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啊……

他捏了捏手里的纸团，目光散漫起来。

抬头看了看已经走出去好远的千颜，融宇拇指一勾，扫了一眼，重新团了起来，跟了上去。

千颜偏头看了他一眼，上下看了看他，没说话，转了回去。

他想了一下，问：“你喜欢我的衣裳？”

她又一次转过头，但这次目光中多了些讶异，融宇就知道，他猜对了。

他点点头，从自己储物器里翻出一团蚕丝线来，递给她：“冰蚕丝织衣，能织出玄色，混入你自己想要的颜色，流光很足。”

她迟疑地看着他手里的蚕丝，似乎很想要，但没有接走，只是问：“这么小一团，做衣服不够吧？”

他便笑了一声，道：“先织一个花样看看，能做出来，等手熟了再做衣服，不然浪费。”

她这才看过来，问：“你还有？”

融宇眉间凛冽气化开，唇角轻微扬起，笑道：“自然。”

她犹豫着伸手接了过去，沉默片刻，说：“你给我很多东西了，回头我收到好的，也会给你。”

他笑了一下，点头：“好。”

她大概是一种不沾染外物的性子，不爱说无用的话，就像不爱收那一袋没什么用的薰华。

朝阳谷风景极好，他们沿路走了一阵。

她的话不多，似乎不太擅长闲聊。可巧融宇是个话多的，但偏偏不善于对着一位漂亮的女神表达。当然，松弛感还是可以给的，只是也许他没办法像罗麒那样，东拉西扯说一些闲散的话。

绿茵如瀑，一时戛然，相互安静下来。

周围显得很宁静。

停顿片刻，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团，随口问：“为什么扔了？写得不好？”

千颜纠结了一下，回道：“嗯。”

融宇想了想，问：“怎么不好？”

她目中便流露出一丝挫败，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一下收回目光，别扭道：“不好就不好，哪里来的怎么不好？扔了就行。”

他把这些神态变化收在眼底，立刻把纸团收起来，非常随意，点头道：“好，等找到能扔的地方就扔掉。”

千颜转回头，嘀咕道：“清洁术不就好了？麻烦。”

融宇愣了一下，眉眼微撩，没问她怎么自己没清，笑了一声。

千颜立刻回过头，没有逼视，反倒有些不自然，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他慢悠悠收回视线，没有拆穿，调侃式语调散漫道：“我笑我，喜欢麻烦。”

千颜心底愣了一下，忍不住为之侧目。

融宇又问：“少谷主有问题，你打算怎么攻略？”

千颜顿了一下，在这一刻，他前后接续得如此顺滑，她非常舒适地进入了自己的区域，回复说：“具体还没有做好计划，但大体方向上有一些想法。天缘殿的工作便是如此，攻心是很好的办法。少谷主表面孱弱，不论真假，为了维持这样的孱弱，他一定很少出谷，所以……”

她愣了一下。

接着千颜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个道士忽然间相处起来好舒服，气场，态度忽然变了，叫她下意识放松了下来。

融宇却若有所思地想着，应该是没有聊到她感兴趣的，如果触及到她感兴趣的东西，会像这样滔滔不绝下去。

“所以？”他抬眸看过去。

千颜神色古怪地瞥他一眼，小声道：“你听得懂吗。”

融宇笑吟吟望着她，说：“也许呢？”

千颜略与他对视了一场，清了清嗓，底气不足道：“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还在推敲，不过可以先试试。”

他沉思半晌，试探道：“少谷主应该会有一定的新鲜感，以身入局的话，有些危险。”

千颜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懂这个？”

融宇愣了一下，迟疑：“……我不该懂？”

她心情古怪地沉默下去。

那倒也不是。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认识“新鲜感”这样用词的神，毕竟他们刚见面的时候，聊的内容挺尴尬的。千颜想想后来他沉浸式忽略她的做法，似乎完全不会对一个新认识的神产生新鲜这样的感受。

融宇拿正眼瞧她，还是从神巫洞出来的时候。

他说：“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意思的话，你是不是需要了解一下少谷主的情况？”

千颜沉默半晌，按下心里的违和感，吐了口气，道：“是啊，可惜什么也不知道。”

融宇：“问啊。”

千颜瞥他一眼：“是啊，这些不是随侍的工作吗。”

融宇：“？”

反应了半晌，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反问道：“合着我得一直给你跑腿这个意思？”

千颜露出笑容，眼睛里盛满了欣赏之意，赞叹道：“一直这个词用得好，我觉得你比罗麒上道多了。你看，王姬亲自去打听未婚夫的事，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掉价？作为一名高贵的王姬，还是应该摆出一定姿态来的。”

融宇似笑非笑看着她。

两相对望半晌，他哼笑一声，移开目光。

“还不如攻下整个谷呢。”他懒洋洋道。

千颜笑了一声，看他拎着剑转身走了。

融宇脚步一停，回过身冲她晃了下手，把剑抛过去，道：“剑有灵，护你一护。”

她下意识抬手接过，牵起唇角笑了一下。

融宇摆摆手，步调懒散地走了。

她看着手中剑，握了握，掌心起了一层冰。

……

不是说，剑主的剑，在剑主心里很要紧吗？她怎么看，这道士压根就不在意来的？

她试探着把剑往旁边放了放，通身雪白的剑旋转着立在了一边。似乎知道她在看它，剑身微微发出白光。

千颜眼睛一下就亮了。

真有灵啊。

她立马拿出法器详集来记录新的法器，伸出手点了点，拿着笔试探。笔一碰，剑就咻地往一边挪。她眼底隐约闪起兴奋的光，连着追着剑点点敲敲好几下，惹得白剑绕着她转圈，自己也转。

没几下，它便在原地晃晃悠悠站不稳了。

千颜连忙伸手接住它，防止它摔在地上磕坏了，回头剑主再找她赔偿。

它剑主看起来挺有钱的，估摸着她赔不起他。

她打着商量道：“你跟我一起待着，能不能把寒气收一收？我拿不住。”

白剑光亮闪烁几下，通身的雪白色忽然黯淡下去，颇像一柄朴实无华的剑器，无任何仙品资质，也无灵气。

千颜大为赞叹地伸出手摸了摸，确认没有凉气，她抓在手里上看下看，几乎把剑摸看了个遍。拿着笔，纸页呼呼啦啦，那阵仗，几乎就差把剑剥开来里外研究了。

剑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身形一闪绕到她背面去，不管她怎么回头，都躲在她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可谓是拒绝得很彻底了。

千颜只得作罢，拿着笔在手册上写写画画，问它道：“你主人好像不怎么关心你。”

白剑嗖地一下跃出来，闪了闪光，又跃了回去。

千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记道：灵剑听得懂神仙说话。

她又问：“你能生形吗？”

白剑没反应了。

千颜笔下顿了顿，道难不成是知道她故意挑拨它，所以不给反应了吗。

她心底掠过一丝疑虑，又连着问了几句，多少都带些挑衅寓意，却都不见白剑反应。于是默了半晌，她在笔下添了一句：灵剑生智。并加了问号待定的标记，标注：并未证实。

林子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少谷主叫的人这时赶到她边上，是个颇有灵气的女弟子，见了她盈盈一拜，语气恭敬且小心：“王姬，少谷主吩咐，请随弟子前往深谷。”

千颜收起笔纸，端出高贵的姿态，点头道：“多谢，带路吧。”

“除了千山，你们少谷主身边有什么人吗？”她问。

女弟子连忙回话：“回王姬，少谷主身边不曾有人。”

她想了想，又问：“少谷主身体不好，平常可有什么不一样的习惯？”

女弟子惊讶地看了看她，又很快低下头去，声音很小，一五一十地嘱咐道：“少谷主平日里喜欢热闹，院里养了许多灵宠，因为不能像谷里的弟子一般修行，格外喜欢凶猛一些的侍宠，王姬若想近身照顾，不要轻易前往。”

热闹？

千颜敛下眉目，温和地笑了笑，道：“多谢提醒。”

女弟子观千颜温柔好说话，慢慢放松下来，轻声解释说：“少谷主幼时是谷中弟子里修行最有天赋的弟子，后来一次外出不幸被凶兽所伤，邪气入体，损了身子。后来遍寻医师，却无人能医治，时间一久便拖垮了修行，折了根骨。有短时间少谷主脾气格外暴躁，所以平日里我们看见他，说话都非常小心，不敢大声。”

她故作恍然，点头道：“这样啊，原来如此。”

女弟子左右盼顾，怯怯地问：“王姬的随侍呢？”

“……”

只见女弟子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了看她，又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遍，看到她身后悬立的剑，眼睛好奇地打量了片刻。她回过神注意到千颜在看她，立刻收回了目光，垂下头去。

这么胆小一个姑娘来探查她吗，会不会有些尴尬了？

她想了想，说：“他去谷里转一转，我累了，便由他去。劳烦你带我去了之后，得空寻一寻他，别让他找不着地方了。”

女弟子顿时松了口气，浅浅地笑了一下，应声道：“我会去的，王姬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