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自然地把手上东西递过去,一个很自然地接下。
林逸韬瞳孔缩了缩,想刻意忽略掉他们之间的互动,还是违拗不过自己的内心,瞄上了眼前的两只手。
有些此地无银,怕自己的不自在被看出来,又跟于格说了话。
于格啊,来的时候打过招呼,彼此都是第一次见。他跟于砚不一样,于砚温和没有压迫感,却让人发自内心尊重。
于格,老实说,刨除自己年长他几岁的原因,他也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同样跟旁人一样,戴了有色眼镜,觉得他是被推上位的木偶总裁,年轻单纯的富三代一枚。
眼下跟刚刚碰面的时候不一样,现在的于格完全没有那种清冷自持,瞧着季书桥颇有些哀怨。
还好,于格不是她的男朋友,他向她邀舞,她不需要征得于格的同意。
音乐流淌,大厅变成了舞池。
季书桥由林逸韬牵着手滑进了舞池。于格也离开阳台,跟着进去,在靠墙壁的沙发上坐下。
目光一直追随着季书桥。
她身姿好美,跟着音乐节奏起舞,修长的脖颈随着动作后仰,光照下来,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光芒更甚了些。
却比不过她本身。
他看着他们一边跳舞一边说话,林逸韬不知道讲了什么,季书桥笑盈盈望着他。
他面无表情,像尊佛似的坐着不动,挺直了脊背,不注意看他的目光,还以为他入了定。他自己呢,心里委屈嫉妒齐齐涌上,林逸韬这个王八蛋,仗着自己是主人,利用身份之便光明正大邀请书桥。
他的书桥,就是太有教养了!
就该拒绝林逸韬的!
舞池里一对对男女身姿摇摆,不经意间季忠义跟乐灵针晃到了他这边。
跟乐灵针四目相对,他下意识扯出一个笑,乐灵针看乐了,趴在季忠义的肩头笑得发抖。
不晓得他们夫妻俩又说了什么,季忠义也对他投来目光,于格心梗,当没看见,继续盯着季书桥看。
还好他们只是简单跳个舞而已。
他心中舒了口气,转念又自我攻略。
她跟他亲近,手拿包和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他,动作丝滑熟稔,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他就是她在这里最值得信任的人!
最亲近的那个人,最值得全身心交付的那个人!
他十万分乐意做她的跟班!
心里头舒坦了,还带着些傲娇。
自己给自己的定位绝对没错。
脊背也舒缓了下去,没那么僵直,周身带着平和的气息。
不过目光还是随着她,心里的哀怨懊恼还在泛滥,她只顾着跟林逸韬讲话,都不看他一眼!
正郁闷着,有人喊他。
于格抬起头,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他跟前,邱亦如朝他微笑:“能请我跳支舞吗?”
“抱歉,我不会跳舞。”他说着话感觉有目光落在身上,下意识掀起眼皮,空气中跟季书桥视线相缠,季书桥面无表情盯着他,刚刚跟林逸韬的谈笑风生没了踪影。
“抱歉。”他一瞬懊恼,这么久她都不看他,这会儿别的女人来跟他说话倒是被她看见了。
她会不会生气?
邱亦如还站在他跟前,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羞恼,继续问他:“那,喝一杯好不好?”
说着就从经过的服务生举着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酒。
于格头要爆炸,连连摆手:“抱歉,我不喝酒。”
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忙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周身气息又严肃起来,大写的生人勿近!
邱亦如也不再纠缠,捂嘴笑了笑,往旁边走去。
于格松了口气,又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目光在舞池里搜寻,找到了季书桥。
她在讲什么啊?她怎么还在讲!怎么跟林逸韬有这么多话讲!
她没讲什么,跟林逸韬简单得聊聊。
“你收购逸盛的计划进行的如何?”
“今天我不想讲公事。”季书桥看着他笑,“难得的放松时间。”
“抱歉,是我唐突了。”林逸韬右手轻放在她的后背上,她轻薄的蝴蝶骨透过布料落在他的手上,仿佛已经触摸到了她细腻的肌肤。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展话题。”
“我不信。”季书桥莞尔,看着他的眼睛,脚步没乱,优雅地晃动。
“你很耀眼,跟我见过的大部分女生都不一样。”
这话她耳熟,好几位男士对她说过。
但是于格没有。
她一下子就没了兴致,脸上还是笑意盈盈,转了话题:“今天会有哪些拍卖品?”
林逸韬呼吸一滞,脸上苦笑转瞬即逝,还是温柔目光:“我大姐派人送来了一对汝窑花瓶,利夫人收藏的一些珠宝,还有......”
她没听下去,舞步流转,正好让她看见邱亦如在跟于格说话。
这人,上回向她打听于格,这回是亲自上场了?
他们在讲什么?
于格也看见了她。
他什么表情?
她是洪水猛兽?
季书桥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面无表情还蹙起了眉。
又一个转身,瞧见于格起身换了位置,邱亦如端着酒杯往另一个方向去。
“怎么样?有中意的吗?”
“嗯。”她压根没听见林逸韬讲的话,笑着点头,“一会儿看看。”
舞曲到尾声,乐灵针跟季忠义晃到她身边来,姑嫂俩对视,乐灵针的眉毛会跳舞,朝着她抖动,藏了千言万语似的。
季书桥当没看见。
舞曲终,音乐声停,林逸韬欠身致谢,季书桥同样回礼:“你忙。”
下面主人致了辞,就该到拍卖环节了。
季书桥转身找人,瞧见于格还坐在那里,端端正正,手上拿着她的包。
她朝他笑,于格没回应,虽然没笑,脸色和僵直的脊背却明显得放松了下来,季书桥脸上的笑容更大。
她往他那里走,踩着高跟鞋,脚有些酸痛,走路虽还是摇曳生姿,不过,于格依然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忙起身把人扶过来坐下:“脚疼?”
“有一点。”
“让你跳舞!”
这人,还气着呢。
季书桥不睬他,仰着头朝他笑,于格还替她拿着包,从服务生手上端了一杯柠檬水递给她:“休息一下。”
他自己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
西装笔挺的男人在这样的场合坐在沙发扶手上,完全没有形象。但是人长得帅,这种不顾形象的形象在一众古板挺括里更亮眼了。
季书桥噗嗤笑:“你信不信,明天新闻就会写泽信总裁在重要场合不顾形象。然后下边一堆评论,你就是个富三代,会投胎而已。”
“你也这样想?”
“当然不是!”她对上他委屈的眼神,“我逗你呢。”
他立刻摆上笑,刚刚都是装的,又得意洋洋:“你应该想评论里问寰宇的季书桥跟泽信的于格是什么关系?”
“是大家想的那样女才郎貌,天生一对的关系吗?”
这人!
还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但是还是下意识张望了一圈,他们坐的位置比较靠边,大家都忙着社交,应该没人关注他们。
季书桥问他:“你不去跟那些谁谁谁喝两杯?”
“不,我要陪着你。”他说话却没看她,眼睛无意识望着大厅,“我来得早,该见的都见了。”
他心下纠结,该不该问她跳舞的时候都跟林逸韬讲了什么?思虑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开口:“你跟林逸韬很熟?”
“不算熟。”季书桥摇摇头,“上回跟你说了,是嫂子的朋友。”
她说完抬头看他,她姿势慵懒舒服,左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手指微微点在左耳后侧,右手很自然地落在右侧扶手上,放在了于格的身后。
她视线全数落在他身上,他却仿若未觉,目光望向远方,脸上却挂着笑。
周围的喧闹跟他们两个人隔绝,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膝头触碰在一起,却仿若未觉,再也没分开。他没问她跟林逸韬讲了什么,她也没问邱亦如找他有什么事。
静静享受片刻的安宁。
大厅里林逸韬接过话筒走上了礼台,讲了一些场面话,感谢了今天赠送藏品的宾客,宣布慈善拍卖开始。
林逸韬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季书桥扶着于格的手借力,起了身两个人往座位那边走,坐在了乐灵针跟季忠义身边。
他们坐在第二排,第一排都是长辈,瞧见了不免又招呼两声。
那些人对她比较熟悉,毕竟是在宜城,也都认识于格,这会儿两个人同时出现,还坐在一起,大家不免就带了些探究的目光。
想得长远的恐怕已经在揣测寰宇跟泽信的合作可能了。
毕竟不是谈生意的场合,这些话咽下,都专注在慈善拍卖上。
这回拍卖的善款都会捐给宜城孤独症和儿童癌症救助两个公益机构,大家对这种热心事还是挺热络的。
她送了一枚卡地亚的古董胸针过来,乐灵针也拿出了一件藏品,一条布契拉提的项链,65颗翡翠玉珠配上红宝石钻石搭扣,以18K金镶嵌。
这条项链带着些古意,乐灵针穿中式衣服搭配过,雍容华贵,很好看。可惜她没到那个富态年龄,平常用不上,索性捐出来。
藏品一件件过,没有季书桥喜欢的,她只象征性拍了两件,当做善事,于格也是。
这样过了上半场,又是酒会社交时间,这回两个人没独处一处,纷纷行使自己的责任,认认真真社交。
邱亦如跟她招手,季书桥心中好笑,端着酒杯晃过去,两个人也不像往常那样先互相夸赞了,直接进入主题。
“你跟于格什么关系?别瞒着我!”
季书桥挪开她掐着她胳膊使了劲的手,唇齿间吐出的声音清晰:“朋友。”
“只是朋友?”
“好朋友。”
“呵,我看他对你上心得紧。怎么认识的?你们寰宇跟泽信?”
季书桥摇头笑:“朋友的同学。”
“哟,还真有缘,我听说于格是去年夏天临时回国的。”
“以前也没注意过他,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泽信的二公子居然这么帅,怎么藏得这么深,从前都不知道!”
她自顾自猜测,季书桥也不接话,喝光了杯中的酒,下半场拍卖开始了。
落了座,于格挨过来跟她咬耳朵:“叶灵珂给我发消息,她先走了。”
季书桥点点头,乐灵针的那条项链被林玄明拍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送给叶灵珂的。
下半场林逸韬坐在了第一排,就在季书桥左前方,听见他们讲话,头微微动了动。
现在拍的是草间弥生的南瓜,草间弥生画过好多南瓜,她也收藏过一幅黄色的,今天拍的这幅绿色的,她挺喜欢。
季书桥举了牌。
她一动作于格和林逸韬立刻关注到,也跟着举了牌。
还有季忠义,刚要举被乐灵针一把按住:“今天你不能插手。”
三个人连续举牌的动作引起了注意,主持人开着玩笑,年轻人都喜欢草间弥生的作品。
季书桥无视乐灵针挤眉弄眼,悄悄用手背碰了碰于格,压低了声音:“别横刀夺爱。”
于格跟着笑,没出声,继续竞拍。
他一出价,林逸韬立刻跟上,随后季书桥也加价继续跟。
来了三轮,季书桥泄了气,知道了他的打算。其他跟拍的人也不参与了,她索性收回手,交叠放在腿面上,挨过去小声跟于格嘀咕:“我不要了。”
于格没回话,继续拍,他出价,林逸韬就跟上。
主人跟客人干上了,大家都往这边瞧,还有些人小声说开了,这颗南瓜不管谁拿下都是季书桥的。
场面有些尴尬,好在主持人会活络气氛,谢谢他们俩为公益事业做贡献。
又轮到于格,他要速战速决,一下子加了5万,一幅起拍价9万的绿南瓜硬是被推到了42万。
主持人报了出价,笑着问林逸韬:“林总,您还跟吗?”
林逸韬起了身,轻咳了两声,转身笑着看于格:“咱们今天主要是替公益机构筹款,于总年轻,有他的爱好,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咱们感谢于总善款。”
大厅里掌声起伏,于格没接话,就看着季书桥笑。
这个傻瓜。
季忠义靠着乐灵针,哼笑了一声,微不可闻。
下面就没那么热闹了,剩下的普通藏品只有一两件拍出了比南瓜更高的价格。
季书桥有些聊赖,直到一个新奇的玩意摆上台面。
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一枚宝螺标本。
“这是一枚超级稀有、漂亮得令人窒息的宝贝——寺町宝螺。”
“这款寺町宝螺,属于宝螺科,尺寸56.5mm,品相达到了GEM级别。外壳是浅粉紫的奶油色,蕴有棕色斑纹,这样灵动的大自然杰作,让人忍不住想一直欣赏。”
“产地菲律宾,是2004年在300米左右的海底捕获的,而且是活捉!”
季书桥余光瞄了瞄于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听普通报告,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于格头偏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询问:“这个应该没人喜欢吧?”
他可不是疑问句,明晃晃地要找认同。
季书桥没出声。
台上主持人报了起拍价,10万。
旁人纷纷接耳,乐灵针也在询问季忠义,什么样的贝壳起拍价要十万?是她这个有钱人孤陋寡闻了。
出价开始,于格刚要举手,季书桥一把按住他。
她直接站起身,笑意盈盈:“各位叔伯婶婶,哥哥姐姐,我喜欢这枚寺町宝螺,我出30万,恳请各位割爱好不好?”
她这话一说,大家都笑着说好,谈笑声起此彼伏。
这东西对他们没什么用,又能卖寰宇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顺便又夸赞她学识渊博,爱好广泛。
于格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挪开。
她笑意盈盈,目光落在台上的宝螺上,像是真的很喜欢这件物品。她喜欢这个吗?他怎么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买这个?她是为了他吗?异样的情绪泛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等她谢过了大家,又落了座,才轻声跟他说话:“我瞧见你家那两相框的标本贝壳了。”