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沫沫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宿舍的，作战总结会议也懒得理，就那样死死抱着小玉的毛绒大猫玩偶，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她不是恐惧死亡，以前观里也做过不少法事，缺胳膊断腿的、碎渣爆浆的、3D变2D的什么样的阿飘她都见过，但如此决绝赴死炸的魂都不剩的还是第一次见。想到和小玉短暂的相处，短暂的性命相托，程沫沫心里五味杂陈。

直到莱菔实在看不下去，从她的脑海里钻出来，又像初见时那般，面对面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哎哎哎，醒醒！再睡睡死了哎！”

程沫沫眼珠转动，动了动眼皮，不想睁眼，回复莱菔一个沉默。

“难过什么啊？人死不能复生，但她又不算人……”莱菔飘在空中挠挠头，感觉理解不了眼前这个人类。

程沫沫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复生……不算人……什么意思？”

“就……她只是个实验品啊，而且还是半成品，有很多替代的嘛……”莱菔看她神色怪异，语气中有些心虚，但话都说出去了，还是解释道：“她能出实验室是因为当时以华夏为中心的C13基地实在缺人手，本区实验体严重不足，人联中心实验室不得已从半成品中随便挑了两个送过来，她和那个武器狂人元奇就是同期半成品，俩人都长不大，这么多年外貌一直没变过。如果你们基地老大怀旧的话，可以向人联中心实验室提交申请，让他们按照数据再复制个一模一样的送过来。”

这汉语落在程沫沫耳朵里跟鸟语一样，她在心底默默重复了好几遍才接受清楚信息，转头眼睛空洞地看向莱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眼底的痛苦让莱菔有些沉默。

良久，她用平静的语调回答道：“我知道。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自然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融合体，人为想制造就必须有大量的样本实验，你看到的只一个实验体，前面替她死掉的有多少人数都数不清。”

莱菔话刚说完，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程沫沫脑中响起。

【系统通知——任务奖励发放：

鉴于在处理红线虫危机过程中宿主表现优异，且成功采摘鱼腥草、土荆芥、金钱草三种药材，经系统分析，草药植株更大、药性更强，其中鱼腥草清痈排脓、清热解毒效果增加尤其明显，宿主在实际应用中需注意对比古方酌情减量。

任务奖励两瓶逍遥丸。】

这时候给奖励，还送的疏肝解郁调理情志的逍遥丸……莱菔崩溃捂脸，系统哥你火上浇油是真有一手。

程沫沫不明所以看着床头凭空出现的两个药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大猫玩偶，缓缓张开手，看到了夹在玩偶和自己手心之间，已经快被捏烂了的几根草药叶子。

程沫沫再也忍不下去，尖叫，怒吼：“啊！！！你们这世界他妈的跟疯了一样！”

她第一次如此想回家，这个时期的人简直不正常。

科技能造出各种奇形怪状的人，让他们去拼命，连为了人类出生入死的战士是可以批量复制的，可面对环境时他们却连安放个炸弹都要小心翼翼害怕地球把自己弄死……

原来人遇到真正可笑的事情连笑都笑不出来。

这个破系统更是莫名其妙，给自己送逍遥丸什么意思？

秦钊隔着门听她尖叫，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冲进房间对着她反剪双手，把她按倒在床。

笑话，好不容易在外面抓到一只高等级野生基因突变个体，可不能让她发疯自伤。

秦钊这一套大动作下来，有些微喘：“你别激动，有需求跟我说。”

程沫沫根本懒得挣扎，任由他按着：“我想回家。”

“好，回家。”

程沫沫不为所动，趴在床上眼神空洞地重复：“……我要回家。”

“你家在哪？”

“……不知道”

“记得你家什么模样吗？”

程沫沫喃喃：“记得……”就算我化成灰，都忘不了我来的地方。

“你说，我来找。”秦钊见她情绪稳定些了，放开了她，按下手腕打开通讯，调出了全球地图。

程沫沫扫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是真的想帮忙，可是……“没有了……回不去了……”

程沫沫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忽然从床上弹起来，尖叫着：“再也回不去了！啊！！！”

随后抓住秦钊，对着他肩膀狠狠一口咬下去。

秦钊强忍着疼没吭声，队长还是得有体面的，不能在新人面前哼哼唧唧。但还是忍不住想：这崽子吃什么长大的牙口这么好？

“活是不想活了，自杀又损功德，来，你变成狮子一巴掌呼死我吧。”

秦钊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想发飙，可看着她又生不起气，妈的，烦死了。

还能咬人应该是死不了。

秦钊面色阴沉离开程沫沫房间，关门前也没忘了提醒她正事：“起来收拾收拾，正午的时候基地要给小玉送别。穿礼服，别迟到。”

听到这话，程沫沫终于不再像死尸一样躺在床上，麻木地起来收拾好自己。

小玉为基地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合该有一个体面的告别。

正午，众人穿着军队礼服聚集在空中岛屿的后花园。

那是一片巨大的草地，草地最外圈是透明的电磁防护罩，防护罩往里，是一圈石头围栏，零零散散雕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上面还有很多没有名字的红色圆圈。

元奇拿着激光枪走到花园最后，直面基地大楼的位置，那里的石头上也画着一个圆圈，元奇带头行了个军礼，在上面刻上了“荆玉”两个字。

然后轻轻用手指擦掉红圈、抚落岩屑，随后掏出笔，在荆玉名字的下面为自己画下了一个红圈。

他说：“小玉懒得很，在基地里都要坐着机器人代步的，等我去陪她了，我背着她走。”

裴远之拿着指挥官专用光脑在空中放出投影，当众彻底删除粉碎了关于小玉的一切研究资料。

秦钊小声跟程沫沫解释这是C13基地的传统，烈士永存，独一无二，无论他是什么能力级别，都不许再复制。

程沫沫看着这一幕，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幸好。

自己的家，在末世也是有温度的。

接着，众人一一上前，抚摸着荆玉名字，像往常一样与她聊天，再敬礼离开。

程沫沫走在最后，待大家逐个祭拜完毕，扑在石头上嚎啕大哭，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一瞬间倾泻而出。

那么好的女孩，像火一样热烈短暂地出现在她人生中，走的时候却像风一样决绝。

这世界简直比戏剧还荒谬。

正午的阳光很足，可以直直照在那个新刻上去的名字上，此时落在程沫沫的背上，很温暖，像小玉在轻轻抱着她。

另一边。

符瑛一个人远远靠在一旁，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周身烟雾缭绕。

修长冷白的手指将最后一节烟屁股丢进垃圾桶。然后打开通讯指尖翻飞，给远处沉浸在悲伤中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安排小型任务。

关上通讯，符瑛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周围的烟气，轻声呢喃：“忙吧，忙点好。”

人到底是有感情的品种，不同于那种冰冷的铁皮盒子。

符瑛摸了摸心口，很多年没有犯过的心悸似乎又发作了……以前那孩子见她脸色不好总会做着鬼脸悄悄扎她一下，蜘蛛毒素将她的心悸压制得太好了，好到她都快忘了疼是什么滋味。

……

全球各大基地的所有实验体或多或少都有缺陷，但实验体自杀还是第一次。

符瑛默默拦截了裴远之发送给人联中心实验室和华夏区实验室的实验体异常报告。

小玉的死不会让他们反思伦理，他们只会研究更多的精神抑制剂，直到把人彻底打成白痴。

她实在不想再看到更多丧心病狂的研究。

符瑛是有记载以来最早一批自然变异的基因融合体，她活了太久了，见证了人类活体研究的全过程，

当年轰轰烈烈的AI热潮在大灾变之下毫无办法，在处理变异物种任务中所谓的自主机器人表现远不如人类操控的机器人优异，人类的创造力在未知的恐怖面前显得可笑又可悲。于是人联才汇聚全球之力研就基因融合实验，拼尽全力将人类改造成会变异的怪物。

可这么多年来，也只能做到将人体改造出更强悍的身体素质，并将其融合动植物基因特性。

无论他们做了多少抗打击、压力试验，实验体的精神状况始终不稳定。基因融合体的宿命只有两个，不是执行任务途中死在危机四伏的战场，就是疯了被抓起来人道毁灭。

甚至有时候，告别会上，总是有实验体接受不了战友身亡的事实，被送回实验室维修。

符瑛打开通讯系统，监测每个人的生理数值，很好，悲恸但还算稳定，就连最近精神状态最不稳定的秦钊也没有出现脑波异常的狂化倾向。

她望着远处嚎啕大哭的程沫沫：阳光一样的治愈能力在精神缺陷这方面果然好用，实验室那帮没人性的老东西算是没指望了，姐姐我把宝全押在你身上，你可别让我失望……

嘿嘿，宝宝我又回来咯~

这次发誓尽量稳定更哈~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人造的人……算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