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时间里,江砚和沈月溪像是两个找到玩伴的小孩子,一天到晚活络于淬星川的每个角落。
早上,他们会赶在太阳升起前,在山上看日出,而后,他们一整天都不再回玄雪宗。
看完日出,他们会迎着朝阳去溪边,江砚负责捉鱼和烤鱼,沈月溪负责问东问西。
问这朵花是什么品种,问那棵树多大年龄,这淬星川的种种都能引起她的好奇心。
江砚烤鱼的手艺很绝。
当沈月溪这样夸他时,他笑的眉眼弯弯:“当然绝啊,我从小就在淬星川待着,捉鸟摸鱼什么的,都是老本行了。”
“怪不得你不出去,”沈月溪一脸认真,“如果我生活在淬星川这样的地方,我也不会想离开的,这里什么都有。”
“除了雪。”江砚忽然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被沈月溪敏锐捕捉。
“你为什么这么想看雪?”她问。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恍然发觉,江砚想看雪,却并不只是想看雪。
也许他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淬星川固然很好,可总归比不上外面的世界。
就像江砚本人所说——“谁愿意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待一辈子呢。”
可他想出去,却又不出去,这让沈月溪很难理解。
“其实不难理解,只是每个人的责任不同罢了,”江砚见沈月溪依然一脸茫然,便举了个例子,“你看我哥,每天忙不忙?”
江墨确实很忙,一边打理宗门事务,偶尔又要出去降妖除魔,偶尔遇到凶险万分的任务,还会负伤而归。
沈月溪来玄雪宗也有段时日了,却连句话都没和江墨说过。
一来她不修炼,鲜少进玄雪宗的修地打扰其他修士,二来江墨这个人平常办事雷厉风行不苟言笑,一看就不好接近。
但江砚不知道。
在江砚眼里,他大哥始终是眉目温和的模样,都说长兄如父,但江墨对江砚远不及父亲严厉,相反,他很惯着江砚这个弟弟。
所以江砚说不修炼就不修炼,玄雪宗的大事小情都是江墨一人在抗,但他从未抱怨什么,在外人打趣玄雪宗的小师叔还没个外门弟子有分量时,他也会维护江砚。
沈月溪想了想,道:“你哥确实忙,但他很关心你。”
“他忙就是因为他要肩负起玄雪宗的责任,”江砚道,“我……”
话到嘴边,忽然顿住。
沈月溪自然追问:“你什么?”
“我不离开淬星川,也是因为责任。”
“什么责任不能离开淬星川啊?”
“大人的事……”
“小孩子别问。”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江砚笑了,撸了把草叶扬在沈月溪身边:“不懂事,都会学舌了。”
说罢,掰了根树枝走在前面:“走吧,去捡山果去。”
沈月溪忙不迭地跟上他:“如果我就是想知道呢?你到底有什么责任?你和我说,没准我能帮你解决。”
“不用解决,小屁孩,”江砚说,“有些事情不要瞎打听,容易遭天谴。”
沈月溪抢过他手中的树枝,不轻不重抽了他一下子。
也不怪她生气,是江砚这人脾气着实古怪。
平常一副大哥哥的作派,耐心带她玩,陪她聊天,都很开心,但是一聊到离开淬星川的话题,他就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沈月溪追问时,他就会摆出无可奉告的姿态。
太可恶了。
“我不怕遭天谴!天谴算什么东西!”沈月溪气急败坏,“反正我今天就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能离开淬星川?”
江砚沉默良久似乎在犹豫。
“你一个人憋着不难受吗?”沈月溪趁热打铁。
“不难受,习惯了。”江砚下意识回应,可话音未落,忽然就热了眼眶。
怎么可能不难受呢,他当然难受,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在沈月溪面前露出破绽了。
他随手摘了片树叶,然后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吹了一首熟悉的曲子。
沈月溪跟着熟悉的旋律哼起歌来,她的声音清甜,在炎热天气宛若沁凉的雨,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半阙歌,水天阔。
一枕黄粱,月光落。”
江砚听着,忽然放下嘴边的叶子,开口:“淬星川有很可怕的怪物,我要留在这,看着它。”
沈月溪惊讶地看着江砚。
她没想到江砚真的开始告诉她原因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怪物?我怎么感觉不到?”
“一种比喻罢了,为了让你能更好理解,”江砚说,“你感受不到才正常,如果你感受到了,那我们都要遭殃了。”
沈月溪还是不懂:“什么意思?”
江砚道:“如果怪物出来了,整个停云洲都毁了,修真界将不复存在,只有我能压制它,让它始终被封印在淬星川,哪也去不了。”
沈月溪似懂非懂。
“一旦你离开淬星川,那些怪物就会出来吗?”
“可能会吧,也可能不会,但我不敢赌,能明白吗?”
沈月溪乖巧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但其实她还是不太明白。
想了一会,她又试探着开口:“那江墨……”
“嘘,”江砚把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今天和你说的事情,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我哥知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为什么?”
江砚想了想,倏然笑了:“你这么想,他成天为了玄雪宗忙里忙外,怎么能再分出心思来管淬星川的怪物呢,对不对?所以呀,他的责任是打理好门派,我的责任是守着怪物。”
“哦,知道了。”沈月溪点点头。
“所以今天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江砚一边说,一边朝沈月溪伸出小指,“来,拉勾。”
沈月溪不知道拉勾的含义,但还是懵懵懂懂伸出手去,在江砚的指引下一同念叨起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变,谁——”
“小狗!”
静谧的山林里,忽然惊起一群鸟雀。
江墨远远望着,平静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不用猜也知道,那不省心的弟弟又在搞破坏了,还带着个不谙世事的小雪灵做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