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肖玖芥下车后，在车前站了一阵，等着妈妈下车。
同样在等，不过是在等肖玖芥让开，她好驱车离开的秦听兰在僵持的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摇下车窗，喊肖玖芥到窗边，和她解释，“玖玖，妈妈没有在这里上班，妈妈和奶奶开了一个花店，现在是花店的老板。”
肖玖芥不可思议，“花店？”
她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妈妈和奶奶想开花店过，是因为年纪上来？还是，她眼前的妈妈和奶奶，和她所认识的妈妈奶奶，性格是不同的？
“对啊，你奶奶喜欢养花，但是又经常会养死，我一开始是帮着养，后面养着养着也喜欢上了，辞职后也没有事情可干，就开了个花店。”
“花店在哪？”
“就在家不远的地方。”
肖玖芥恍然，点点头，让开位置看妈妈驱车离开，努力在回想着奶奶是不是有养花这个爱好，然而想破脑袋，她也没能从记忆里揪出一星半点有关这方面的回忆，抱着满腹疑惑走进电梯间。
电梯前有个穿着职业西装的女子在等候着，肖玖芥提前确认过照片，知道她是自己的秘书，箫心师。
箫心师从秦听兰那边把肖玖芥的异常知道了个大概，眼看她走来，不敌平日张扬强大的气场，收起暗戳戳打量的眼神，在她走近后俯首，“肖总。”
肖玖芥有些不适应，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摸了一下鼻子，少言地‘嗯’了一声，尝试着用命令的语气，“带我去办公室。”
“是。”
箫心师应后，转身按下前不久刚修建好的专属电梯，这部新电梯修建得很突然，据说肖总是为了怀孕的夫人，特地修建的，免得夫人来公司里的时候要和职工们挤在一块。
办公室的装修很简洁，是肖玖芥喜欢的风格，除了那个罩着粉色猫猫头的沙发之外。
不用想也是因为谁。
指着那张碍眼的沙发冷声道，“把它处理了，我不想看它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箫心师瞪大眼睛，望着那张沙发，不确定地问，“肖总，您确定吗？”
这张不符合她总裁身份的沙发，之前童副总不知道劝过她多少次，让她换成比较合气质的沙发，好不要吓到来谈合作的那些人，然而肖总愣是不换，还定期把沙发罩带回去清洗，保持高度整洁。
经历过一次差点被销毁后，她是被交代过，一定要守护住这张沙发的。
“确定。”
肖玖芥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而且总裁也从没有在这方面开过玩笑，不会、又是妻妻吵架了吧？
箫心师哑然，突然感觉有点心累，犹豫试探地问，“肖总……不然，问问夫人呢？”
她是见识过这对撒糖不考虑人命的妻妻吵架时那副场景的，有被震撼到，气头上肖总也说过要把沙发丢了，第二天灰溜溜地去把沙发找回来，还惹夫人落泪了。
作为被肖总任命的沙发守护者，箫心师觉得自己有责任劝住肖总的冲动，并且唤醒她的理智，当然，极大可能是办不到的。
果然，肖玖芥下一秒暴怒，“我都说了把它丢掉！”
肖总是个平易近人的总裁，平日里不忙还会和她们聊天，可能也有年纪相仿的缘故，上班上是上下级关系，下班或者闲暇时，她们更像是好友关系。
她是被肖总请教了不少事情。
像这种突然之间发怒的事情，很少发生过，箫心师不再言语，招呼了两个人，极快的速度在肖玖芥面前把沙发给搬离出去。
令人窒息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些。
肖玖芥懊悔地抬手捂住额头，“抱歉，我情绪有些激动。”
箫心师嘴角僵硬，一句‘没关系’堵塞在喉咙处，不会她刚搬出去，肖总就回心转意，让她马上搬回来吧……
她虽然不是一个人搬，但是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这些力对于她一个常年少运动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挑战，已经快抵达她的极限了。
好在肖总坐在办公椅上沉思半晌后只是让她出去找童副总过来，待走出办公室，箫心师眉头微拧，才反应过来。
这情况才是不好吧。
好不好的，她也没有办法插手或是左右，只能寄希望于童副总，在技术部找到童副总，一同走去办公室的途中，一边和她说起肖总和夫人吵架，又把沙发搬出去的事情。
“嗐，小妻妻嘛，小吵调情罢了。”童柚然撩了撩及肩长发，用手腕的发带娴熟地绑了个低马尾，打着哈欠，眼里还有红血丝，锤锤脑袋，检讨自己，“昨晚喝得有点太多了，等会她看到肯定又要念叨了。”
在总裁办公室门前站定，箫心师帮她捋了下翘起的衣领，不太放心关切道，“打起点精神来，肖总今天的心情是真不好，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
“知道了知道了。”童柚然点点头，侧身轻吻她的鬓发，受了一记眼刀默默缩回身子，伸了个懒腰才推门进去。
进门后，童柚然才知道箫心师的提醒有多么的诚恳。
背对着她，在落地窗前仰头眺望蓝天的背影，满溢负面情绪，精致的下颚线都不如平日的明媚，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连她进门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童柚然能够预感到有很棘手的事情在前面等着她，虽然她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但既然是关于发小的事，再麻烦也不算什么事儿。
趁着她走神，童柚然蹑手蹑脚走到发小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故意大声：“嘿！”
出其不意的出场，的确是把肖玖芥吓了一大跳，吓到归吓到，更多的是熟悉感，童柚然这个损友，从小就爱这么干的。
回头看向来人，看到记忆中的及耳短发变成了现在的及肩长发，熟悉感又飘忽不定了。
“想什么呢？”童柚然勾住她的脖子，望向肖玖芥刚才眺望的方向，眯着眼睛，“你在看什么呢？云？太阳？还是月亮？”
脖子上传来的重量，一向的好兄弟姿势，熟悉感稳定下来，笑道，“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月亮。”
“啥啊，你忘记你的天花板里面就藏了个月亮么。”
“啊？”
肖玖芥懵圈的样子不像说谎，童柚然感觉到不对劲，把手收回，拉着人坐到办公椅上，好生打量了半天，最后下定结论，“你出什么事了？你是谁……啊，不对。”
童柚然思索了下，继续，“应该问，你是哪个年龄段的肖玖芥？”
一起长大的默契不是说说而已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细细打量下来很快会察觉出不对，肖玖芥相信不说童柚然也会察觉到不对，不过她没有想到，童柚然能够猜到这个地步。
正常不应该止于‘出什么事’这个问题上面吗？
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肖玖芥眉头紧锁，不知道该怎么把满腹的疑惑问出口，先回答发小的问题，“我十六岁。”
童柚然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尾音被拖得老长老长了，看着肖玖芥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起来，语气凝重，“十六岁、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对，那场大火是巫芩这个恶魔放的，还有之后我被她绑去剜腺体。”肖玖芥抓着童柚然的手腕，提起巫芩仇恨的眼神中含着对童柚然的殷切期待，希望她知道的往事是和她一致的。
令她失望，童柚然在片刻后只是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场火灾，是唐家千金做的，她蓄意谋杀并且绑架了你，是巫芩救了你和你的家人，玖芥，我知道的事情真相是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肖玖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混乱了，她的记忆，她所知道的事实，她所认定的真相，昨天到现在不知道被推翻了多少次，而且推翻这一切的还是最亲近的人。
双手抓住眼前人的胳膊，猛烈地晃动，似乎是想要把她晃清醒似的，“柚然你醒醒，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巫芩到底是用什么把你们蛊惑成这个样子的？”
“你们应该相信我的啊。”
动摇的信念，肖玖芥脑子一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童柚然也没有加以阻止，闭着眼睛仍她晃动自己，直到肖玖芥发泄完，冷静下来。
半晌后，肖玖芥重新坐回办公椅上，拿起桌上的杯子，也不看里面是什么，仰头咕噜咕噜灌进肚子里。
“啊……”童柚然刚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然后就看到肖玖芥五官皱成一团，苦到浑身抖机灵，连忙贴心递上一杯奶茶，看她苦着一张脸大口喝，忍不住笑，“你喝不来黑咖啡的，那是萧萧给我准备的，这杯奶茶才是你的。”
缓过来的肖玖芥嫌弃，“连黑咖啡都喝不来，真是个小孩子的身体。”
童柚然被肖玖芥的幼稚逗笑了，“这幅身体也是你自己的啊，你说它是小孩子，不就是在说你自己。”
肖玖芥静默两秒，突然抬头，炯炯的眼神直视童柚然，“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
“别这么说，我可不知道。”童柚然可不敢把这顶帽子接住。
“那我问。”肖玖芥站起来，和童柚然平行对视，眼神犀利，“你肯定知道什么的，不然你不会问，我现在是什么年纪。”
“童柚然，你知道什么？”
童柚然习惯地伸手勾住肖玖芥的肩膀，拍了几下她的后背，神秘一笑，“你觉得我知道什么？”
肖玖芥缄默，“或许……你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有……原来二十三岁的肖玖芥，是不是安排了什么？
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童柚然挑眉，“果然是聪明人，真失败给你们了。”
“你们？”
“对。”童柚然肯定，拍了下她的胳膊，“你们、二十三岁的肖玖芥，和十六岁的肖玖芥，你们。”
肖玖芥大受震撼，半天说不出话来。
猜测归猜测，离谱的猜测得到肯定，震撼程度不减反增，一刻钟过去，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眼看肖玖芥没有要回神的样子，童柚然收回手臂，绕过她，坐在她的老板椅上，不紧不慢，优雅地翘起二郎腿。
有过同样感受过的童柚然表示，她十分理解眼前只有十六岁的肖玖芥。
“所以……”肖玖芥僵硬地扭头对上发小的眼睛，“二十三岁的我，做了什么安排？她要告诉我什么？”
她和童柚然之间空白的聊天记录，这是怪异的其中一点。
仅仅十六岁就能这么快接收令人怀疑人生的消息，童柚然再次在心里佩服发小，一字一句认真转述：
“肖玖芥，我希望你能静下心去感受巫芩，认识新的世界，不要被过去束缚，不要把自己束缚住。忠告你一句：不要最后追妻火葬场。”
还以为会听到什么，结果却是和巫芩息息相关的嘱托的话语，肖玖芥失望地垂下眼睑，摇着头遗憾，“这边二十三岁的我看来不是很聪明，是个大蠢货。”
“我知道你会骂我蠢，我也想骂你蠢呢，为什么没能发现呢，没能发现巫芩的异常，没能发现她的挣扎，把一切强加于她身上，这不公平的。”
童柚然继续念台词，按照吩咐在后面语速越加越快，带上不满和斥责的情绪。
“够了。”
肖玖芥猛地一拍桌，脑海中燃烧着那场燎原的大火，惨叫声求助声、断断续续呼唤她的声音历历在耳，巫芩在她面前假惺惺可怜她家人的可恨嘴脸浮现在眼前，眼睛猩红一片，指着门口的手指在颤抖着，后槽牙咬紧，语气是隐忍不发的满腔怒火，“出去。”
“是巫芩杀了我的家人，我亲耳听见她承认的。”
像是在告诉准备走出去的童柚然，又好似在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