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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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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个佝偻的身影,妫烨缓步走上了斜坡门道,往里看去似乎有些阴暗。

“小心门槛。”老媪蓦然出了声,有些沙哑,但她却尽量地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了。

在神明与神女面前,她不敢有半分僭越。

妫烨倒是轻车熟路地跨过了那矮小的门槛,往下落脚便到了屋内。这种房子她是见过的,在她还未沉睡之前便出现了。

从一开始的穴居和巢居,一步步发展到这种半地穴式房屋,她是亲历者也是见证者。不过,她记得她沉睡之前已然出现了完全在地面上的房屋了。

“为何还住在这种房屋内?不是有在地面上的吗?”她有疑惑便随口问出,在这不大的房屋里,她的话语掷地有声。

老媪怔住了,身子一颤,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她自认为对于她这种命贱之人来说,能居住在这种地方已然很不错了,但显然妫烨不懂社会分化,她睡得太久了什么都不懂。

她纯粹只是好奇一问,可老媪却把这话语曲解为妫烨对这里的不满意,连忙下跪道:“寒舍太小,委屈了诸位了。”那语气十分虔诚,完全没有先前的狞恶模样。

让神女不满意也是大过。

妫烨怔了神,从没有人在她面前这般行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别吓到我奴仆了。”金九从妫烨的头上飞落而下,落在了老媪的面前,它是明白人类这种对未知力量的信仰的,在山海时代亦是。

它倒也没有停留,而是收拢翅膀,转身离去,在这房屋内看了起来,像是在巡视领地。老媪得此话语才缓慢地起了身,如释负重一般。

神明不予怪罪,那便好。

只有妫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怀中的驺吾用爪子挠了挠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我饿了,有吃的吗?”已经把这屋子走了一圈的金九还是瘫在了妫烨的肩上,它早就饿了,眼神是看向老媪那边的。

老媪接了眼神,连连应声,转身去了灶坑,那里还有些她舍不得吃的食物。

可当老媪把那几块长相不是很好的麦饼放在金九面前时,它满怀期待的心情一下子被浇灭了。

这东西能吃?它挑剔得很。

妫烨自然是要知道金九的挑剔,无肉不欢,而且肉要是新鲜的,还要烤得刚刚好的,就算是吃竹子也要是最嫩的那一部分。

老媪低着头,捧着那几块饼的手颤抖着,好像金九不满意便是什么重大的灾祸一般,可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妫烨也没打算让金九凑合着吃,可对这里又不是很熟悉,只得开口问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捕猎吗?”金九的吃食向来是她去狩猎来的。

老媪几乎没有半分思索,答到:“就在屋后不远处,那一带经常有一些野雉野鸟出没。”

闻言,妫烨也没再问什么,只是把怀中的驺吾轻轻放下,随手拎起了一旁的金九便要出门,动作流畅似乎已经做了很多次。

驺吾仁善,向来是不喜见捕猎场面的,它与妫烨约定过,凡是出现在它面前的兽类一定要是已死亡的。妫烨不理解,却还是照着做,这一做便成了习惯。

看着被拎着的金九,老媪的眸色暗了下来,似乎还有些愠色,于她而言神明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妫烨如此已是越了线。可转念一想,她又是没资格插手的,她不过是一个卑贱之人。

一个万人唾骂的卑贱之人。

而那人是神明青睐的人。

高下立见。

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老媪缓缓转身,独自走向那个黑暗的角落。

趴在地上的驺吾抬头看了眼离去的背影,它不懂人类这种复杂的生物,又低了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待着妫烨的回来。

屋后不远处,一条清澈溪水汩汩地流着,蜿蜒在草地间,一直延向远方,也不知道它的尽头是在何方。这里的高大树木相对较少,倒是绿草长得甚是肥沃,不时便有一个小身影一闪而过,似是雉。

妫烨也没有在意,径直走到溪边蹲下,溪水清澈见底,一尾鱼也没有,倒是溪底有不少被磨去棱角的石头,圆润光滑是天然的鬼斧神工。

她伸手去水里捞了几块较大的石头,溪水清凉。

一旁瘫在草地上的金九觉得格外舒服,夕阳余晖落在身上暖意依旧,它还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很是惬意。

它丝毫不质疑自己的奴仆的打猎能力,要知道当初它这奴仆一可是因为自己一句话,以一己之力力敌狌狌把它变为盘中餐的。它真的怀疑天地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赐给了她。

想到这,它又不得骄傲了起来。

妫烨数着眼前的石头,转头看向金九,笑意盎然:“九九,想吃几只?”仿佛金九说多少她都能满足,那笑意溢满自信。

“抓四只吧。”金九舒服地瘫着,连声音都带了股懒洋洋的气息。她和奴仆一分一只雉就够了,奴仆二胃口大要吃两只,还有那个人类它就勉为其难分她一只吧,看在她那么虔诚的份上。

夕阳余晖仍残存一缕落在人间,夜色渐上。妫烨提着四只有些肥的雉回来,一手两只。被钳住翅膀的雉一动不动连扑腾也没有——都是被妫烨用石头打晕了的,最后还被补了一击直接没了气息。

站在门口的老媪看着满面春光而来的妫烨,眉眼间却温柔了几分,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家孩子的身影。

那时她的孩子也是这般大,常常会外出猎一些雉或鸟回来。每次她坐在门口缫丝,她的孩子总会先喊她一声吓她一下,然后再拿出藏在身后的猎物向她炫耀。次数多了,她也便习惯了,但每次还是会装作惊诧的模样。

只是……她低了头,眸中是缕缕淡淡忧伤。

斯人已逝,往日时光只能是追忆。

满天星光闪烁,银河铺陈开来,寂静的夜似乎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焰火旺盛映红脸颊,他们围坐在一旁,为这夜添了几抹色彩。

几根粗细适中的树枝搭成了一个简陋的支架,两只脱了毛并用一根树枝串在一起的雉被架在火上炙烤,隐约有香气扑鼻,一旁还搁着的那两只也被串在了一起。

老媪坐得离火堆较近,那斑驳的双手正在翻动串着雉的树枝,以免有一面被火烤得太焦而影响口感。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就她这年迈的身子几乎是抓不到这山中那些狡猾的飞禽走兽的,她平时也就靠着一些野菜和自己做的麦饼度日,能饱腹便已足矣,哪还奢求野味。但她烤着雉的手法却依旧很是熟练,以前做多了其实身体也就有了记忆。

金九倒是毫不客气地坐在老媪头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着滋啦冒油的雉,垂涎三尺。它闻到香味了。而不争的驺吾却依旧盘着身子窝在妫烨的怀抱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妫烨望着眼前那红扑扑的火,可眼神似乎透过火堆不知在看些什么,似乎是久远的过去那些所熟悉的人。火光映照着她的眸子,亮了几分。

周围寂静,唯有火堆噼啪。

也不知道思索了多久,妫烨身子一颤,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隔着火堆望向对面的老媪,问到:“你知道重华在哪里吗?”自己休眠之前答应过他一件事的。

握着树枝的手颤了颤,一时间老媪张口却失了语。在她的印象中,这名字也就是那位德为先的大人物所拥有的,是他们在口口相传中所瞻仰的存在。

“是……舜帝吗?”老媪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就是有虞氏。”

一个重千钧的名字被眼前的少女轻飘飘地说出来,似乎很是奇怪。可转念一想,她与神明如此密不可分,却又有些可以理解了,她认识那位首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想到这,老媪敛去了惊诧,缓缓开口道:“您说的那位早已作古,现如今已是寒浞当政。”

“寒浞是谁?”

“寒浞啊,夺了羿之王位的人。”

“羿又是谁?”

妫烨已然问到了这里,老媪自然知晓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很是自然地取下了那已经很是美味的烤雉,放在一旁的陶盆里,又把另外两只尚未烤的架在火上。

“这段故事很长,那便先从禹治水说起吧……”

大禹治水,后伐三苗,舜将王位禅让于禹。本应延续禅让,可却是其子启得到了权位,建立夏。

启逝后,其子太康好游玩,不理政事,后为东夷首领羿所得政权。而太康前往投奔斟鄩的斟鄩氏。

羿夺得权位后立太康之弟中康为王,但实权在羿手。中康死后,其子相继位,后投奔斟鄩、斟灌二氏。羿独得王位,却因好狩猎而荒废国事。受重用的寒浞势力日增,后趁羿在外射猎时将羿及其家人杀掉,霸其权、夺其妻。

妫烨感受不到话语中的沧海桑田,但她知道自己所熟悉的人都不见了,就像古古和娲娲一样。

她好像想抓住些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却又无力。

岁月于她不过转眼之间,而她于岁月也不过是过客,她留不住那些亦是过客的人和那一段匆匆而去的时光。

“那神女见过那个奇妙的时代吗?”老媪终究还是问出了口,眸中闪着的微光满是她的向往。

妫烨不知道老媪口中的神女是什么,但她知道老媪是在问她,便指了指一旁吃撑肚子正躺着一动不动的金九道:“九九是金乌,就是天上的那个太阳。”随后又抱起自己怀里的驺吾,轻拍了拍,给老媪介绍道:“这是吾吾,它是驺吾,跑的很快的。”

老媪有些惊讶却又习惯性地点了点头,金乌与驺吾,这些字眼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

妫烨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话匣子,有些兴奋地分享着她沉睡前的故事,娓娓而谈。

她说她曾坐在鲲的背上傲游四海,也曾与应龙一起疏导洪水,她见过金正蓐收,也见过水正玄冥,她与仓颉学了字,也与燧人取了火,一切听起来皆是美好,美好到触不可及。

这些都是老媪所无法想象到的,她不过是一个困于无形牢笼里的普通老人,就算是年轻时的她也不敢去想。所以她愈加坚信,眼前的少女是天赐的神女,是前来拯救腐朽的自己。

火堆仍旧燃烧着,话语不断,那火舌似乎要燎到了这漆黑夜空。

涉及人物(摘自百度):

(1)寒浞(约前2013年-约前1933年),妘姓,名浞。夏朝时期的篡位君主,只是因为他的名声不好,以孔子的儒家思想为主体的中国历史把他排斥在帝王之外。

他早年任东夷有穷氏部落首领后羿的相,后羿以夏君太康不恤国事趁虚而入,“因夏民以代夏政”,夺得了夏朝政权,史称太康失国。

后羿执政8年,不修民事,寒浞趁机杀死后羿,夺取有穷氏大权。寒浞二十八年,寒浞消灭了偏安在斟鄩的夏朝残余势力姒相,使自太康失国以来长期分裂的中原北方地区重新统一。

寒浞晚年骄奢淫逸,不修政事,最后死于姒相之子少康的复国之战中。

(2)后羿(约前1998年—前1940年),又称“夷羿”、“羿”,“后”是夏代君主尊号,夏代有穷氏首领。夏后仲康死后,其子相继位。不久,羿驱逐了相,自己当了君主,是为夏时代第六任君主,后被家臣寒浞所杀。

(3)禹(生卒年不详),姒姓,夏后氏,名文命,上古时期夏后氏首领、夏朝开国君王,历史治水名人,史称大禹、帝禹、神禹。黄帝的玄孙、颛顼的后代,鲧的儿子,母为有莘氏之女修己。

相传,禹治理洪水有功,接受帝舜禅让,继承部落首领。在诸侯的拥戴下,正式即位,以阳城为都城,一说以平阳为都城(或在安邑或在晋阳),国号为夏,分封丹朱(尧的儿子)于唐国,分封商均(舜的儿子)于虞国。

作为夏朝的第一位君王,后人称为夏禹,成为上古时代传说时代与伏羲、黄帝比肩的贤圣帝王。最卓著的功绩,就是历来被传颂的治理滔天洪水,又划定九州、奠定夏朝,后人尊称为大禹。禹死后,安葬于会稽山(今浙江省绍兴市),仍存禹庙、禹陵、禹祠。从夏启开始,历代帝王大都来禹陵祭祀。

(4)启(生卒年不详),也称夏启、帝启、夏后启,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人,他是禹的儿子,夏朝的第二任君王。其母是涂山氏族的女子。儿子至少有五人,其中有太康及中康。根据《竹书纪年》,帝夏启王在位39年,约78岁驾崩。

启在禹死后,取代伯益继位。此后,又通过甘之战,击败强有力的有扈氏,消除了华夏族内的反对势力。但同时,夏启也“荒于音乐和饮食”。在位晚期,发生了武观之乱,以至政局动荡。他一生四处征战,最终病死,葬于安邑附近。武则天改国号周时,追尊启为齐圣皇帝。

关于禹传启的传说,文献中的记载是很不一致的,但都反映出“公天下”向“家天下”的转变,亦是军事民主选举制(禅让制)向君主世袭制的转化。这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在启死后还继续进行。

(5)鲲,是指传说中北方的大海里的一条大鱼。鲲的体积,不知大到几千里;可变化为飞鸟,名为鹏,鹏展开的双翅就像天边的云,鹏随着海上汹涌的波涛迁徙到南方的大海。

有古书《齐谐》(已失传)记载:“鲲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6)应龙,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龙。据《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黄帝与蚩尤作战,应龙、魃等帮助黄帝,最终蚩尤战败被杀。

据《广雅》记载:应龙的形象特征为有翼。

(7)蓐收,又名该,中国古代神话中的金神、秋神、西方之神、天之刑神,五行神之一。少昊之子及其辅佐神。

据《国语·晋语》记载,蓐收脸上长着白毛,有老虎一样的爪,手里拿着斧子。《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蓐收左耳上有条蛇,骑着两条龙。

(8)玄冥,最著名的四时、四方之神之中的冬神、北方之神。禺强(玄冥)是传说中的海神、风神和瘟神,也作禺疆、禺京,据传为黄帝之孙。

在中国神话体系中禺强(玄冥)被认为是人面鸟身,两边的耳朵上各悬一条青蛇,脚踏两条青蛇(亦有说法其坐骑为一条双头龙),形象颇为怪异。据说禺强的风能够传播瘟疫,如果遇上它刮起的西北风,将会受伤,所以西北风也被古人称为厉风。

(9)仓颉,原姓侯冈,名颉,俗称仓颉先师 ,又史皇氏,又曰苍王、仓圣。

《说文解字》、《世本》、《淮南子》皆记载仓颉是黄帝时期造字的左史官,见鸟兽的足迹受启发,分类别异,加以搜集、整理和使用,在汉字创造的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

据《河图玉版》、《禅通记》记载,仓颉曾经自立为帝,号仓帝,是上古时期的一部落首领。仓颉在位期间曾经于洛汭之水拜受洛书。

仓颉也是道教中文字之神。据史书记载,仓颉有双瞳四个眼睛,天生睿德,观察星宿的运动趋势、鸟兽的足迹,依照其形象创文字,革除当时结绳记事之陋,开创文明之基,因而被尊奉为“文祖仓颉”。

(10)燧人氏,旧石器时代燧明国(今河南商丘)人。《尚书大传》等古籍增补“三皇五帝”中被列为“三皇”之首,奉为“天皇”,尊称“燧皇”。

燧人氏在商丘发明钻木取火,成为中国古代人工取火的发明者,教人熟食,结束了远古人类茹毛饮血的历史,使人类与禽兽的生活习性区别开来,开创了华夏文明,被后世奉为“火祖”。燧人氏生伏羲氏、女娲氏。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2002年编制的《中国历史年表》中把“三皇”之首“ 天皇”燧人氏所处的年代界定为100万年前。

燧人氏生于商丘,葬于商丘。商丘因此被誉为中国火文化的发祥地,被中国文联授予“中国火文化之乡”称号。燧人氏死后葬于商丘古城西南3里处的燧皇陵。华夏文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始于燧人氏,燧人氏是中华民族可以考证的第一位祖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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