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散去，林亦臻让谢泽等自己一起回去。随后她回头想找白逸，谁知白逸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林亦臻无奈一笑，对谢泽说：“我们走吧——得带上白槿一起，从今天开始，你和他要形影不离了。”

回程的车上，大家都沉思着什么，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林亦臻打破了安静，她望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喃喃道：

“如果上天给了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是愿意当一个普通人，每天按部就班，脑子里想的都是柴米油盐、升职加薪的琐事。还是——成为他们这样的觉醒人？

觉醒人的生活，可真是刺激。能吃到今天那样的山珍海味，还能和很多怪人怪妖打交道。代价就是得去噬渊那种地方打怪兽，有今天没明日的。”

说着，她转过头来望向谢泽，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海面一样深不可测：“你想选哪种？”

谢泽想了一会，回答道：

“你这个选项的前提就不足，我得知道这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如果是一片和平，岁月静好，那我当然愿意当普通人，想的少，压力也小。

可是，如今我的生活中已经有妖怪和噬渊的存在了，我再也变不回普通人。既然这样，还不如手里多掌握点力量，在那个明日的到来之前，让自己不至于被当成猪宰。”

林亦臻笑了一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白槿把车开到了林亦臻的住所附近，他回头对谢泽说：“你们去吧，我就在这等你，别太久了。”

谢泽感叹于他的善解人意，和林亦臻下车，在春日的晚风中，缓步慢行。

林亦臻向旁边值守的警员点点头，那个警员向她敬了个礼。

随后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谢泽，问：“是不是感觉，这短短一天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谢泽苦笑道：“还真是，我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这个麻瓜，怎么就进了魔法学院了呢？”

随后他收敛了表情，转向林亦臻，在和好友独处时，他在今天第一次展示出了他的惶惑：

“姐，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我究竟该怎么办？我觉得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是他们告诉我的，我不敢信。我怕走错路小命就没了，或者被谁当了枪使。我只敢相信你说的。”

面对谢泽的信任依赖，林亦臻沉思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明天我就要动身去噬渊了。”

谢泽大惊：“这么快！”

林亦臻接着说：

“今天易老开会时说的大体没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激活精神力，转换异能强大自身。

而那个白槿，他虽然是妖，但跟随了人类一百多年，和狐族来往也不近，没什么黑历史。而且除了人类这边，他也无处可去。

所以他对你的保护教导，你可以大致放心。但凡事得多留个心眼，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就好。

至于妖管局那些人，你最好不要招惹。记住，有什么问题要及时报给我，我帮你解决。”

谢泽又问：“噬渊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林亦臻无奈道：“表面上，是噬渊的妖怪要连起伙来袭击人类，但其实，里面掺杂的势力很复杂。

一直以来，都有一部分觉醒人是暗暗支持噬渊的，甚至妖管局里可能也有这样心思的人。所以，并不代表人类就完全可信了。”

谢泽不理解道：“人类？为什么要去帮助噬渊里的妖怪，被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妖怪统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林亦臻摇头：“没有这么简单，他们要的，不是谁掌权。而是一个机会，可以引发社会资源和权力的重新洗牌，他们能从乱局中分一杯羹，这样，会不会有人动心？

而觉醒人和异能，就是引发这个机会的最强武器。一直以来，人类和妖怪都在互相博弈。

噬渊里的妖怪，行事无所顾忌，他们不需要考虑平民生命安全，也不需要维持社会稳定。

但最近一百年都是人类胜出了，是因为我们这边力大人多，有科技飞速进步做加成。而且，我们有白槿这个上代的超级异能体做吉祥物。

手握异能，就是手握核弹——哪怕是被转换过后的异能，但也是无尽的威慑。”

林亦臻眉头深锁，话锋一转：“但现在局势不一样了。噬渊也检测到了异能，甚至无法判断是一处还是多处，是我们发现得晚了。噬渊的力量需要被重新评估，平稳多年的局势也即将被打破。

而好在，人类这方，出现了你。万幸，你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多年，你对人类有着非常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所以相当于我们人类，现在手握两个核弹，而噬渊，只有一个。虽然这么形容不够准确，但，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了吗？”

“——现在的两方阵营，还有背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无论谁争取到了你，局势就会飞速倾向谁。”

林亦臻抬手握住谢泽的肩膀和他对视，她眼里的压力让谢泽感到不安。林亦臻语气郑重，一字一顿道：

“谢泽，所以你有且只有一条路可选，就是站在人类这方——不是妖管局，也不是特研所，而是，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无条件站在十几亿普通人类这方。

这不是我给你的个人建议，而是我代表人类执法局，对你的告诫。

否则，你将会引发极端不可控的后果。你太关键了，一旦你有了背叛倾向，我会亲手了结了你。受到诱惑及时汇报，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

谢泽从林亦臻突然变得冰冷无情的眼中，明白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

他知道，林亦臻这是推开了自己的手，拒绝了自己的依赖，主动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条名为告诫的鸿沟。

她变得无偏无私，庄严不可逾越。自己这个从小到大的弟弟，和她的神圣使命相比，变得一文不值，她甚至都不愿意相信自己。

谢泽懂，林亦臻是无奈的，她也是不想这样的，她是为自己好的。甚至，自己应该感谢林亦臻，良言苦口，感谢她还肯说实话，给自己客观地分析了局势。

但谢泽内心，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刺痛。

他们的年少情谊，在局势的浪潮中，显得如此不堪一握，就如同两个顽童堆出来的沙子城堡，转眼就被岁月洪流冲刷得一丝不剩。甚至，自己可能都没真正地了解过林亦臻。

谢泽止住自己矫情的想法，咧嘴一笑：

“哎呀，你说得我太紧张了。行行行，大处长，我懂啦我懂啦，林大处长的脚步，就是我今后行动的方向，行了吧。”

林亦臻也轻松下来：“你懂就好，有事务必要联系我，不过我可能不在服务区，有急事的话，你找......”

在楼下告别了林亦臻，谢泽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感到非常失落。

人在给予的时候，是永远都不会难过的。人类的悲伤，只源于期待的落空。

所以，自己是不是又要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他心事沉重地走回了自己车边，然后看到一个人影蹲在他的车前，正拿着一根树枝，低头在地上画着什么。

那形态，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谢泽瞬间心里就不难受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坏，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路边看到了另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这可怜人瞬间就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他走过去调笑道：“哎喲，是谁这么可怜见的，蹲在这儿啊？”

白槿头都没抬，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那我就在这画一晚上。”

谢泽忍住嘴角漾起的笑意，搭着白槿的肩膀好奇道：“让我看看，你在地上画什么呢，我跟你说，这是公共区域，乱涂乱画，可是会影响公共治安的......”

他凑近一看，发现白槿就画了几个圈，大圈套着小圈。

他奇道：“你这是画的什么？像是树木的年轮一样。”

白槿点头：“你猜对了，就是树木的年轮，十个圈，一百年。”

谢泽笑道：“瞎说，哪有一百年？树的年轮，一圈才代表一年，这才十年。”

白槿站起来把树枝一丢，明亮的眼眸睨他一眼，狭长眼尾冲谢泽挑衅地一勾：“你管我让它代表多少？我说几年就是几年。”

说着就打开车门，径自上了车，连那颀长挺拔的背影都散发着一股不高兴。谢泽心里暗笑，好吧好吧，这是又生气了？

白槿默不作声地在路上开了一会，才想起了什么，他看着前方路况，头也没回地冲谢泽道：“车后座，那个袋子，给你买的。”

谢泽好奇地拿过来一看，是一袋XYZ的炸鸡全家桶。他惊道：“你怎么给我买了这个？”

白槿没好气道：“你不是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吗？”

谢泽无言，心里涌起一丝感动。他低声道了谢，打开包装袋，闻到了油炸食品独特的香气。

他问白槿要不要吃，白槿高傲冷淡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是我买来哄小孩的东西，你拿它给我吃，你就是在辱我。

谢泽也不在意，自己的确有些饿，就低头开吃了起来。

他正沉浸在卡路里的快乐中忘乎所以时，突然听见安静的车里，传来了一点吞咽口水的声音。

谢泽：......

其实按照社交礼仪，他应该装没听见，或者不着痕迹地问对方要不要吃，算是给新认识的同事留一点面子，也符合自己一贯的高情商人设。

但谢泽此刻心情不好，急需让什么人也心情变差来调剂调剂。所以他坏心眼一起，故意对着白槿的方向啧啧有声地啃起鸡腿来。

白槿知道谢泽是故意的，他努力屏住呼吸，装作聚精会神地开车，但他越来越忽视不了那阵咀嚼声，还有那股香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狐狸鼻子里。

他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炸鸡。白槿耳尖通红，长睫掩映下，那双极美的眼睛透着窘迫，急得眼神四处乱飘，偏偏越急越抑制不住口水的分泌。

正在他和自己那恼人的食欲作斗争的时候，唇上突然碰到了什么。

白槿低头一看，是谢泽拿了一只焦香酥脆的大鸡腿放到他唇边，轻笑道：

“快点吃吧，口水都要兜不住了。想吃你不早说，快点拿着。”

白槿接过鸡腿，恨恨地咬了一大口，觉得自己真丢死人了。

一百年了，这人为什么还是这么坏？他迟早得在这个可恶的人类身上全都找补回来。

他嘎吱嘎吱地咬着，把骨头都嚼碎了。嗯......这鸡腿确实好吃，他好像又没那么气了。

算了，这人太幼稚太恶趣味，他是一只成熟的狐狸，都一百多岁了，不和这种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