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线缠绕上他的手指，平静的气息融合进柔软的线条，顺着红绳延伸靠近千颜的手。一众神仔细观望着，只看见了红线上隐约闪烁的白光。

罗麒的手非常漂亮。

千颜下意识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发现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于是有些奇怪。不知道别的占卜师会不会注意自己的手，但罗麒的手好像被仔细保护过。

神仙常常有术法能保持自己的外相，比如千颜常常用刀，但手上也没有留下多么有碍瞻观的茧子。

千颜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原本是想因为手插上一句题外话，但那一刻，她看见罗麒周身陷入神秘的黑暗，巨大的紫色漩涡在他身后旋转，似云似雾，像极了深渊。衬着罗麒面庞上似有若无的微笑，千颜手一抖，红线瞬息之间缩回了头。

罗麒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众神一同转过视线看着她。

千颜神色僵硬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线。

归陵也似有若无地看过来，目光中的清冷使他的关注格外清晰。

好心神看得格外好奇，抓耳挠腮想参与一下，却又碍于姻缘线的功效不敢上前，欲言又止了半晌，试探着道：“发生了什么？”

千颜没有回答，迟疑了一瞬，转头看向白鹤，问：“我能和你试试吗？”

白鹤愣了一下，顶着一众神好奇得抓心挠肺的视线，犹豫着伸出了手。

旁侧几名巫师目光瞬间汇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白鹤的手指，似乎只要千颜有所动作，她们立刻就会做出相应的举措，看起来比旁边这群神仙还紧张。

千颜心里同样千头万绪，甚至有再缠一下归陵和以禾的想法，但一直徘徊着，没能落下来。

红线攀上白鹤的手指，衬得白鹤手指纤长白皙，像忽然灵动的蝴蝶，格外柔软优美。

但这次千颜没有特别关注白鹤的手，从一开始，她全神贯注观察着白鹤的神色和变化，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一层白雾，轻飘飘笼罩在白鹤身前。

千颜神色微凝，转眼去看白鹤的眼睛。但见白鹤眼眸微动，似乎扫了以禾一眼，但很快收回了视线，眼中带着隐隐一丝的期盼，传达出一种特别希望她看出什么来的情绪，眼眸明亮剔透。

雾中隐约扇开一阵风，千颜一抬头，看见她身后展翅一只飞鸟，灵巧穿梭在朦胧雾气之中。

神鸟披光，雾气却将其遮盖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个影子。

千颜仔细感受了一番，却不曾像前面牵到几位神仙那样，感受到白鹤的情绪或者气度的改变。

纠结再三，千颜按了按心绪，转头对归陵说：“我想再牵你一次。”

此话一出，众神神色顿时变得古怪。

这话说得有歧义。

年轻神喜欢看热闹，事中之神还未如何，旁的神便开始暗戳戳地眉来眼去，并且，这中间她看到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在姻缘线的加持下，很容易便激起了这几个神无中生有的猜测。

更何况千颜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似乎也是觉得这个要求很勉强，但又偏偏执着于此，语气和目光都很肯定。而归陵本想拒绝，但对上她的眼睛，却下意识住了口。

众神一瞬之间生起了各种狎昵的心思，眉眼乱飞。

罗麒虽在此氛围下皱了下眉，但不曾出言阻止，只是轻轻扯了扯归陵的袖子，提醒他态度不要太冷硬。

归陵顿了一下，会错了意，神色紧绷地伸出手去。

千颜不明其中所以，见他动作心中一喜，反应迅速地撤开白鹤的手，再度将红线缠系在他手上，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

她道：“多谢！”

归陵身后蓦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虚影，有两片柔软的叶子，团着里面什么东西，周身散发着柔软的鲜亮的黄色的光芒。

千颜神情一怔，开口：“你……”

虚影霎时爆开黄色光团，两片叶子似锋利刀刃，一经开展，露出内里一个精致，柔和，神圣，而又伤痕累累的神形，从内而外，展现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千颜脸色剧变，一面震撼，一面又被虚影猛然的睁眼击中，心头一悸，霎时退后了一步。

一众神连声惊呼，红线也随之散开。

千颜听不太清，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花白一片，一股翻山倒海的眩晕之感在眼前，天旋地转。

待回过神，白鹤搀着她，一众神关切的目光在头顶旋转，就连总是呛声的以禾，也站在近前皱着眉。巫师们窃窃私语，议论声萦绕在耳畔，目光不断流连在她和归陵身上。归陵脸色苍白地看着她，站得远远地，神色里透着一丝慌乱。

千颜精准捕捉到他眼底的害怕，心头一颤，立刻收回了视线。

罗麒皱眉看着千颜，再回头担忧地看了看归陵，欲言又止了许久，问千颜：“你没事吧？”

千颜摇了摇头，衬着白鹤的手站直身体，回道：“没事。”

罗麒再次回头看归陵，神情有一丝焦急，替他解释道：“他应该不是故意的，你……”

千颜平息了一下灵力的震荡，立马回了一个笑，打断他道：“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真没事。”

罗麒被她的打断顿住了，神情有些愣怔。

众神在片刻的寂静里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正经的归陵没有上前来道歉，执着的千颜也没有多看他一眼，氛围瞬间便冷了下去。

好心神弱弱地问：“你还要继续吗？”

众神古怪地转移视线，安静地看着他。

这神是真不看场合啊。

千颜扯了一下唇角，冲他假笑，张口正要回绝，以禾忽然伸出手，道：“我能再来吗？”

气氛再度诡异了片刻。

千颜沉默了片刻，在一众神开始猜测她会拒绝的时候，微笑道：“可以。”

她拿出自己的法器详集，仙笔一边挥动，红线一边蜿蜒向以禾的手。

众神心里松了一口气，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神再开口。

千颜驱使红线缠在以禾手上，仔细观察她的变化。

静待许久，果然还是见她身后色彩斑斓，纯净的灵气和浑浊的雾气相互缭绕，令神不适的感受再度通过红线传过来。唯一与其他神不一样的，在以禾传递给红线的情绪非常充沛，善恶冷暖交织，七情六欲俱全。

由于这气息太过驳杂，以禾身后盘旋的兽影也不甚清晰，除了都被雾气遮住了之外，她与白鹤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兽影比白鹤的要大许多。

千颜垂下眸子，默默无言地收回红线，没有言语。

众神都注视着她，似乎等着她满足他们等待许久的好奇心，但因为前面的波折，都没有开口。

千颜抬头看了他们一遍，低下头，果断开始记录红线的用处。

众神：“？”

众神面面相觑，但不敢言语。

罗麒看了看归陵，后者悄无声息地缓和下来，神色柔和些许。

罗麒神色也跟着他放松，看了看千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千颜在详集里红线那一页记录很清晰，神色极其认真，无神敢打扰。

因为她的认真，一路上诸神的交谈都跟着压低了不少，营造出一种非常和谐的氛围。

这般不知时候地走了一阵，脚步不知何时停住，环境不知何时变化，千颜一概不知。

待到被好心神一胳膊捅醒，思路断裂，熟悉的不理解浮上心头，千颜转头幽幽地注视着他，道：“你叫连青是吧？”

好心神被她这似曾相识的眼神盯住，浑身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嗓音发虚，道：“是、是啊。”

千颜温柔一笑，真诚道：“有什么事吗？”

好心神有些不安，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前面，轻声道：“她们，在发祭祀服。”

千颜依言转过目光，只见路途已到了尽头之处，方形的祭台高高矗立着，一众巫师身着异装，在高台上神色肃穆地朝下看，轻易便造成了压迫感。

有巫师抱着一沓衣裳，将他们这些外来神围在中间，正和白鹤进行着一场有来有往的交谈。

千颜谨慎地收起笔记，脚步轻轻挪动，原本要靠近罗麒的动作在目光触及以禾时忽然顿住，眼中微有异色。

以禾正环着胳膊看向白鹤，目光中含有一丝漫不经心的讥讽，又带着一种百无聊赖的等候，这种神情，使信任和轻蔑一同出现在一个神的脸上，直感双方关系的复杂。

千颜回想起笔记上的记录，还有屋子里白羽和青羽交织的床毯，忽然觉得以禾和白鹤被红线牵上的情况有些违和，但一时摸不着头绪，于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笔记没有记得太好，目前只对出了红线不止有介质的功能，但也不能说，红线有使神看到别神本心的功能，因此留了很大的空白。

她看着以禾皱了皱眉，思绪陷入了僵局。

每个神都是不一样的，但那些画面都代表什么，单凭一眼看见什么也说明不了。千颜想，若要为了看明白这线到底让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她得去深入了解每一个神。

了解别的神，千颜沉思着。

好心神惴惴不安地看着她思来想去，有些害怕她是在想法子整治他，于是小声打断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千颜沉默一瞬，非常不解，道：“你非得要打断我吗？”

好心神尴尬地挠了挠脸，嘿嘿笑道：“也不是。主要是，我怕你再坑我一次。”

千颜：“……”

原本是想的。

她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也许我可以不计较。”

好心神道：“什么问题？”

千颜想了想，问：“如果我想了解一个神，我该怎么做？”

好心神一怔，神情立马变得奇异起来，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一些什么事，脸上忽然绽放出神秘的笑容，凑近她道：“诶~了解一个神很简单嘛。首先和他打好关系，这个你知道吧？交朋友，懂吗？然后获得他的信任，大家无话不谈，没有秘密，这样不就了解了？”

千颜沉默地听着，听完抬头看他一眼，询问道：“当真？”

好心神再次拿胳膊捅了她一下，喊道：“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骗你干嘛？不够你再坑我一次的。”

千颜闻言笑了一声，但还是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提醒道：“别老是拿胳膊捅我，有话就好好说。”

好心神顿时咧嘴露牙，放下心来笑道：“得嘞！”

千颜便不再开口，只是安静看着巫师群里的白鹤。

后天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巫咸山（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