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离在茫然中抬起头来，此刻的她额头覆上一层薄汗，神识不稳，眼神涣散。

“叶飞羽……师兄，”她用力抓着对方的胳膊，艰难开口，“我真的能闻到血的味道。”

这味道和上一世一样真实。

身后的乔云崎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但她看见叶飞羽点了点头，手掌覆住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很轻：“稳住心神，别怕。”

沉樱也跟上来，手指搭上清歌离的手腕，探她的灵脉。

片刻后，沉樱踟躇地看向叶飞羽：“直说吗？”

见叶飞羽点头，沉樱又道：“她神识清明，没有外界扰动和侵入的迹象，如果她没撒谎——那她闻到的血味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感知不到。”

“她怎么可能没撒谎？”乔云崎早已失去耐心，“师弟师妹还等着我们去救，她自作主张让祈鸱把我们拉入这莫名其妙的幻境，现在又晕在这里拖延时间，你们还愿意相信她？没准她和那魔物就是一伙的，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幻境确实和现实有关。”叶飞羽扶着清歌离坐在地上，清歌离伏在他胸前，意识不清却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袖，不知道是怕被丢下，还是仅仅想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中抓住些什么。

心里莫名难过，他下意识按住她的手腕，一边悄悄渡灵力为她稳住心神，一边对乔云崎说：“我们所见所闻里，幻境确实无法通感，而不能通感的原因就是我们只能看到表象，这是我们能力的局限。所以，如果有人能感知到比表象更深的东西，不一定是撒谎，也可能是天赋。”

“什么意思？”这番话和他平日学到的知识并不相符，乔云崎下意识反问。

见对方如此愚钝，沉樱没好气地说：“意思是师姐没撒谎，她感知到了比表象更深层次的东西，这些东西更容易帮助我们接近幻境的核心，但你不信她，还一直对她出言不逊，少说两句吧你。”

清歌离在叶飞羽怀里微微偏头，努力半睁开眼睛。

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方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也豁然开朗。

模糊的视野里，浓重的墨色气流几乎将她包围，可这些，其他三人都看不见。

她伸出手去，指尖沾染了这气息，忽然有了个冒险的想法——

上一世她修魔，最擅长便是遣灵术。

该术的作用之一，就是施术者可以主动将意念潜入到灵体的意识之中，更直观的从灵体视角看它所感知到的一切，包括记忆和想法，这种情况下，甚至可以做到全面的通感。

只是如今她还未修魔，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压制住祈鸱——如果她成为劣势的一方，祈鸱很可能借她的身体还魂，用她的身体做尽疯狂之事，这是极度危险的。

虽然这个祈鸱救了他们，但是祈鸱对于她们而言是善是恶，还是只能赌。

她重新闭上眼睛，对叶飞羽说：“一旦我失控，别犹豫，杀了我。”

沉樱被这话吓坏了：“师姐！你别这样说，你稳住心神，我们可以出去的……”

明明说好了一起出去，过中秋的啊。

连乔云崎也绷不住了：“不救人就滚一边待着，别寻死觅活。”

清歌离用仅剩不多的力气勾起唇角：“知道了，废物。”

乔云崎：“……”

鸢飞出鞘一寸，清歌离用它划破指尖，一丝墨色气流涌入她的身体里。

她感受到意识逐渐脱离身体，飘向陌生的地方。

沉樱看不见那团墨色气流，怔了一瞬：“师姐她……在干嘛？”

自杀？不能吧。谁家自杀就划个手指尖啊？

“应该是用意念前往幻境核心，你们出去吧，”叶飞羽道，“一旦她失控，我会压制她。”

“如果你也失控呢？”乔云崎问。

“不会，”叶飞羽斩钉截铁地回答，眉目间带着天生的傲气，片刻又道，“如果会，杀了我们。”

乔云崎：“……”

话音未落沉樱也凑上前去：“我也来帮她。”

她学着叶飞羽的方式，灵力和意识一起涌入清歌离的身体。

另一边。

清歌离进入到祈鸱的记忆幻境中，依然是夜晚，月圆之夜，星光璀璨。

她跟着一位身穿墨色长袍的人，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前行。

幻境中，那人看不见她。

于是她肆无忌惮绕到那人的前面，看清那人的样貌——是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眉目温和带着几分忧郁，一举一动端庄儒雅，腰间还悬着一枚白玉佩，反面刻着“江墨”二字。

至此，清歌离大致确定，这应该就是祈鸱生前的模样，他叫江墨。

“师姐你说的果然没错，他还真是个斯文书生啊。”

沉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歌离吓了一跳。

回过身，却发现叶飞羽也站在身后。

“你们……”清歌离哑然。

难怪她进入这里开始，就觉得神志格外清明，原来是这两人助了她一臂之力，顺便连接了她的神识，一并进入记忆幻境。

太冒险了吧。

她想这么说，但又觉得此时此刻已经没必要了。

三人跟上江墨的脚步向前走。

转过一处弯，恰好看见玄雪宗的方向燃起一盏盏天灯。

见到这一幕，江墨眉间涌上一丝欣喜，向着玄雪宗加快了脚步。

其他三人只好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叶飞羽看着路上的花草长势，又看了看天上的满月，说道：“这天应该是中秋。”

沉樱点头附和：“嗯，月圆之夜，又放天灯祈福，确实像中秋节的习俗。”

中秋节吗？清歌离心头一紧。

之前在幻境表象看到的东西格外诡异，种种迹象表明，这并不是一个和睦美满的中秋。

果然，他们随着男子一路来到玄雪宗门前，浓重的血腥气味不断涌入鼻腔，脚下的土地都被浸染了鲜血，在夜色下变成漆黑的颜色，像是被火烧过的焦土。

而宗门里，不再像之前那样满地暗红花瓣想，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血肉碎块，凌乱一片，触目惊心。

大殿前，最后一盏天灯恰好徐徐升到屋檐的高度，可放天灯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徒留满地被绞碎的生命，斑驳血迹染红草叶和花瓣。

丝丝魔气萦绕在周围，浓烈到化不开。

江墨停住了脚步，一脸的难以置信。

清歌离先前的感知并没有错，表象往往会由于幻境主人的下意识抵触和逃避，被美化成和谐美好的样子，但又由于真实情况过于扭曲，所以被美化的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和不协调。

眼下的一切才是江墨最真实的记忆，残酷的，不堪回首的，让他下意识想要逃避和美化的记忆。

只愣了片刻，就见江墨拔出腰间长剑，向着大殿快步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