛病又犯了。

他暂时忽略了眼前危机重重的战场，和颠覆他认知体系的变异怪物，开始对这个树笼好奇起来。

所以，这花树到底是怎么从刚才花丛里静态的植物，变成眼前这座动态的树形碉堡的？

按理说，有能量输出，就该有能量输入。

这变异树笼，说到底也只是植物所化。嗯，一般植物的能量是从哪来的？

正在他漫无边际地思考这个小学课本上的问题时，脑内突然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信号不好，但听得出来语气很急迫：

“植物的能量是从哪里来的？阳光、水源和土壤。这里阳光充足，不用担心；水——只要有我在，就可以保证源源不绝；至于土壤的养分……”

后面就听不清了。

谢泽脑袋迷糊了一下，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出现画外音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福至心灵？

算了，先不纠结这些了。不过，刚才那人说法是对的，植物不可能凭空变异，一定有个“电源”在给它供电。

难道这树笼的能量来自土壤？他想到这里，便蹲下来，扒开脚下的树叶缝隙，想看看这笼子的底部构造。

“我去，什么玩意！”谢泽惊呼了一声，眼前的场景令他十分窒息。

谢泽看到了一只人面鸟，正隔着笼底，用诡异的表情和自己对视。一人一鸟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这笼子离地面大概也就二十公分的距离，没想到这么狭小的缝隙里，还有鸟人如此努力，还扭曲着身体挤进来。

宁可被花粉喷溅得鸟毛掉秃眼睛溃烂，仍然要把鸟嘴伸进笼子里。只为了啄他的脚底板……

太神经病了，谢泽感到一阵恶寒。

那鸟人看到他剥开树叶，以为有了缝隙可钻，赶忙更用力地在笼外打起桩来，尖尖的鸟嘴“笃笃笃”地啄出残影。

说来也奇怪，花叶这么柔软的东西，竟然也能抗住那么大力的撞击吗？难道是植物纤维突然变质成钢的结构了？

谢泽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

“啪”地一下，手上轻微的疼痛打断了谢泽的动作。

——是一根枝条伸出来，像老师用教鞭一样，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然后，又把他的手拨到一旁，补住了谢泽刚才制造出来的缝隙。

……看来这树笼守卫是在不满自己的捣乱行径了，打了他一下以做惩罚。

谢泽揉了揉手背：“你这小花，打人还挺疼。”

而这时候，他好像看见前面有一些跳动着的光点。

谢泽眯起眼睛，定睛细看，是真的有光！

那些光正松松地围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稀稀疏疏的光团。

因为这光是浅绿色的，在同样是绿色的树叶中不是很显眼，所以他刚才没注意到。

只见那些光团一直在向前延伸，形成了一个浅绿色的光带，像是丁达尔效应。

谢泽向前望去，那光带一直蔓延到笼外，应该是从白槿那边传过来的。

感觉是某种粒子在空中相互做反应，形成了一条信息流的通道。

而白槿体内，会有类似于电源的东西在对树笼进行实时“充电”吗？

谢泽用手指触碰空中那些跳跃的小光点，它们感受到谢泽的触碰，好像也在回应他一般，在他指尖跳跃着。

而光点和光点之间，也在彼此环绕交流，像在做数据传输。

原来，这植物的能量竟然来自这些光吗？真是神奇，以前怎么没发现？

谢泽的思绪顿时明朗起来。

他暗忖：人体有60兆个细胞，芯片上的晶体管最低能做到2纳米，如果把现代科学放到一千年前，也是骇人听闻的神鬼传说了。

微观领域有多少人类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而就算借助了外接设备，在整个宇宙领域中，还有多少未解之谜呢？

什么量子重力、暗物质，地外文明、曲率飞船（注），人类敢说对这个宇宙的认知就没有任何盲点吗？

自己今天，也许只是见到了一直存在，却尚未被科学家公开的事物罢了。

何况他谢泽只是一个大学毕业就把知识忘光，高中毕业就是一辈子知识巅峰水平的普通躺平青年。

平时顶多也就摆弄电子产品打发时间，没什么信仰，也没什么坚守的。

刚刚看到爆炸，看到妖怪的时候，谢泽内心是慌张的。

因为眼前所见，打破了他从小到大一点一点构建出来的世界观，撕裂了他的知识框架，谢泽才慌了。

而现在，他又镇定了，因为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啥知识啊！他谢泽又不是科学家，还能因为物理学不存在而自杀吗？（注）

谢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丝还是那样细腻柔软，手感不错。

虽然对刚才四层小楼爆炸的惨状还心有余悸，但他看着空气中跳动的那些小粒子，像是精灵一样。

谢泽在内心安慰自己，没准我脑子里的能量体，也和这小东西差不多呢？那是不是就说明，异能体也没那么可怕？

谢泽的心定了定。想到这里，他便拨开树笼上的一片叶子，向外望去。

只见笼外的白槿已经解放出了右手，正手持双刀，和怪虎缠斗得正欢。

那人右手拿着刚才那柄冰蓝色的短刀，看上去霜寒刺骨，挥动时能看到空气中残留的像冰碴一样的白色残影。

左手拿着一柄火红色弯刀，刀刃上跳动着赤红色的火焰。

左手火焰刀略长些，主要做较远距离的战斗；右手冰霜刀略短些，应该是近距离放大招时候用的。

“嚯，这武器还挺漂亮的。”谢泽不禁赞了一声。

只见他们闪转腾挪，刹那间已经过了好几招，那虎躯比白槿庞大了不是一丁半点，看着就能把他撕碎，但白槿丝毫不落下风。

他的身姿轻如白鹤，凌波微步，飘逸似仙，看上去特别潇洒。

溜得那怪虎满地乱跑，呼呼急喘，时不时还要来个急刹车，四爪抓地稳住身形才能转弯，而此时白槿早已飞掠到虎背后了。

那虎可能是受不了被如此溜着玩，突然顿住身形，向天发出一阵怒吼。

虎口冒出一阵泛着黑烟的火焰，竟直直向谢泽所在之处急射而来！

正在欣赏帅哥溜怪的谢泽：？

他面门瞬间感受到了那火焰逼近时的灼人热度。

而树笼立刻竖起全部枝叶，补齐空隙，为他抵挡住第一波火焰。

但草木最怕的就是火，正面烈火的那部分枝叶已经纷纷被烧焦融化，面前的防卫瞬间空洞。

笼外的那些鸟也趁机飞过来要治谢泽于死地，他的处境变得十分危急。

“你敢？”他听到前方白槿那充满愤怒和杀意的声音。

随即白槿凌空而起，手中闪出一团灼亮刺眼的白光，那白光飞速升空，瞬间如一团巨大的光球，向着谢泽罩了下来。

在谢泽身周形成了一个从内向外扩散的强力冲击波，霎时间，那些火焰和怪鸟大半都被这股能量所击溃。

而白槿因为在危机中强行搭救谢泽，好像有些吃不消，他从空中摔下来，半跪在地。

随即他抬起头来怒视那人面虎，伸手抹去嘴角的血，雪亮眸光中带着浓烈的恨意，看来是被彻底激怒了。

他向人面虎冲了过去，手中双刀愈加凌厉，招招不要命似的直刺那怪物的要害处，再也没有刚才猫戏老鼠一样的轻松惬意。

随着他手中寒光几闪，那虎身上就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鲜血喷溅，虎痛得嗷嗷怒吼，听得出有点无能狂怒的意思了。

谢泽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感觉人面虎放完大招偷袭自己未果后，自身应该也是被上了虚弱buff，这场战斗应该快要结束了。

谢泽欣赏完惊心动魄的厮杀，回头看着这些生机勃勃保护着自己的树叶，和刚刚豌豆射手一样努力杀鸟人的花朵守卫。

他抬起手，轻抚花叶，仿佛能感受到那人的生命之源在自己掌心脉脉搏动的样子。

他望着白槿喃喃道：“原来狐尾槿的生命力，是在这里啊。原来你的‘槿’，代表着这个含义——真的很美。”

注：物理学不存在和曲率飞船相关概念摘自《三体》

白槿：只想在对象面前多表演几下，怎么就差点玩脱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树笼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